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在突然之间逼近的,四周围的一切变得冷酷无情。他们渐渐意识到了处境的凶险,他们被困在这里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被困在这片怪树林里。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手机在这里只能当闹钟看了,进入七姑娘山以后就一直没有信号。他看一眼渐显暗淡的屏幕,忙提醒她说:“赶紧关机,留着电在最需要的时候用。”
她哭丧着脸说:“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来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说走就走,走的时候真痛快。她满怀期望的一次穿越,想不到又要在这里受阻。之前她其实是来过一次的,在表妹小兰的鼓动下和小兰一起来的。穿越能实现心中愿望这一说法不知小兰从哪儿听来的,小兰不惜吃苦推着婴儿车去进行那次穿越。她们可以说是历尽千辛万苦走到了这片树林跟前,最后还是对前面的路心里没有底,只能半途而废。这次她跟着龙腾飞,想都没想就踏进了这片怪树林,也不管前方走向哪里。
那只火凤凰引得他们在树林里转了一圈,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去了,把他们丢给了茫茫黑夜。
他说:“都怪我,上班好好的,拉你来穿越。”
她很轻松地笑着说:“上班时间来穿越,那是多少鹏城人梦想着的。何况我还带着自己的愿望来的。”
远处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涛声,近处的林子里一只夜鸟发出几声低沉的号叫,四周黑黢黢的一片空旷。突然,不远处一阵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嗬嗬的响声。那一定是野兽发出来的声音,野兽才有这股地动山摇的气势。她禁不住往他身旁靠了靠。
他说:“我们必须找一个地方躲避起来,熬到天亮就会有希望。”
她惊恐地问:“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他说:“不会的。”
眼下要紧的是尽快找到一处能避风挡险的地方,不能这样在这黑暗中像游魂野鬼。他拉着她在暗影里朝前摸索着,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是她的脚下踩着了一只矿泉水瓶子,捡起来问他:“是不是你扔掉的那瓶?”
他接过手里晃了晃,说:“不可能,我扔掉的是一瓶满满的。”
他正要随手扔掉,她连忙夺了过去,攥在手里。暗影里他瞄到一块高耸着的石头,他一手牵着她摸了过去。石头冰凉的,好在旁边有一蓬深深的草给人一团暖意。
他说:“就在这里吧,黑暗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想起了进来的路上那坟包一样的建筑物,那就是避险所。两个人倚靠在石头旁边的草丛里,安静下来后,他感觉嘴唇干裂。他拿过她身边的矿泉水瓶子,问她:“能喝吗?”
想不到她一把抢了过去,他不解地眼巴巴望着她打开瓶盖喝了一小口,然后把瓶子递给他说:“好喝。”
原来她是要先喝一口,她说:“我小时候什么样的水没喝过,不像你。”
他心里暖暖的,从她手里接过瓶子,喝了一小口。还真是鲜甜,这就是山泉水。可惜不多了,他一口就能喝完。他把瓶子递给了她,她捧在手里,舍不得再喝,抬头望天。
她突然叫了起来:“你看,星星!”
他说:“可能是飞机吧。”
她肯定地说:“飞机会动的,不可能一直在那个地方。”
他定定地望着那点亮光,果然一直定在那个位置,一闪一闪的。旁边又很快现出了两颗亮点,慢慢地,亮起了一大片。
“一颗,两颗……”她兴奋地数了起来,要他一起数天上的星星。这是她来鹏城后第一次看到天上那么多的星星,亮晶晶一片,怎么数都数不清。
兴奋过后本来就饥饿的肠胃,像被一只手在拉扯着,十分让人难受。他问她:“饿吗?”
她说:“本来还没有感觉,你一说肚子就真难受了。”
他说:“刚才捡到半瓶水,要是能再捡到半袋饼就好。”
他伸手在周围一阵乱摸,摸到一块石头,连石头都恨不得啃几口。真想能有孙悟空的本领,把石头变成馒头。
她说:“讲点什么吧,最好让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他说:“我讲一个段子给你听,有一个鹏城人,赶着上班来不及吃早餐,在路边小摊上买个烤地瓜,顺手揣屁股兜里。公交车来了,这哥们赶紧上车找个空位坐下,这时只听一声轻轻的闷响,一大摊黄色的地瓜瓤从屁股挤了出去,还微微的冒着热气.全车人都沸腾了,这哥们想用行动证明这不是屎,赶紧抓了一把放进嘴里,结果连走过来看情况的司机都吐了。司机边吐边说:小伙子,你手上真是屎,刚才有个小孩拉下的,你的地瓜在地上呢!”
她说:“那我就把地上的捡起来吃了。”
他想了想说:“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过的故事,当年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时,任何食物都没有,饿得吃树皮草根。走在后面的人在路上看到前面的人吃的小麦没消化掉,屙出来后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捡起来吃。”
她说:“第一次听你说起爷爷。”
他说:“爷爷不习惯鹏城,一直在老家。”
她声音细微地说:“小时候在老家山上有一种草能吃,嚼起来酸酸甜甜的,既解渴又能充饥。”
可是四周昏黑的,去哪里找这种草。他拿起身边的矿泉水瓶子,摇了摇,听了听水晃荡起来的声音,又将瓶子放了下来。她把瓶子递给他,说:“喝了吧,你说了那么多话。”
他端起瓶子,喝了一小口,但没有吞下去,竟然送到了她的嘴边。黑暗中她没有看见他要做什么,不提防一张嘴对着她的嘴,一口温热清甜的水流进了她的喉咙。她努力睁大着双眼,可是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一股男人呼出的粗重气息喷到她的脸上。
饥饿和寒冷是一对孪生兄弟,白天下过一场暴雨的林子里,刮过的风像冰冷的刀子划过。他禁不住一阵冷颤,感觉到她也在索索发抖。
他问:“如果这真是在世上最后的夜晚,你会想什么?”
她望着他,黑暗中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说:“我想要你紧紧抱住我,抱得我全身发热,也感觉不到饥饿。”
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问:“你还记得进来时那个小水窝吗?”
她说:“就是那条小青蛇守着的那个吧。”
他说:“天亮后,我要首先找到那个水窝,喝个饱。”
她说:“喝水不管用,出去后,我一定好好请你吃一顿。你说,想吃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说:“米饭吧。”
她认真地说:“那不行,我要请你吃柴火鸡,像龙飞出门前他母亲炖给他吃的那种。”
他想起龙飞上路前,老娘给他炖的鸡。禁不住咂了 咂嘴巴,嘴巴边上一阵刺痒。
用手瘙了瘙,原来是她的头发,他伸手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说:“出去以后把头发留起来,长长的好吗?”
她说:“好,只要你喜欢,我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了。”
黑暗中,他把她抱得更紧。
她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他说:“也许会的。”
“我现在一点都不怕死,能和你一起死也许是件很幸福的事。到那边去见到我母亲,她也会很高兴的。”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你想你家人吗?”
他当然想,父母一定很着急,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失踪。只有QQ里那个她知道他去穿越,在QQ里他对她说了。可是她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的什么事情她都知道,可是他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她一直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她问:“你在想什么,想你的凤凰仙子吗?”
他那次在凤凰山迷路,很轻易就走了出来,冥冥中一定是凤凰仙子在保佑。这次和她在一起,凤凰仙子还会保佑他吗?
他说:“我在想,快天亮吧,天亮了就好。”
她问:“天亮了,我们还继续往前走向穿越吗?”
他反问她:“你说呢?”
她说:“我不想了,我也不想天亮了,就这样多好。”
其实他心里清楚,天亮了他们两个同样也走不这片怪树林的。他想起了王彩云和王怀德,为什么要躲他们呢?也不知道他们在那个路口有没有看见他,他们会想起他来吗?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穿越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的心愿就是想见到从小就在我心里的凤凰仙子。从小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凤凰仙子,在不同的时期我对凤凰仙子有不同的感情,我一直渴望见到凤凰仙子。当初我那么爽快地录用你,还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你叫小凤。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凤凰仙子。”
她说:“没想到我让你失望了。”
他问:“你说,要是我们真正走上了那条穿越的路,会遇见什么?”
她说:“不知道,也许看不到火凤凰和那满天星星。”
他说:“也许我们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根本就没有什么穿越能实现心中的愿望。”
她说:“怪我,其实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据说要和自己心爱的人齐心协力穿越,才能实现心中的愿望。”
两个人的说话声一停下来,周围就特别的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她说:“你给我讲一讲《龙飞凤舞》的故事吧,龙飞后来怎么样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掏出手机按下按键,手机在黑暗中发出亮光,时间显示是十三点。他很想上QQ,想知道那个她现在在干什么。那个心里一直牵挂着的头像仿佛很久没有闪亮,其实也只是过了一个白天。他很想上网看看《龙飞凤舞》,想看看龙飞是否修炼出了七色彩虹,实现了心中的愿望。他很想跟雷燕通电话,想知道她爸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手机一直没信号,那微弱的亮光很快就暗淡了,忽闪一下就黑了,他的手机彻底没电了。
这难道真的是他在世上最后的夜晚?周围变得安静了下来,彻底地安静了,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无力睁开眼睛,脑子里想着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娇娇,世上最亲的人都在他的脑子晃动。他想爷爷,能平安走出去,一定要回到他老人家身边去好好陪伴他。爷爷只来过鹏城一次,嫌这里四季不分明,住不惯。那个只在QQ上和他说话、脑子里成千上万次的出现过的长发飘飘,清丽脱俗的身影也在脑子里不停地晃。那会是他从小一直在心目中的凤凰仙子吗?他想起了龙飞,龙飞应该快修炼出气色彩虹,搭起了七彩桥,实现心中的愿望了……
龙腾飞再次睁开双眼时,是被一阵巨大的声音叫醒的,或者是被人拍打醒过来的。刺眼的亮光里,他看见周围站着王怀德,王彩云和那个高大的男人。身边的小凤仿佛仍然在睡梦里,脸上带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