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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爬山吗？还记得你第一次爬山吗？”龙腾飞兴冲冲地问小凤。踏上山路，清风一吹，人精神多了。一路上坐车太憋屈，终于可以放松了。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朝空中狠吸一口清气，对着树木想说话，冲着鸟儿想唱歌。
不等小凤答话，他说： “我的第一次，是在三岁。”
小凤惊讶道：“三岁？”
他说：“当然是我爸带着，否则我岂不是哪吒了。”
也是湛蓝的天空，也是徐徐的清风，也是鸟语花香。龙腾飞印象中第一次被父亲龙云带去登凤凰山的时候，他才三岁。人生的很多趣事都是从三岁开始的，三岁时的记忆是最深刻的，就像天空中那明亮的太阳。
那天，他开始上幼儿园了。父亲像平时上班一样西装革履，就差没打领带。父亲领着他去幼儿园报名，新生报名处那位女老师长得很漂亮，圆圆的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他被父亲领到女老师面前时，看见女老师仿佛被阳光刺了一下，眉心微微一蹙，但很快便恢复了灿烂的笑容。父亲在填写报名资料时，女老师惊叫起来：“你就是通天达的龙总呀！我姓郭。”
父亲那时候还不算很有名气，鹏城有名的企业家实在是太多了。父亲的通天达集团因为刚刚拿到国家工信部颁发的首批民营企业手机牌照，上了《鹏城特区报》。郭老师肯定是爱看报纸的。郭老师随意地和父亲聊着，像是不经意地问出一句：“这是你儿子？”
父亲冲她笑笑说：“绝对是亲生的。”
郭老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郭老师像是要表明自己的真正意思，忙招呼他说：“乖，过来让老师看看，长得多精神！”
从幼儿园大门走出来后，父亲说，今天他上学第一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要好好带他玩玩，最好是做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事。他不懂什么是有纪念意义，以为父亲是要带他去逛商场，买好多好多的他爱吃的东西。或者是带他去儿童公园，玩那些很刺激的玩具。前几天父亲带他去儿童公园坐碰碰车，他抢着要自己把方向盘。那辆碰碰车在他手里就像一头受惊的怪兽，一阵瞎撞乱碰。他被方向盘重重地磕了一下，下巴一直痛了几天。他心里正打着鼓，没想到父亲开车把他带到了一座山下，指着郁郁葱葱的大山说：“今天，带小飞拿下凤凰山！”
父亲说，他们小时候在老家，最喜欢看一部打仗的电影，好像叫《南征北战》。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就是：拿下凤凰山。他不懂怎么能把山拿下来，只是很想听父亲讲故事。他眼里的父亲就是一个故事大王，世界上无论什么事情，从父亲嘴里出来就是一个好听的故事。他问：“爸爸，为什么叫凤凰山？”
父亲不假思索地说：“山上有凤凰吧。”
他又问:“凤凰住在什么地方？“
父亲回答:“到了山顶就能看到的。”
他说：“凤凰肯定是在最高的地方吧。”
“是啊。”父亲牵着他朝山上走着。上山的石板路很开阔，被树荫遮盖着。他在父亲身边使劲迈着步子，很快就气喘吁吁。看父亲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根本的问题：“爸爸，凤凰是什么呀？”
父亲指了指前面山路拐弯处的一块大石头，说：“到了那块石头上，坐下来我讲给你听。”
他像是突然间长大了，一下子甩开父亲的手，冲到了前面。引得几个登山的路人都停下来为他加油，父亲更是在后面不断地喝彩：“小飞好厉害！小飞真了不起！“
山林里的鸟儿也是一阵啾啾地鸣叫，像是给他鼓劲。父亲说：“凤凰是一只鸟儿，但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儿。”
“我知道了，凤凰是最漂亮的鸟儿！”他朝树林欢呼着，像是要把那只鸟儿找出来。
父亲说：“凤凰也是一个人。”
他很奇怪：“是鸟儿变的人吗？”
父亲喘着粗气，西装革履的显然不适合爬山。来到拐弯处的大石头上，父亲招呼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父亲朝山林挥挥手，讲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凤凰山下有一位财主，乐善好施，为了帮助附近的穷人，在山上修建了一座望烟楼。每天烧饭时他站在楼上望见哪家屋子里没有烟冒出来，那就肯定是断炊了，马上让人送米上门去救济这户人家。财主家的公子也是一位很有善心的人，常常主动承担起望烟的任务，还负责送米上门。 一天中午，公子在望烟楼上望见山脚下一户人家的茅草屋里没有炊烟冒出，连忙背起一袋米下山去找到这户人家。原来这家的母亲正生着病，女儿叫凤儿，连忙接过公子手里的米去给母亲熬粥。等她端着热腾腾的粥出来想感谢公子，公子已经离开了。接连几天，公子都背米上门来。后来有一天，公子送米过来时，没见到像往日一样等在门口的凤儿。凤儿母亲告诉他，为了能给母亲治病，凤儿每天上山采药，今天出门了还没回来。第二天，公子不但背着米来，还带来一位医生。凤儿的母亲告诉公子，凤儿头天上山采药一直没回来。公子连忙回到山上去找，找呀找呀，找遍了山上的每个地方，可根本就不见凤儿的影子。凤儿就像这山上的一阵风一样突然消失了。后来传说有人在山上看见了凤凰，都说是凤儿变的。”
龙腾飞平时好动，父亲讲的故事不管多长，他都能安静下来地听完。见父亲停了下来，他好奇地问：“公子后来找到了那只凤凰吗？”
父亲说：“公子为了凤凰，寻找了一辈子。”
他很想听父亲继续讲故事，又像是有什么放心不下似的。想了想，还是催父亲快点往前走，说别让凤凰从山顶上飞走了。他坚持自己走到半山腰，远远望见好多红瓦粉墙的漂亮房子，他高兴地叫起来：“看到啰，看到凤凰的屋啰！”
“那是半山寺，寺庙。”
“寺庙是做什么的？”
“供奉菩萨的地方。”
“菩萨又是什么呢？”
“菩萨是保佑我们平安的神仙。”
“那凤凰也是神仙吧？”
“凤凰当然是神仙。”
父亲叮嘱他，进到寺庙里，见到佛像要拜，要说“菩萨保佑我”。有一部很著名的神话故事书叫《西游记》，里面有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那么大的本领，见到菩萨照样要拜。
他似懂非懂地朝父亲点点头，被父亲牵着手踏进寺庙大殿。看到正对着的一个大肚子笑脸菩萨，忙学父亲的样子，双手合掌，看着菩萨像说：“菩萨，我保佑你。”
寺庙里那侍立一旁一脸肃穆双眼微闭的老和尚，被逗得睁开眼睛脸带笑意的望着他说：“阿弥陀佛！小施主长相奇特，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
父亲忍住笑，朝老和尚合掌道谢。父亲拉住他走出寺庙，他有些奇怪：“爸爸，这凤凰山的寺庙里怎么没有凤凰仙子？”
父亲说：“寺庙里供奉的都是菩萨。”
“菩萨在哪里？”
“菩萨在天上。”
“爸爸，你看过到菩萨吗？”
“爸爸没看到过。”
“有人看到过吗？”
“菩萨是一般人不容易看到的。”
在他眼里，父亲什么都懂。他嘴里不停地问，双脚感觉很累，问父亲：“爸爸，山顶还有多远？”
“快了。”父亲说着话，突然加快步子冲到了前面，嘴里喊着：“小飞，加油！”
眼前的石阶一级一级的变得又高又陡，他多么希望父亲能拉着他的手往上走。可是父亲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呼唤，只顾自己往前冲，嘴里仍不停地喊：“小飞，加油！快到山顶了！”
他磕磕绊绊的终于爬到了山顶，这山应该就是天底下最高的山了，高到伸手就能摸到天上飘荡的白云。山顶上寥寥几个人在观景拍照，几块巨大的石头，像是被人摆放在那里，组成了一个迷宫。父亲不见了，只见一位白头发老爷爷靠在一块大石头旁，朝他慈祥地笑着。他正要大声呼叫父亲，父亲从旁边一块像是要塌下来的大石头下钻了出来，招呼着他过去。
有几只小鸟欢快地从头顶飞过，更高处是蔚蓝的天空。他问父亲：“爸爸，不是已经到山顶了吗，怎么还看不见凤凰呢？”
父亲伸手抓了抓额头，突然变得有点支支吾吾，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的表情。父亲望着远处说：“凤凰也许住在那一般人很难到达的陡峭山崖上，等你长大了就能看见。”
靠坐在大石头旁的白头发老爷爷笑着说：“凤凰栖梧桐，等你长大了去爬梧桐山，兴许就能看到凤凰。”
可是明明这座山叫凤凰山呀，他有些不甘心，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红色落叶，朝空中一扬手，囔道：“我要变一只凤凰出来，飞啰！”
那片落叶在阳光照射下发出一道红光，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父亲说，那片树叶会把他的心愿带给凤凰，下次再来，走一条没人走过的山路，兴许就能看见凤凰的。父亲的语气很坚决，还说，只要心中有凤凰，就一定能看到凤凰。
总算是还有希望，下山时他却完全没有上山时那股劲头,是被父亲背着下山的。父亲的背宽阔厚实，一摇一晃的，散发着一股令人迷醉的味道，比家里那张大床舒服多了。迷迷糊糊中，分明有一双手在轻轻抚摸着他，毛茸茸的痒丝丝的。更像是一对柔软的翅膀，渐渐地带着他飞了起来。他睁不开眼睛来，心里却迷迷糊糊的感觉，那是凤凰的翅膀。后来他知道了，那是记忆中他人生做的第一个梦，在父亲背上做的，跟凤凰有关的梦。
龙腾飞说:“我心里一直记着父亲的话，我坚信一定能见到凤凰的。”
他的第一次，小凤听来好玩，好笑。她记得她许多的人生第一次，唯独不记得第一次登山。自己的第一次上山可能是在三岁以后，也许是以前，是在母亲的背上开始的。但绝对不好玩，她不想提起，只想和他快些往前走。他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雷燕打过来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满：“猴哥，又去看你那凤凰仙子了呀？”
“我在穿越！”他对着手机说完四个字，里面传来几声滴滴声，又没信号了。手机正在患肠梗阻，信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往前走几步，又收到雷燕的一条短信：“我爸说要请你来家吃饭！”
他写好了一条信息：“你爸身体怎么样了？”却几次都发不出去，心中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