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在了头顶的树梢上,黑压压的随时都会砸下来。鹏城的天气变化真快,刚见乌云,雨点就下来了。转瞬间,风骤雨急,真正的鹏城速度。出门时小凤随身带了一把小小的遮阳伞,准备抵挡鹏城夏天的烈日。两个人合撑着遮阳伞往前走,伞外噼里啪啦,伞下两个人能相互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雨越下越急,被风裹挟着不停地变换着方向袭来。伞布被吹得“蓬”一下往上翻了过去,他使劲地翻过来,马上又被风翻了过去。他和风较着劲,几个来回那伞就散了架。风雨肆意袭来,身上单薄的衣衫很快就淋湿了。
龙腾飞和小凤只顾往前走着,见迎面一中年男人往回跑来,样子十分狼狈。男人一边跑一边朝他们喊:“下大雨了,下次再来穿越吧!”
他们两个人停下了脚步,相互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第一次就这么回头,真不甘心。前面不远处的山坡边,一棵大树下围着一圈人在躲雨。一群怀着梦想的人,有的打着伞,有的撑着一块雨布,互相抱团挤靠在一起,眼巴巴要等那雨停下来。那雨却越下越大,一个焦雷仿佛就在树顶炸响,树下的人便都坚持不住了,纷纷溃退,沿来时路返回。一群人心中的美好愿望,被这场无情的雷雨浇灭了。
龙腾飞他们两个人来到树下时,原来在大树下躲避暴雨的人都跑光了。正好,这棵树身子粗大,往外倾斜着,两个人缩着身子躲在下面,还能抵挡一下暴风骤雨。
两个人在树下挨得很近,身子靠着身子了。小凤感觉有些燥热,说:“你继续讲点什么吧。”
他大声问:“讲什么呢,讲《龙飞凤舞》?”
小凤大声回答:“随便,我们不能被这雨势压倒!”
雷雨声中两个人说话像在吵架,他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没有像龙飞那样遇上邪魔鬼怪,却要被暴雨阻挡在这里。”
小凤说:“眼看快到六姑娘家了,看来六姑娘不欢迎我们。”
他说:“这雨要是等我们到了七姑娘家再下也好。”
小凤说:“你心里还在惦记着七姑娘。”
他忙说:“不是的,到了七姑娘家意味着我们到了穿越路口。”
两个人大声说着话,雨势丝毫不见减弱。头上的大树已经吸足了水,雨水顺着树干直往下流。小凤受到那雨水冰凉的袭击,发出一声惊叫。他连忙把上衣脱了下来,要盖到小凤头上。小凤有些不好意思,怕他感冒。两个人正推让着,雨却停了。
他笑了:“老天爷是在故意考验我们。”
小凤也笑了:“坚持就是胜利。”
不下雨了,但树枝上的积水仍在滴滴答答往下掉。他把湿透了的衣服使劲拧干水,顶在头上,上身光着,样子很怪异。小凤用力把那变了形的雨伞撑开一点点,也只能遮挡住头。一阵凉风吹来,他身上起一阵鸡皮疙瘩,使劲伸展了一下双手,说:“淋点雨人更精神了。”
小凤问:“你梦见过雨吗?”
他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就像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太阳。”
小凤说:“梦里即使有雨,也不会淋湿身子。”
他说:“现实中的雨,总是在关键时候来扫人兴致。”
他想起第一次去爬鹏城最高的山梧桐山时,也遇上暴雨。父亲对他说,你长大了,可以去登鹏城最高峰了,去找你的凤凰仙子吧。他想起第一次跟父亲去爬凤凰山时,山顶上那位白头发老爷爷说的,凤凰栖梧桐,长大了爬梧桐山,兴许能看到凤凰。
他早就想去梧桐山,却总是感觉时机未到,心里一直期待着。那次和雷燕去了后半途而废,更让他觉得,不能勉强做某件事情,时机很重要。雷燕讨厌爬山,说爬山真是一件最枯燥乏味又最苦累的事情,还不如在家弹弹琴。雷燕说这话时看着他笑,他搞不懂,弹弹琴有什么好笑的。那次完美的协奏之后,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和雷燕在一起弹弹琴的冲动了。相比之下,他更愿意跟QQ里的她聊天。
他要选择一个日子,一个属于自己的日子。只属于自己的,值得纪念的日子真不多。生日肯定是不合适,他的生日每年都有父母惦记着。母亲更是早早地为着这一天做准备,甚至还会把雷燕拉过来一起热闹。他想到了红楼里自己公司成立的日子,公司成立两年了,才刚刚摸到些门道。父亲说过,当你某一天站到鹏城最高峰上,你就能俯视整个鹏城,就能从一定的高度把握自己的事业了。
因此,在红楼里的公司成立两周年的那个日子,他独自一人去爬梧桐山。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准备,背起一只双肩包就出门了。母亲也没有问他去干嘛,只是将一把雨伞递给了他。
沿着梧桐山登山道走了一段,就遇上了大暴雨,真是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急,虽然打着伞,脚底下却很快被雨水打湿,鞋子里灌满了水,走起路来叽咕叽咕迈不开步子。他脑子里正在为进还是退犹豫着,隐约听见前方有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种大雨天还有女人来爬山,莫非……他努力往前走着。雨中的山涧如同发育良好的女子,充盈饱满,汹涌湍急,哗啦啦一路唱着。女人说话的声音时而在前方不远处响起,他却总也追赶不上。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雨伞,抵挡着风雨。雨伞是红色的,一把红色保护伞,在这雨天就像一团火焰往山上移动。雨伞让他想起了断桥,许仙在雨天遇白娘子,他在这特殊的日子了,说不定也能遇上凤凰仙子。
他终于在一个分岔路口看见了一对小夫妻,女的抱着一个约满周岁小孩,打着一把小伞。男的背着包打着一把大伞,那伞得兼顾抱小孩的女人。两口子停在路口面对着指示牌纠结着:是去小梧桐还是大梧桐呢?
他没有理由不继续往前走,自然是朝着大梧桐方向走去。来到半山腰有个亭子,叫凤凰台。有一个团队在亭子里搞活动,为首的头目手里拿着一只喇叭对着一群人喊:“我们胜利了!你们说我们战胜了什么?战胜了未知中的恐惧!因为我们事先不知道会下雨,我们不知道雨会不停地下,我们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如果我们不坚持,就到不了山顶,就看不到罕见的梧桐山顶雨中奇景!”
他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只是头目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他添了一把劲,加了一把油。他没有再做停留,顶风冒雨一鼓作气来到山顶,终于把鹏城最高峰踩在了脚下。他站在刻着“鹏城第一峰”的大石顶上,双手一挥,发现雨竟然停了。山顶上雾气弥漫,一忽儿暗无天日,恍若隔世;一忽儿风清日朗,令人心明眼亮。那雾气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就像魔术师手里的布幔,揭开来,景物昭然,蒙上去,一片迷蒙。如梦似幻,分不清天上人间。凉风阵阵,他真担心身子被风刮起,随雾而去。他努力朝山下望去,视线被云雾遮挡住了,无法找到父亲说的那种俯视整个鹏城的感觉。倒是有点像站在了天上,高处不胜寒。
凤凰山没有凤凰,梧桐山同样没有看见梧桐树。他不禁哑然失笑,鹏城最高峰上能生长大树吗?亏自己还是搞生物科技的。只是有点于心不甘。下山时他绕过了半山亭,走到半山腰的分岔路口,心想是沿原路返回还是往小梧桐方向再看看。犹豫中不由自主地已朝小梧桐方向前行了一段,忽然,轰隆隆空中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至左前方不远处,砸落不少树枝。他吓出一身冷汗,慌忙原路退回,犹豫不决中最好还是别往前走。幸好,他走在路的外沿,否则……他不敢想象。 他突然想起那个梦中凤凰仙子对他说过的话,当心石头。
小凤看一眼他,说:“真是万物皆有神。”
他笑了笑说:“看来以后出门前要先敬一敬雨神。”
小凤说:“饿了,想吃点东西。”
他从包里掏吃的,那已经被打开过的蛋糕饼干,被雨水浸泡成了一坨。看着他挥手将这些食品残渣丢向路边,小凤连忙说:“别丢,前面的路还有很长。”
已经丢弃了的像稀泥一样的食品残渣,无法再捡回来。还好,还有一条青瓜,他交给了小凤。小凤把青瓜一瓣两半,递给他一半。他接过青瓜,大口吃了起来。吃着青瓜,小凤说:“有一次,我不记得在外面办什么事,突然间下起了大雨。我也没带伞,躲雨不知怎么就躲到了一堵玻璃墙下。透过玻璃墙,我看见里面是一家很有名的铁板烧连锁店。要命的是,紧靠着我的墙里面,坐着一对看上去年龄相差很大的男女正在享用着美食。我无意中看到了玻璃上映着的自己,被雨水淋湿了头发,样子显得很狼狈。那男的对着优雅地我举了举杯。女的瞄了我一眼,埋头狠劲地吃,不停地向服务员要食物。面前的碟子里很快就堆满了虾皮蟹壳肉骨头。我身后的雨水丝毫不见减弱,挤压得我的身子完全贴在玻璃墙上,我感觉又冷又饿。那一刻,我真是恨透了下雨。“
他说:“一墙之隔的那两个人却是在享受这场雨景。“
小凤说:“多情雨水无情客。”
头顶上的树枝不再往下滴水了,他把仍然有些湿的衣服穿回到身上,禁不住起一阵鸡皮疙瘩。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没走多远,他看到路边一块石头上,一只黄色的蝴蝶被雨水打湿了翅膀,两只翅膀合在一起飞不起来。有点像是前面看到的那只痴情的蝴蝶,他双手轻轻捧起蝴蝶,说:“你知道我当年为一只逝去的蝴蝶毁了一幅世界名画吗?我从凤凰山上把那只黑蝴蝶的尸体带回家后,把家里挂在饭厅上的一幅镜框镶嵌着的油画用刀子刮了,把蝴蝶装进去,当成了蝴蝶的墓。油画里几个农妇在丰收过后的田野上拾麦穗,我当时不知道什么世界名画,要留到现在拿出去能卖不少钱的。父亲回来看到后哭笑不得,他没有责骂我,而是怕我再毁了家里其他的画,特地从外面买回来很多空白的镜框,挂满了一屋子,随我往里面装什么。”
“蝴蝶是天下最有情有义的动物,既不和人争食物,更不会伤害人,只会装点人们的生活。人们赞美蝴蝶歌唱蝴蝶,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和你双双对对翩翩飞……”小凤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唱了起来。
他把蝴蝶放在背包上,让小凤在身后帮着照看。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假清洁工王怀德,那次就是因为王怀德的出现,使得那只紫色蝴蝶走散了,也不知道飞往何方了。现在他不担心背包外面这只黄色蝴蝶的命运,风吹干了翅膀蝴蝶就可以自由飞走。
雨过天晴,身上的衣服渐渐被风吹干了,脚底下的步子也轻松了。快到一岔路口,他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身材,修长的四肢,脑后一束马尾一甩一甩的。身边牵着她手的那个身材高大的身影同样有几分眼熟。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没想到曾经在凤凰山那棵长年树下遇到的那对人儿,会出现在这条前往穿越的路上。他看到他们在路口停了下来,和路边一个拿着扫把的男清洁工说着什么。清洁工指着前方比划着,像在指路。这种天气居然还有清洁工在这里,清洁工和那一对男女交谈甚欢,像久未谋面的熟人。
“你怎么不走了?”身后的小凤催促道。他完全有些呆傻了,看那清洁工也是十分眼熟。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真不知道前面还会出现什么奇遇。他很想上QQ跟“她”聊一聊,甚至想给雷燕打个电话,但手机没有信号。
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连忙别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他想,要是自己贸然走上去站在他们面前,一定会让大家都很尴尬的。他连忙拉着小凤,朝旁边的另一条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