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刚一进入到第二层天界里,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兜头盖脸,刮得他晕头转向,差一点就要把他刮得飘起来。看势头是要把他刮回到第一层,那样的话,就真是前功尽弃。还好,身边一棵紧挨着一棵的参天大树,让他看到了希望。那些树为他阻挡着风势,风实在太大了。他想起学堂里先生教过的儿歌:“越刮风,越上树;刮大风,箍紧树。”他双手箍紧一棵合抱的大树,脑子随风在转,这一层里,他要尽快找出那个阻挡他前行的魔怪,努力打败他。然后修炼出那道橙色彩虹,才能顺利地上升到第三层。
那风刮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他的手臂都有些酸麻了。风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刮得身边的树枝疯狂呼啸着,像挥向他的武器。他想起了上路之前,白衣老人传授给他的避风诀,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他试着松开一直紧抱着的大树,拉开架势,站定树旁,心无旁骛,口念避风诀。很快,他感觉风势小了,脚底下坚如磐石。他想移动脚步继续前行,漫山遍野的风仍呼呼地吼着,朝着他铺天盖地而来,很有不放过他的意思。在第一层里,他打败了虫魅,每上升一层,魔怪的道行就也更深一层,且更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但一开始似乎会有某些预示,刚进入第一层时,他就遭到突然袭击,像是有人把一个巨大的虫窝砸到他身上,瞬间浑身落满了细小的黑色飞虫,让他一阵手忙脚乱。这一层一上来就遇大风,遭遇的魔怪可能是风邪。
面对风邪,他感觉无从下手,使不上劲。他想起白衣老人对他说过,每进入一层,首先要找出暗藏的魔怪,才能有的放矢,想方设法打败他。还可以因势利导,借助对方之力帮助自己修炼出需要的那道彩虹。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迅速移身到一处高坡的一块大石头上。既然风是冲着他来的,他就索性以自己为中心,吸聚四面八方来风,让风们相互撕打,相互消耗。自己封闭起来,闹中求静,好好修炼需要的那道彩虹。
置身于四面八方来凤中,他反而听不见那呼呼风声。他不知道该怎样将眼前能看得见的一道道风聚拢成形,修炼出自己需要的那道橙色。他久思不得要领,在石板上稍一分神,感觉头沉沉的。不好了,分明中了风邪。他降住了狂风,却没有能抵御微风悄悄的侵入……
龙腾飞站了起来,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汗,和小凤继续往前走。刚刚坐的这块石头全被他的汗水洇湿了,他很想念风,风却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要是能呼风唤雨就好了,微风吹拂,细雨滋润,这是他最想要的感觉。可惜连龙飞都没有修炼出这套本领,完全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看了看手机仍然是没有信号,忍不住打开手机桌面上之前下载好的《龙飞凤舞》看了一段。其实之前他都已经看过的,已经追到后面龙飞冲破五层进入到第六层天界,修炼出了五道彩虹。内容基本上都知道,但之前只是粗粗浏览,更关注的是结果,对于故事情节很多地方只是跳过。在办公室里他也没时间仔细品读。在这僻静的荒郊野外,看起来倒像故事就发生在身边,离主人公很近。
走下这座山就要登第二座山,如果七姑娘山就是七座相连的山,那么这第二座山就相当于龙飞的第二层天界。是不是那风一直不露面,悄悄地在前面等着呢?山上的风其实是很恐怖的,他第一次单独爬山时就遭遇了一场大风,还有可怕的雷雨。
龙腾飞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爬山是在三岁那年,却不记得第一次独自爬山是在什么时候。只依稀记得那天好像他遇到什么烦心事,站在鹏城中学光鲜热闹的校园里,他感觉十分孤独。身边来往穿梭的人们对他视而不见,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他内心的烦恼却慢慢地被校园里清冷的风吹得胀鼓鼓的,必须找人倾诉,尽快得到排泄,否则一定会爆炸,把他炸飞。这时候,有一个影子从他脑子里闪过,身材修长,长发飘飘,像雷燕,又不是雷燕。那影子一闪即逝,像身边的清风无法抓住。一只麻雀飞到他面前的一棵榕树上,毫不客气地对着他一阵唧唧喳喳,叫得他心里烦透了。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麻雀却很快飞走了。
他想起了凤凰山上那只新奇的叫“凤凰”的大鸟,父亲说过,那是他一个人的。那天父亲当大礼送给他后,他就一直没上山去看过,凤凰的状貌都有些模糊了。真有些对不起父亲。他没等放学就急匆匆走出校园,来到凤凰山下,看那山门前地势开阔,仿佛敞开怀抱等人上山。他沿着石板铺就的登山道一路往上走,很快就走到了那块“山路陡峭,禁止通行”的牌子跟前。看看前后没人,他伸腿正要踏进那条被禁行的岔道,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他连忙把腿缩了回来,站在路边装着等人的样子。
一会儿,上来一个清洁工,清洁工穿一套蓝色工衣,戴着一顶米黄色耐克太阳帽,脸上捂着一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腰上别着的音响里播放着曲调平和的轻音乐。清洁工看了他一眼,竟然就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他禁不住心怦然一跳,故意朝着上来的山路张望了一阵,着急等人的样子。清洁工拿下肩上的扫把,沿着石阶很小心地一级一级往上扫去。扫过几级后,又停下来回头望他一眼。他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心里想,你一个清洁工,好好扫你的地,快点往前扫吧。
他站的地方正好是个拐弯的地方,那块禁止通行的牌子也阻挡了风的流动,有几缕夕阳穿过树叶照射到头顶。时令尚是初夏,竟然就有蝉在林间不知疲倦地鸣叫,鹏城的一切都来得早。空气很沉闷,他眼看着那个令人讨厌的清洁工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消失在树林里。他迫不及待地踏进那条被杂草覆盖着的岔路,自从那次父亲带他来过以后,他再也没有走过这条路。
脚下的路似有还无,时隐时现。走到一处土坡上,见一只土黄色的蚂蚁在他前面拼命往前爬行,像是要和他抢道争先。真是一切都在跟他过不去,就连一只小小的蚂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空气格外沉闷,周围静静的树叶像无数冷冷的眼睛。他心里一股无名火起,正想抬起脚来让这只小小的蚂蚁见识一下他的威力,蚂蚁忽然一下子窜进了前面一支庞大的蚁队,很快就分不清是那只了。蚂蚁的队伍蔚为壮观,长长的沿着小路一路往上,都朝着一个方向,像是在进行一场大迁徙。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毫不留情地把脚伸向了挡在他面前的蚂蚁队伍。蚂蚁们没想到突然遭受这灭顶之灾,队伍很快就四分五裂。他一阵穷追猛打,最后掏出鸡鸡冲四散溃逃的蚂蚁威猛地撒了一泡尿,憋了一天的闷气渐渐得到消解。
终于起风了,四周都长着相同的树枝和野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在不同的方向朝他招着手。他凭印象往前走着,却总也看不到那峭壁旁的小屋。走到一处开阔地,他突然看到远处山脚下一幢玻璃圆顶的房子,在夕阳下发着光。从山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小小的灯泡,那不是自己家吗?看来走的方向不对,离凤凰仙子的小屋似乎越走越远。他心里急了,加大了步子,不顾身边带刺的野草和乱飞的虫子。走着走着,好像还是不对,又回来到开始的地方,自己冲着蚂蚁撒的那泡尿还没有完全干透。竟然围着山转了一圈,好在山不大。他停下脚步,仔细想了想,那条根本就不存在的路可能是被疯长的野草完全覆盖住了。他随手捡起一根枯树枝,拨草寻路。没走几步,果然发现了几级石阶,被草覆盖着,且长满绿色藓苔,不容易发现。他一阵惊喜,看来刚开始时的感觉还是比较准。
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隐退了,风渐渐有些凉意。他攀上那几级长满藓苔的石阶,来到陡峭的山崖旁,走进了父亲为他修建的小屋。
略显阴暗的小屋里,高大的凤凰仙子身上散发着冰冷的光辉,那目光也冷冷的,看了让人心里发冷。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小屋连着空旷的山野,远远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声。鸟鸣声像一个开关,瞬间开启了他的嘴唇。像开闸的河流,哗啦啦啦,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都倾泻出来。就连前不久考试总成绩班里第二名,那位长相帅气的同学又当着班里女生的面故意奚落他……等等,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凤凰仙子始终是冷冰冰地板着脸,不知是否在认真听他诉说,但至少凤凰仙子不会因为他长得难看而拒绝听他诉说。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后,心里舒坦多了。他正想走出小屋,天陡然暗了下来,没有一丝风儿。一道闪电之后紧跟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他心里害怕,回想刚刚面对凤凰仙子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真话。小时候母亲曾对他说过,小孩子说谎话会遭雷遣。难道是因为他来时路上欺负蚂蚁让老天爷震怒了?就在他胡思乱想惊惧万分时,哗啦啦下雨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绵绵不断的雷声雨声,风也刮起来了,地动山摇。那风不断地聚势发威,像有一把巨大的扇子扇着那风,一阵一阵的朝小屋里猛灌,发出一阵一阵沉闷的怪响。他第一次听到风发出如此恐怖的声音,那还是风吗?分明是一张巨大的兽口对着小屋在怒吼。他心里十分害怕。还好,时而会划过一道闪电,让他能够看到身边的凤凰仙子。他紧紧地依偎在凤凰仙子的翅膀下面,感觉又累又饿又困。他想起了半山寺里香桌上摆满着水果饼干等供品,眼前的石桌上却是冷冰冰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他闭着眼睛不敢看眼前的世界,黑暗中他努力想起一切温暖的东西。他想起了母亲做的粑粑,想起了第一次登凤凰山时父亲那宽阔的背,他多么希望凤凰仙子能用那温暖的翅膀搂抱他……
渐渐地,风停止了吼叫,他听不见雷声,也听不见雨声了,一丝丝的温暖从心底里往外漫延。很快,他就感觉到周身被温暖包裹着,他真想在这温暖中睡去。突然,一道闪电让他眼前一亮,父亲那高大的身影显现在身边,原来他是被父亲温暖的怀抱包裹着。他不清楚父亲怎么就知道来这里找他,但有一点他坚信,父亲一定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眼前。
父亲没有责怪他,只是要他以后出门的时候学会观天色。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后,他突然肚子疼,仿佛有一只手在肚子里搅动,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母亲一边翻箱倒柜找药,消炎的止痛的,外擦的内服的。一边对着他不停地唠叨,都长成大人了,还干这种傻事。父亲说,可能是中了风邪。父亲让他躺着,从母亲翻出来的一大堆药里挑出一种,先往他额头上抹了一点,然后前胸、肚子,从上到下,父亲那双厚实温暖的手在他身上施着魔法。
父亲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细声问他白天都吃了什么干了什么。父亲就像老朋友,在老朋友面前他什么也不能隐瞒。他仔细回忆着白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一一对父亲说了,就连冲着那队蚂蚁发泄怨气撒了一泡尿也对父亲说了。父亲听了忍不住笑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怒伤肝,肝火旺也会引起肚子疼。再说蚂蚁也是生命,这世间的万物都有生命,要尊重生命。”
父亲又给他讲起了故事,一个接一个的听起来都是大道理。他实在是又累又困,隐隐约约的只记得父亲要他记住,做事做人随时随地都要想着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
他不明白,那是谁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