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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飞第二天早上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的，睁开眼后的第一意识是，今天是周末。上学的日子大都是被闹钟闹醒，或者是被母亲叫醒，只有周末才能睡到自然醒。家里面很安静，父母应该是出门了，他们从来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睡了一晚上后，他又感觉浑身是劲。鸟叫声让他想起了凤凰山上小屋里那只叫“凤凰”的大鸟，心里滋生出一份莫名的牵挂。他不再像以往的周末那般赖在床上，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起床穿好衣服后，他想起了久违的穿衣镜。那次“镜子事件”后，镜子被母亲移到了房间的角落里，用一块红布遮着。红布蒙上了一层灰，他轻轻揭了开来，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唇边黑黑的一圈，微微卷曲的头发有点乱。母亲给镜子蒙上红布时曾说，镜子其实是有生命的，是人的忠实伴侣，随时都能给人提个醒，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
母亲在餐桌上给他留好了早餐，一盒牛奶，一碗白米粥，两个鸡蛋，两个馒头和两个奶黄包，还有一个苹果。母亲总说他吃得太少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能吃，多吃。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一阵风似的把桌上的东西吃得只剩下一盒牛奶，和一个苹果，他拿在手里准备出门在路上再吃。他不想耽误时间，头天晚上稀里糊涂的被父亲背下山，也不知道那只在这个雷雨夜后是什么样子，她每天独自呆在那座小屋里会孤单吗？
他很快来到凤凰山下，开阔的山门前被雨水冲刷过后，肯定又被早起的清洁工打扫过了一遍，地上能照出人影来。他想，一场风雨过后，鹏城最辛苦的应该属清洁工，满城被风雨吹刮的落叶，还有那雨水冲刷出的垃圾，大都是清洁工在天亮前就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来到了那个禁止通行的岔路口，看看前后无人，闪身跨进了那条属于他的路。山坡上洒满了朝阳，一切分外耀眼，看起来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他走到头天冲蚁队撒尿的土坡前停下来，已经没留下一点痕迹，被雨水冲刷得光溜溜的。有两只更高大的黑色的蚂蚁从阳光下的草丛里蹿了出来，相互追逐着，像一场生死追杀。他心里想着这两只蚂蚁打起来该帮哪只，眼看着后面那只紧追不放的蚂蚁一个猛扑，竟然骑在了前面这只蚂蚁身上。被攻击的蚂蚁也不再挣扎了，两只蚂蚁迅速融为一体，成了一只双头蚂蚁。他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懵懵懂懂的似乎知道些这两只蚂蚁在干什么，肯定不会是在打架了，他也不用担心哪只会受伤害。
他继续沿着山坡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一只蓝色的甲壳虫打翻了身子在一个松软的土堆上拼命挣扎着，六条腿徒劳地踢蹬着，那么的无助。他捡起一根枯树枝，帮甲壳虫把身子翻顺过来。甲壳虫终于得到了解脱，六条腿奋力爬向一旁的草丛里。他开心地一笑，直起身来，忽觉眼前银光一闪，一只粗壮的黑蜘蛛正在路中央结网，他的头差一点触碰到那网上。他很小心地扯断蜘蛛网的一头，慢慢把网牵引到路旁的一根树枝上。他想起学校门口曾经被城管追得到处乱跑的小商小贩，嘴里对蜘蛛说，你不能占道经营，否则是要被管制的。蜘蛛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轻轻晃动了一下那结好的网。
他吹起了口哨，轻车熟路来到了峭崖边。小屋门口落满了树叶，屋内到处是污渍。凤凰依然高高矗立着，依然发着清冷的光辉。头天那场令人恐怖的雷雨大风仿佛没有发生过，凤凰那双眼睛清澈明亮。难道这就是父亲说的背后那双眼睛？
他心里很愿意把这只凤凰当作仙子。凤凰仙子是天底下除了父母外，最亲近他的那一个。烦恼可以向她倾诉，喜悦可以同她分享，是完全可以交心的那一个。他连忙从山坡上采下一把野草，想拿来当扫把打扫小屋。可野草就像未经驯服的小兽，根本不听使唤。他此刻多想拥有一把清洁工手里的扫把，所到之处，干净明亮。他只好手脚并用，手扒脚踢把那些树叶灰尘统统扫往小屋门外。然后挑出一把柔软的小草揉成一团当抹布，很细心地把凤凰仙子全身擦了一遍。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刻苦用心干活，弄得满头大汗浑身脏污。
凤凰仙子身上干净了，他看着感觉还是缺点什么。仙子应该是很漂亮的，对，应该穿上漂亮的衣服。他连忙跑下山，回到家里打开了卧室的衣柜，这下他犯难了，一只鸟儿该给她穿戴什么呢？若是一个女孩子就好给她穿着打扮了，随便穿戴什么都是漂漂亮亮的。母亲的衣服显然也不适合，他在母亲的衣柜里仔仔细细翻了半天，翻出了一条紫色纱巾，那是父亲出差去一个东南亚国家时给母亲买回来的。母亲平时舍不得戴，父亲带她去重要场合才见她戴。他把纱巾塞进裤袋里，心里觉得真有点对不起母亲，以后长大挣钱了一定要给母亲买好多好多漂亮的纱巾。
他回到峭崖旁的小屋里，面对着高大的凤凰仙子，手里的纱巾不知该如何摆布。他想起小时候看别的小朋友在一起玩过家家，把头巾蒙在女孩子头上。他曾经多么想做那个牵着女孩子手的人，可是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让他牵着手。现在他可以和凤凰仙子玩玩这个游戏，凤凰仙子是不会嫌弃他长得不好看。他爬到凤凰仙子后面，把紫色纱巾蒙到她头上，想想又不对，难道说要娶凤凰仙子？好像不太合适。折腾了半天，他还是把纱巾围在凤凰仙子脖子上。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真希望身边有一个人一起分享心里的喜悦。看着看着，仍然觉得少点什么。想起半山寺庙里菩萨面前那张摆满供品的供桌，他再一次跑下了山。回到家里把冰箱里的苹果桔子等水果拿了一大袋子，还顺手拿走了花瓶里的一束花。那束花是前不久母亲生日时父亲送的，里面有玫瑰，有康乃馨，有百合，有松柏，还有他不记得名字的几种花。记得那天父亲说，就是把天底下所有美好的花集中起来，也难以表达他对母亲的祝福之情。
这下好了，他把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都用在了凤凰仙子身上。把凤凰仙子弄得像什么了，像母亲吗？肯定不是。他说不出来在心目中像什么了，反正是他一个人的凤凰仙子。
他就这样上山下山，跑来跑去，也不记得跑了多少趟，吃的穿的，好像是接连几天都在为凤凰仙子奔跑着。
这天早饭后，他穿戴整齐，正在往双肩包里塞东西，水果饼干等。母亲在一旁很奇怪：“今天不用上学吗？今天周一。”
糟糕，他竟然忘记周一该上学去了。早上明明是被闹钟闹醒的，一吃早餐他又想着该给凤凰仙子送点吃的什么过去，忘记上学了。真希望周一永远不要到来，他甚至不想去学校上课了。其实他也根本不用像别的同学那样，坐在课堂上枯燥地听老师讲课。因为别的同学在校园里痛痛快快地玩的时候，他多半都独自坐在位子上看书。老师讲过的甚至没讲过的内容，他都早早烂熟于心。那些在别的同学眼里感觉是负担压力的课本，根本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今天学校组织户外活动。”他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撒谎，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谎话说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在母亲怀疑的目光下，他背起包走出了家门。一踏进凤凰山上那条属于他一个人的路，他就浑身轻松了，一心只想快些走到凤凰仙子身边。快走到那座小屋，隐约能看见那几级石阶了，他听到一阵响动，突然间浑身僵住了，大气都不敢出，就在正前方两步远的地方，他看见一条蛇！那蛇有棍子般粗细，全身青绿色像地上的绿草，看样子还是刚从面前爬过去的，正回头注视着他。他顿时头轰的一下，心砰砰跳着，身上直冒冷汗，他不敢往前走了，本能地回头走往山下。
他快步往下走着，不敢回头去看。匆匆走了一段，路旁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簌簌声响，连旁边的树枝都在摇晃。那势头分明比刚刚看到的那条青蛇大多了，着实吓了他一跳。他躲到一颗大树后面，眼看着两个衣衫脏污的中年男人从那发出声响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身上都背着蛇皮袋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看到的是两个人。他想上前告诉那两个人，前面有一条蛇。心里想想那条蛇不可能老呆在那里，还说那里有一条蛇，岂不成了狼来了的故事。看着浑身脏污形迹可疑的两个人，他禁不住有点害怕起来。
他们要去哪里，会走进那座凤凰仙子的小屋吗？他倒真希望那条蛇还拦在那里，阻挡这两个人继续向前。那两个人分明也看见他了，目光也有些戒备地一直盯着他。他若无其事地往路口方向张望，心里想起了那位清洁工。哪里有清洁工的影子，清洁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身旁唯有那鸟语清风。倒是那两个人大概见他是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放松了，背靠背在一块大石板上坐了下来，打开那鼓鼓的蛇皮袋，掏出一把竹笋剥开了皮。原来是上山偷挖竹笋的，他们应该不会往小屋那边去了。他近来往小屋那边跑得勤，隐约踩出了一条路。最后一次离开时，他特地把被踩压的野草扶了起来，覆盖住了业已显露出的小路，一般人是很难看出走往小屋的路。关键是，那上面没有竹子，也就没有他们想要的竹笋。
他想再回头往小屋那边走是不可能了，那一定会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再说那条青蛇真的溜走了吗？他只能硬着头皮一路胡思乱想着往山下走。走着走着，突然有一道紫色印入眼帘，像围在凤凰仙子脖子上的纱巾的紫色。上前细看，原来是停在绿色草尖上的一只紫色蝴蝶，紫色的翅膀上像是绣上去的几朵白花，漂亮极了。他想起了幼儿园里郭老师给他讲的化茧成蝶的故事。他朝蝴蝶用手掌轻轻搧了一下，想看着蝴蝶翩翩飞舞起来。蝴蝶不为所动，只是那触须随草尖微微晃动了一下，两眼死死盯着地面。原来地上躺着一只同样大小的黑色蝴蝶，黑蝴蝶的两扇翅膀并拢着。他轻轻捡了起来，黑蝴蝶一动不动，没有了生命迹象。他很小心地把黑蝴蝶装进了一只食品袋里，放进了包里。他再次用手掌朝草尖上的紫色蝴蝶搧了搧，蝴蝶终于抖动翅膀围着他身边飞了一圈，停留在包上。他把包背在背上，想那蝴蝶能跟着他回家。
他不知不觉走回到那个竖着“山路陡峭，禁止通行”的岔路口，那位形状怪异的清洁工坐在路口的石阶上，像是在专门等他。清洁工仍然是一身蓝工衣，一顶米黄色耐克太阳帽，一只大大的口罩捂着脸，露着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深不可测。双手抱着扫把，正对着那块禁止通行的牌子坐着。
龙腾飞愣了一下，像是被抓了现行，心里后悔走出路口之前竟忘了先探头瞄一眼看看外面有没有人。他心里很快就释然，不就是一名清洁工吗？又不是警察。就算是警察，自己也没犯法，最多就是违禁走了不让走的路。山那么大，还不是谁爱走哪走哪。他真想伸手把那只大口罩摘了，看看捂着的是一张怎样的脸。
清洁工像是明白他的心思，伸出右手摘掉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冲他莞尔一笑。那张略小的嘴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他尴尬地对清洁工笑了笑，正想打一声招呼。清洁工突然站起身来重新捂上口罩，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拉着他的手绕过那块禁止通行的牌子，冲进了那条岔路。慌慌张张的像要躲避什么。若不是给他看清楚了这张不带恶意的脸，他真会大声呼救。跑过一段后，清洁工拉着他在一棵大树后面停了下来。透过树的缝隙朝大路上张望，只见一个同样穿着蓝色工衣戴着草帽，皮肤黝黑的清洁工扛着扫把沿着山路走了上来。
他发现那只一直紧紧盯在他的背包上的紫色蝴蝶，此刻没了踪影。一定是刚才一路狂奔时跑丢的，禁不住恼火地说：“不就是你们同事吗？怕什么！”
身边的清洁工拉下口罩，朝他挤挤眼，悄声说：“我是假冒的。”
他差一点笑出声来，只听说过冒充领导冒充名人冒充大老板的，居然还会有冒充清洁工的。看着大路上那名真清洁工的身影消失了，假清洁工得意地说：“其实要说我比他们更真，他们也只会在人多看得见的地方打扫一下。而我，只要是大自然里，甚至是人的心灵上的灰尘，都愿意打扫。”
这话听起来有点玄妙，他问：“你为什么要冒充清洁工呢？”
“那可是秘密。”假清洁工把头上的帽子也摘了下来，头发略显稀疏，瘦削的脸上线条特别分明。他一边用帽子扇着风一边说：“不过至少应该同一个人分享，否则就不是秘密了。”
他感觉假清洁工说的没错，他就很想和人说说他的凤凰仙子。不说说沤在肚子里会长毛，刺得心里难受。假清洁工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分享一下，或者我们交换？”
“看你天生异相，与众不同，一定有不少秘密吧？”假清洁工凑近他亲热地说，“其实那天看见你捧着一束花走岔路上山，我就纳闷，别人都是从山上带花下山的，这山上什么花都有。”
看他有些犹豫，假清洁工说：“我们可以拉钩。”
他笑了笑说：“这是小孩的把戏，我信你就是。”
假清洁工说：“还是拉一下钩吧，这样印象深些。”
假清洁工朝他伸出了一根小指，他也只好把右手的小指伸了过去。原来秘密还可以用来交换，这可是他人生做的第一笔买卖，也不知道合不合算，这笔账他根本就算不来。眼前的假清洁工看上去像个精明的生意人，可是他的秘密若要交换，只能是跟这个假清洁工交换。他甚至心里已经把这个假清洁工当成朋友了，他想让这个假清洁工知道他的凤凰仙子。
走开两步，他突然发现刚刚遮蔽他们的这棵树长得很神奇，向上长出了很多根树干。根根都高大粗壮，分不清那根是主干了。他数了一遍，整整十三根树干。假清洁工也好奇，跟着数了一遍，说是十一根。两个人相互说是对方数错了。他囔着要重新数一遍，假清洁工说：“不用数了，其实是我们都数错了，就应该是十二根。一年十二个月，月月都有，我们叫他长年树吧。”
长年树，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个树名。他带着假清洁工走向通往小屋的路，其实是没有路的路。假清洁工很小心地往前迈着步子，眼睛紧盯着地面，像是怕有陷阱。看着那副认真的样子，他忍不住想开玩笑：“你是在找什么吗？”
假清洁工回答说：“蚂蚁，我是怕踩着地上爬的蚂蚁。”
他再一次感觉到这假清洁工有些怪异，禁不住笑了起来。假清洁工却一本正经地问他：“你看过《西游记》吗？”
他疑惑地望着假清洁工，点了点头。假清洁工说：“里面唐僧教导孙悟空爱惜生灵，说过这么两句话：‘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蚂蚁虽小，也是一条生命。你想想，假如这世上也有一种比我们人类强大数百倍的生物，就像人相对于蚂蚁一样。要是看你不顺眼，随便把你碾死，那岂不是非常残忍吗？”
他第一次跟着父亲爬凤凰山时，就听父亲讲过《西游记》里有个孙悟空很有本事。后来他看了动画片《西游记》，再后来又买回一本小说《西游记》看了。里面的孙悟空是他从小就在心目中崇拜的英雄，有时候真想自己也像猴哥一般有本事。至于唐僧说过的这么两句话他没注意到，他完全是被孙悟空降妖除魔的故事吸引着看下去。应该是孙悟空教唐僧怎么识别妖怪才对，唐僧除了念紧箍咒折磨孙悟空还会什么呢？他感觉假清洁工说得太玄乎了，似乎又有些道理。
假清洁工大概被口罩捂得太久了，憋了很多的话。他有些能懂有些听不懂，好像都是在说要爱惜生命，最后问他：“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他脱口而出：“为理想活着。”
假清洁工紧接着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
他回答不上来，从小大人们常说，人一生要有理想，活着就要为理想而奋斗。母亲说，长大了要像你爸爸一样，要超过你爸爸。父亲说，长大了首先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怎样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呢，孙悟空算男子汉吗？也许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就能见到真正的凤凰仙子。他很好奇，假清洁工的理想是什么，难道是想做一名真正的清洁工？他也有许多的问题想问问眼前这位假清洁工。
他们来到了他遇见那两个偷挖竹笋人的地方，只见那块石板上一堆新剥的竹笋皮，那两个人不知消失在那个角落了。假清洁工用一直拿在手里的扫把，把那堆竹笋皮扫到一棵树底下，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想告诉假清洁工那两个人的大概模样，还想告诉假清洁工，他在前面不远处看见了一条青蛇。可这一切都分明时过境迁，像不曾出现过。他带着假清洁工走进了峭崖边的小屋，第一次向人袒露出心中的秘密。假清洁工说：“你父亲真会找地方，这地方一般人确实难发现，也不可能来。”
他仔细看这地方，没有明路上来，小屋在一块巨大的凸出的岩石下。不走到近前是很难发现小屋的，他以前都没注意到这点。假清洁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激动，摸了摸那只高大的雕塑说：“是一只凤凰吧？”
他忙说：“凤凰仙子。”
假清洁工说：“还没有成仙的。”
他不免有几分沮丧，父亲确实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美丽的错误。假清洁工赞叹说：“你父亲真了不起，能给你修一座小屋，造一个仙子。”
他不无骄傲地说：“我父亲确实了不起。”
假清洁工问：“你父亲是谁？”
他答道：“龙云。”
假清洁工问：“通天达移动通讯的龙云？”
他反问：“你认识吗？”
假清洁工说：“可他不一定认识我，他曾经是我王怀德心中的偶像。”
他终于知道了假清洁工的姓名叫王怀德，还曾经是父亲的崇拜者。他看见王怀德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说：“我是长得不太像我爸，好多人都怀疑我是龙云儿子。”
王怀德忙说：“不是的，你说是龙云的儿子我就相信了，一般人哪有能耐在这凤凰山上建这么一个塑像。”
王怀德抬头望望天，说：“该下山了，你明天还来吗？我在长年树下等你。”
他想了想说：“我明天要上学了。”
“那就下周末吧。”王怀德拍拍他的肩膀说：“到时候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整整一周，他在学校上课总是心不在焉，回到家里吃饭时想睡觉时也想，心里一直想着，王怀德的秘密，那是什么秘密呢？他期待着周末快点到来，期待着那个秘密。
终于盼到了周末，睡梦中他听到一阵沙沙雨声，看窗外透着蒙蒙亮光。鹏城的夏天雨水比较多，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还好，天大亮时，雨也停了。他早早来到凤凰山上那棵约定的长年树下，没有看到那个叫王怀德假清洁工。可能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假清洁工是不会这么早出门的。等人的工夫他再次数起了长年树的树干，第一遍他数的是十一根，第二遍数的又是十三根。那树干一根挨一根，相互挤压相互遮挡，令人眼花缭乱。他一遍一遍地数，每一次数出来的数目，跟前面一次数的都不一样。不记得数过多少遍了，太阳也出来老高了，仍然不见假清洁工王怀德的踪影。他很失望，感觉被人骗了。没想到，人生的第一笔交易就这样失败了。
过了周末他又得去上学，好在很快就到了暑假，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去学校了。暑假里他有属于自己的很多时间，除了去上小提琴课以外，剩余的时间都在凤凰山上。他却再也没见到过那个假清洁工。难道是因为假冒清洁工被人识破了，也不至于被抓起来了吧。
很快，他就忘记了那个叫王怀德的假清洁工。那条通往峭崖上的小路，又成了他一个人的路。山上的野草长得特别快，总是把他前一次走过的路线覆盖住。他常常跟在一只蚂蚁的后面，慢慢地翻过一个小山包，看着蚂蚁找到食物往洞穴里搬。他有时候还会跟在一只蝴蝶后面，看着蝴蝶找到伙伴，成双成对地翩翩起舞。他甚至还躲在树丛里，看蜘蛛吐出丝来，那丝线随风飘到另一个固定点上后，蜘蛛再耐心地一根一根地结起网来。最后他都能凭感觉走向峭崖边的小屋，走着走着，感觉自己也渐渐地高大起来，离凤凰仙子越来越近了。
父亲一直都很忙，一天晚上，父亲从外面吃完饭回来，难得的过来房间看他。他把心里憋了很久的一个问题问父亲：“爸，你说凤凰仙子真能听见我说话吗？”
父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用惊奇的眼光看了他一会儿，夸张地说：“一不留神，儿子长大了，我的小飞飞可以去找凤凰仙子了。”
他不知道真正的凤凰仙子在哪儿。他没想到的是，会在凤凰山下遇到几年未见的雷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