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云每天晚上都要来碧波花园小区门口跳广场舞,跳舞可以让她忘记烦恼,得到快乐。她没有想到,在她大跳广场舞时,有一双眼睛悄悄盯上了她。那双眼睛不大,一般很少正眼看人,却对人群里用心跳舞的她瞪得大大的。
雷振志那天晚上破天荒的一个人散步走到小区门口,他有烦心事。他和老朋友龙云正在闹矛盾,两个人当年都在老家市里的一个行政单位工作,后来一起辞了工作,用当年时髦的话叫“下海”。一起来到鹏城,合伙搞了一家公司,叫鹏城市云雷电子有限公司,做电子产品。那时候鹏城的钱真好赚,无论做什么产品都能大把地赚钱。两个人合伙把公司经营了这么多年, 他突然间没有了动力,嫌做得太单一了有些枯燥,甚至还嫌赚钱慢了。走出去处处都能赚钱,何必死守在一块地方?他们没有了创业初期的一条心了,开始了争吵。天天争吵公司却天天赚钱,那势头已经改变不了了。他干脆撒手不管公司的事,变得游手好闲了。
小区门口的广场上一群妇女在大跳广场舞,这是他十分反感的事,分明就是扰民嘛。他甚至曾经想过出面去干涉,因为忙没顾得过来。雷燕的亲妈有一次流露出想去跳广场舞,被他狠骂了一顿。
那天晚上,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广场边的一个花圃边沿坐了下来,看着那群妇女不知道是在跳舞还是在做健身操。他随意瞄了一眼,突然眼前一亮,脑子里很自然就流露出“鹤立鸡群”、“乌鸦群中的凤凰”等等词汇,一个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动作舒展大方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他禁不住坐正身子,面对着那群跳舞的女人。应该说是面对着那一个女人。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坐着一个头微有些秃、浑身泥黄色的民工,有些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他顾不了这些,眼睛紧盯着那个让他眼前一亮的身影。那身影似曾相识,对漂亮女人特别敏感的他,确定自己一定见过她。她正做着一个身后摆臂的动作,两条修长的手臂,像两尾纵情摇摆的鱼。尤其是那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神态,让他心动不已。想不到广场舞也能跳得那么迷人,真的是美景无处不在。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有一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看见她发小广告。记得他故意鸣了一下喇叭,将车擦着她的身子开了过去。当时他有急事,只是心想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发小广告呢?
一直到跳舞结束了,人群在走散,他装着随意路过的样子走近那个让他眼睛发亮的高个子女人,想看清楚一些她的模样。有的女人远看很好,近看就不行了。有的在特定的情境下比如说跳舞时很迷人,一旦恢复常态就差强人意。他走近高个子女人身前,心禁不住一阵激动,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吸引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高个子女人往前走,心想她一定也是回到这个小区里面。看她的年龄有可能结过婚了,对方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高富帅。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女人往前走了几步,没有走进小区里,而是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小巷子,旁边好像没有其他什么小区,她住哪儿呢?他一分神,竟然不见了高个子女人。
广场上安静了下来,他看到那个刚才坐在他身边的民工,仍然坐在那个花圃边一动不动,目光定定地望着刚才热热闹闹的那个圈子。他感到悲哀,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挣很多很多的钱有什么用呢?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此刻他甚至觉得,如果能拥有那个女人,就是拥有了全世界。
第二天晚饭后,他早早就来到广场边坐了下来。头天晚上看到的那位民工已经坐在这里了,还是穿着那身浑身沾满泥点的衣服,分明是把这里当成了免费的娱乐场所。他不知道那个民工有没有注意到他,也不好意思一直坐在这个地方,起身围着跳舞的圈子画着圆,目光却一直被圆圈中心的高个子女人吸引着。就这样过了一个半小时,跳舞结束了。他再一次暗中跟踪她,一直跟到了不远处的城中村里,看着她走进了一幢农民房里。不知怎的,他竟松了一口气。
从此他有了晚饭后出门散步的习惯,其实就是来看那个高个子女人跳舞的。有时候没有看到她出现,心里就怅然若失。
终于有一天,他站在了王彩云身边,对她说:“是老天爷让我们在一起的。”
王彩云听了也觉得,真的是天意,要不是老天爷下的那场雨,她怎么会和他走在了一起呢。
那天,她们才刚刚跳第二支舞蹈,正跳得起劲,突然下起雨来,雨势突如其来的猛,周围的人很快跑光了,剩下她孤零零不知道该往哪里跑。这场雨好像完全是冲着她来的,她正茫然不知所措,头顶上出现了一把大伞。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蓬蓬的声音,像弹奏着一首温暖的舞曲。这一刻,她感觉到特别的温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一阵带雨的凉风吹来,她回过神来看见身边为她撑伞的男人面孔很陌生时,内心禁不住有了几分失望,也有了几分警惕。为她撑伞的男人分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你放心吧,我没有坏心的。”
雨下得正猛,她没有勇气拒绝这把大伞。男人说:“你走吧,我正好顺路。”
她暗暗地笑了,自己并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也许她去哪里他都顺路。看他的穿着,还有打伞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粗大的钻戒,应该不像是住城中村的。
快到城中村了,男人对她说:“刚刚淋了雨,一起吃点宵夜驱驱寒吧。”
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跟这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起吃宵夜的,白开云还在家等着她。男人也不勉强她,雨仍然在下着,男人说:“你打着这把伞回去吧。”
她问:“那你呢?”
男人指了指旁边的店说:“我就在里面喝啤酒,等雨停了我再回家。”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伞我怎么还给你?”
男人说:“明天晚上你来碧波花园门口跳舞时带过来吧。”
回到家里,白开云问她:“哪来的这么大一把伞?”
她说:“一起跳舞的一位大姐的,我们顺路。”
她本来还想抱怨他,下这么大的雨也不送把伞来她。看他那出门难挡风雨的样子,不忍心说他。
第二天晚饭后,她拿着伞早早等在小区门前的广场上,那群跳舞的女人推着音响三三两两的过来了,有几个从她身边走过还跟她打招呼。跳舞的曲子响了起来,那个男人还没有出现,她正想离开先去跳舞,耳边响起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她把伞递给男人,他说:“你还真拿来了,不就一把伞吗!”
他说天太热了,要请她到旁边的小店里喝冷饮。这回她没有拒绝,跟着他身后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雅奶茶”。
走进里间坐下来后,他把大伞丢在一边,自我介绍说他叫雷振志,说:“在公司里,大家都叫我雷公。”
她憋不住嘴角动了动,想笑没笑出来。果然是雷公,雷公一般都在雨天出现的。
看她的样子有点压抑,他问她:“在鹏城有什么困难吗?”
她听了,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汪满了泪水。在鹏城除了白开云,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突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在他面前无声地大哭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任何话语都显得虚伪,显得苍白无力。只有看着她哭,兴许哭出来了就好受些。等她哭够了,哭累了,他问她:“明天有时间吗?我带你去散散心。”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她问:“去哪?”
他反问道:“你想去哪玩?”
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玩,鹏城有山有水,好玩的地方太多了,刚来时还在蜜月里玩过几个地方,后来就没有心情去玩了。她想起王怀德说过的穿越,问他:“你知道穿越吗?听说能带给人幸福。”
他说:“这你也信?那就是去爬山累个半死。跟着我不用去穿什么越了,只要你想就会幸福的。”
她两眼茫然地望着他。分手时,他对她说:“明天早上九点钟我们在这个小区广场见!”
他的口气容不得她拒绝,她似乎也没想到要拒绝。第二天她准时来到小区大门前的广场上,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他,看来他是习惯别人等他。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来,自己傻傻地等。她正要离开,一辆小汽车停在她身边,就像她第一天来这个小区门口发小广告时那样,汽车紧紧贴着她。车窗降了下来,雷振志探出脑袋对她说:“上车吧。”
一路上他也没有和她说什么话,她心里一直在想他会带她去哪里玩,玩什么?汽车在深南大道上快速地行驶着,过了几个红绿灯,很快就开进一个地方在一幢木屋前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是“香蜜湖高尔夫俱乐部”。他打开后备箱,让服务生拿走一个球包,交待说:“今天打练习场。”
他自己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袋子对她说:“拿去先换上吧。”
她看了看袋子里,是一套新的运动短装和一双运动鞋。她只能乖乖地听他的话,去更衣室把衣服和鞋子换上,长短大小竟然都是那么合适,令她惊叹。
练习场里没有其他人,成了他们的专场。她看着球场边高高的铁丝网,和那落满白色小球的辽阔场地,有些不知所措。他示范性地拿起球杆一把将一个球击打出超过了那块两百米的标牌,那击球声稳实有力,她心里砰砰直跳。他很有耐心地教她怎样站位,怎样握杆,怎样挥杆等等基本动作,嘴里不停地说:“别急,慢慢来。对了,有点感觉了。”
在他的调教和鼓励下,她努力一次次挥杆击打那白色的小球,也能将球从二三十米一直打到五十米开外了。
打完球,他带她来到球场附近一个没有招牌的小餐馆。里面也没有几个人,清静雅致。他居然还带来了一束鲜花,送给她。她感到很突然,想不起来是个什么日子。他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应该我送给你花才对,再说你应该和家人在一起过。”
他说:“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过,是你让我那颗沉睡了的心变年轻了。我还是第一次送女人花的,就连雷燕的妈妈我都没有送过花。”
他点了不少菜,每道菜上来后,他很斯文地吃两口,便小口喝着茶看她慢慢地吃。他看她正在吃他特意为她点的一道菜,吃得津津有味,问她:“喜欢吗?再来一碗吧。”
她吃在嘴里的味道确实很好,鲜美爽口,碗里的很快就吃完了。说:“那就这种粉丝,再来一碗吧。”
他一听笑了:“粉丝?好,服务员,这种粉丝再来一碗。”
服务员不解地问:“是蟹黄鱼翅羹吗?”
服务员拿着手里的一份菜单,指着上面的一道菜,那图片就和她刚刚吃的一样。她瞄了一眼,蟹黄鱼翅羹,二百八一例。他说:“就是他 ,快点上上来。”
他对她说,下次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比鱼翅更好吃。她想起了白开云,不知道鱼翅能不能让他胃口大开。
凡事有了开头,后面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雷振志常常约她,她总不能天天跟着他出去,那天她是对白开云说,要出去找找工作。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撒谎出去就从容得多了,后来撒谎就成了家常便饭了。反正白开云也对吃饭兴趣不大,一个人在家随便什么都好对付。
雷振志不光有时间,还有钱。每次带她去玩,总会有些新的花样,比如去果园里摘红得醉人的荔枝,坐在只有两个人的树荫下面吃农家乐,或者到安静蔚蓝的海边吃海鲜。让她玩得很开心,吃就更不用说了。也让她知道了,原来鹏城好吃好玩的地方有那么多。
她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心里总会想着那些和他在一起的情景。不单单是那吃的玩的,而是他的谈吐和神态。他身上有一股大老板的气度,与他相比,之前的王怀德最多只能算个精明的生意人。和他在一起,她感觉像是在谈情说爱,鹏城的爱情。
没想到,雷振志还真把跟她在一起当成了恋爱,而且是直接就要跟她结婚。那天他带着她在鹏城湾的滨海长廊骑自行车,停下来休息时,他突然对她说:“我要为你离婚,和你长久地在一起。”
这话像一道汹涌的海浪冲击着她,她毫无思想准备。他说:“不管你有没有结婚,结了婚,就为我离婚吧。”
雷振志就是那么霸道,总是不容她拒绝,他指着不远处在建的楼房说:“我要为你在那里买一幢海滨别墅。”
眼前这个身材比她高不了多少,年龄大她一截的男人,其实让她感觉很陌生。她甚至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他问她:“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做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她心里想的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猜:“酒楼老板。”
他说:“挨点边。”
她问:“做房地产的?”
他说:“也做。”
她说:“你好像什么都做。”
他问她:“有兴趣一起做吗?”
他掏出一张名片给她,名片一股香水味,上面几行烫金大字:“雷神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雷振志”。这是他刚刚印出来的新名片,和老朋友龙云分道扬镳后,他创办了雷神集团。做房地产,做超市,做酒店等等。可以说,是她让他下定的决心。
她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白开云躺在床上看着手机。她走过去一边收拾着床边的一个方便面盒子,一边对他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他盯着手机说:“你想好了的事就去做吧。”
他的一句话就把她噎住了,她想好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