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云看王怀德现在的样子,那病像是好了,令人莫名其妙。想起那段时间的白开云,也总是莫名其妙地生病,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什么病。和她一分开后,身体竟然就好了。硬是让一段美好的爱情演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偷情。
她和白开云在莲花山前那幢红楼里的好运,像天边的彩虹,稍瞬即逝。她在红楼里上了不到一周的班,一不顺心把老板给炒了。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着班 ,突然不用上班,人就彻底地放松了。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后,屋里亮堂堂的。顶层的光线就是好,太阳毫无遮挡地从窗户里钻进来,照得床上滚烫灼热。要不能,她这一觉还说不定睡到什么时候。
不上班了,心其实就没有着落了。她躺在床上想,那就在家好好做做饭,等他下班回来吃上营养可口的饭菜。他工作以后明显瘦了,每天吃饭总是没胃口,吃几口就不停地打嗝,喉咙管里像是塞了石头。王怀德说过,男人胃,女人心。作为女人,她好像还没有为自己的男人认认真真地做过一顿饭。
想到做饭,鼻子就闻到了一股特别鲜美的味道,一定是从一墙之隔的碧波花园里飘过来的。走过那些酒店餐馆时,也常常闻到这种香味。她想到了海鲜,鹏城盛产海鲜,海鲜既美味又营养,来这么久了还没好好吃过一顿海鲜。酒店餐馆里的海鲜肯定好吃,但那价钱也肯定是毫不客气的贵。自己在家做一顿海鲜,陪他好好吃,说不定就能让他胃口大开,从此以后吃饭香睡觉甜。想到这些,她再也在床上躺不住了,起床后有些兴奋地来到城中村小市场,直接走向水汪汪的海鲜档。
档口里的海鲜五花八门的,光螃蟹就有很多种,大闸蟹膏蟹花蟹三点蟹等等。她不懂得该买哪一种,问了一下,最便宜的三点蟹四十五块钱一斤。虾也有基围虾九节虾龙虾等等,看上去肉多些的基围虾,四十八块钱一斤。她不管了,反正今天是吃定了海鲜的。她让档主给挑两只三点蟹,档主从水槽里捞起两只,往电子秤上一放,喊道:“半斤,二十二块,要不要杀?”
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杀螃蟹要怎么杀,忙说:“杀吧?杀!”
她看着档主把螃蟹的壳使劲一瓣,从里面流出来一大汪水,两只螃蟹壳里的水至少也有二两。杀好了的螃蟹看上去只有一点点,她那只不大的手一把就能抓在掌心里。她另外再买了六两基围虾,一条鲈鱼,一斤花甲。回到出租屋里,把海鲜一包一包的从购物袋里拿出来。一边拿一边想,该怎么处理呢?在家时都是母亲做好了她吃,老家也根本没见过海鲜。
她不懂得工艺繁琐的烧炒,只会简单的蒸煮,书上都说了蒸煮出来的菜还更营养。不管什么菜,只要煮熟了,加上油盐酱醋葱姜蒜辣,味道就八九不离十。何况是海鲜,看着就能让人胃口大开。这一天里她再也没有出门,在小厨房里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在他下班前把菜做好。清蒸螃蟹,清蒸鲈鱼,白灼虾 ,花甲汤,还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
他回来看到桌上一大堆的菜,而且是海鲜,两眼放光,问她:“今天休息吗?”
她说:“上了一天班也饿了吧?先吃饭。”
她怕先说了辞职的事会影响他吃饭。她要他坐了下来,每样菜都给他碗里夹一点让他尝尝,问他:“怎么样?”
他嘴里嚼着点点头说:“鲜。”
她笑了:“那就多吃点。”
她在做的时候都尝过,味道确实挺鲜。她想看着他大口大口吃,却看见他只是对每一样都动了动筷子,便皱着眉,打起了嗝。没想到,海鲜也不能打开他的胃口。
她也没有胃口吃了,对他说:“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她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了,去医院看看,他坚持不去。到现在仍然还是那句话:“鹏城的医院我们能看得起吗?我这是水土不服,适应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她说:“要不咱们换个工作吧。”
他说:“换工作倒是可以考虑。”
其实他那份工作也只做了几天,但也许是因为要倒班,生活作息没有规律,他更是该吃的时候不想吃,该睡的时候睡不着。整个人跟来鹏城之前比,完全变形走样了。他看着桌上都没怎么吃的海鲜,问她:“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呢?”
她说:“我也要换一份工作。”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两个人又得重新找工作了。她仍然坚持要帮他落实了工作后,自己再去找。看着他总是吃不香睡不甜的,气色越来越差,她的日子总是过得心慌慌的。
她说:“我们先不找工作了,去医院看看吧。”
他说:“不赶紧找到工作,我们怕是在鹏城呆不下去了。”
这话戳到了她的痛穴,这是她不愿意的。在鹏城,一天不出去把钱挣回来,房租水电费交通费电话费等等基本生活开支清单接二连三找上门来,就会让你感到生存危机。她说:“要不我去工作,你在家里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他说:“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有了前面的工作经历,这一次的工作找得很顺利,在红楼旁边的华润万家超市做防损员。也是要倒班的,但超市里工作舒服些。要命的是,他仍然是吃不下饭,吃得越来越少,脸色蜡黄,走路打飘。
她说什么也要带他去医院了。他也不再坚持不去医院,看来真是坚持不住了。他们来到鹏城医院,门诊大楼一楼大厅里的挂号窗口,黑压压的排着长长的队伍,看着让人绝望。他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改天再来。”
他完全是被那长长的队伍吓到了,感到无能为力。她说:“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病看了。”
队伍像一条盘旋着的蛇,蛇的身子一直伸到了门诊大楼大门外的太阳底下。她让他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安心等待,她站在队伍的末尾随队伍慢慢地往前挪。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一个戴着墨镜的小伙子走进她身边,悄悄地问:“要号吗?”
她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小伙子。小伙子对她说:“专家号。”
她回过神来,有些兴奋地问:“你有号吗?”
小伙子说:“跟我来吧。”
她没有多想,走出了队伍,她的位置很快就被后面的人填上了。小伙子把她带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掏出一张挂号单,说:“两百块钱一个。”
她说:“这么贵呀?”
“专家号,你排队永远都排不到的。”小伙子不耐烦地对她说:“要不要快点,不能我给别人了。”
她看了看那进展缓慢的队伍,忍痛掏出了两百块钱,买下了小伙子手里的号。看着小伙子转身走进了大厅人群中,她忽然间有些担心,担心手里的号会是假号。那个小伙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下找到白开云,不敢跟他说起这个号是怎么得来的。好在他也没问,跟着她找到了三楼的专家门诊。谢天谢地,号是真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专家看上去很年轻,只是简单问了一下他哪里不舒服,然后给开了一大堆的检查单。好像他全身哪里都可能有毛病,哪里都需要检查。B超,X光,心电图,血常规,大小便等等,有些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的项目。检查结果有的当场就出来了,有的需要等一两天才能出来。等待是很令人不安的,在这等待的一两天里,她也跟他一样吃不香睡不甜。
终于把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拿到手了,他们拿着那一叠单子去找那位开单的专家,专家看了后说,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只能再观察和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一听急了,连忙拉了拉她的衣服悄声说:“我说了没什么问题吧,不折腾了。”
她对专家说:“你是专家,给开点药吧。”
专家很爽快地给开了些六味地黄丸、归脾丸等一些健胃安神的药。从医院出来,他垂头丧气的,像做错了什么。她安慰他说:“没什么病就好,吃完这些药就一切都好了。”
医生开的那些药,没有让他好起来,而是吃得他越来越有脾气了。原本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变得动不动就暴躁不已,甚至差一点就要摔东西。发过脾气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很自责,觉得对不起她。说:“你当初真该听你妈的,不应该嫁给我,我太无能了,不能给你幸福。”
她说:“你说什么呀,我们换一家医院再看看吧。”
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医院,去了肯定又是做一大堆的检查,开回来一大堆吃了不见效但也不坏事的药。又得花很多钱,那些钱很有可能又是打水漂了。实在是上不了班了,他宁愿躺在床上,躺在床上挣不回来钱,也可以不用花钱。
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对她说:“要不我一个人回老家去,在这会拖累你的。”
她问他:“你还当我们是夫妻吗?”
他说:“当然是。”
她问:“夫妻能随便分开吗?”
他说:“回去吧,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她说:“我们就这样回去吗?”
他没有吭声。她说:“再坚持一下,给我一些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想起上次单独回去补办证件和离职手续,母亲问她:“你怎么就回来了,开云怎么没和你一起回?”
她回答母亲说:“他没时间,在鹏城的一栋红色大楼里上班,忙呢。”
母亲说:“是要好好上班,那娃看来还算有出息。”
她说:“我就说了嘛。”
母亲问她:“你们该考虑啥时候生个娃?”
她说:“不急,等我们一切都搞好了,把你接过去带外孙玩。”
母亲笑着说:“那是,那是。”
母亲想想觉得不妥,说:“我一把年纪的人,天远地远的哪里适应得了。”
她说:“那地方好着呢,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冬天也不冷。”
母亲一边抹着刚刚笑出来的眼泪,一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要是知道了他们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样担心了。她很想跟他讲讲大道理,谈谈理想,像在学校时对小学生们那样讲。他来之前也是豪情万丈的,此刻完全是一坨糊不上墙的烂泥。
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围墙那边的花园小区里渐渐亮起了灯光,行人像小鸟一样在灯影下面穿过。面前的防盗窗像一只鸟笼,自己就是一只囚禁在笼里的鸟。她真想穿越鸟笼飞出去,在小区上空自由自在地穿梭飞翔。
她感觉屋里的空气很沉闷,要出去走走。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碧波花园小区大门口,门口的广场很是热闹,热闹的中心是一群中年妇女在跳广场舞。音乐很嘈杂,舞蹈动作也有些乱,但一个个都跳得很认真,很投入。看着别人那么快乐,她很羡慕。她一直很爱唱歌,有空时总会哼几句,从来没有跳过舞。唱歌和跳舞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爱唱歌的人听见音乐就会情不自禁。看见外围不断地有人加入跳舞的圈内,她什么也不想了,忍不住也加入到跳广场舞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