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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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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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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银山》连载

第三章 义强嫁女

王晓强在流峪河边转游了一大圈,这才顺着村子南边的小土路拐到村西的大土场边上。在村口看见八岁正在用石头砸谁家一条野狗。那狗在前边边跑边夹着尾巴嘶叫,八岁在后边边追边破着嗓子高声骂:“狗,狗日的,你,你谁家的野,野种,你,你昨个偷,偷吃了,俺,俺家的一个黑,黑馍。今个又,又偷走,走了俺家的一只小鸡。你吃,吃了俺家的小,小鸡,你叫俺,俺以后,以后怎么去,去吃,吃鸡蛋呀?”骂着骂着,斜眼望见王晓强,他呆呆站在那里嘟着大嘴傻笑,“当,当兵的,你,你,你怎么回来了,哦,刚,刚才村子里刘,刘珍,对,是刘珍,刚才,才出嫁了,你回,回来迟,迟了,没没,没有,跟上,嗟,嗟一碗臊,臊子面吃!”

王晓强浅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来,磕出一支来,塞给八岁,高了嗓子:“知道了,八岁,你忙啥哩?苞谷叶子都打圈子了,你还不赶快去浇地!”

八岁接过香烟来,在鼻子尖上闻了闻,用粗黑的大手指了指丁娟家的方向:“丁,丁娟,妹,妹子。今个早,早上,还,还去帮忙洗,洗菜哩。她,她,她这会儿,应,应,应在家里。你,你还不快,快,快去看看?”

王晓强四下里张望,见家家锁着门儿,门前荒草肆意疯长。哎,现在的农村,简直成了,成了一个个被遗忘的荒岛了。

王晓强急急来到村子西北面的土场里,见金堂叔正在给牛铡草。他挥手打了个招呼,又递上一支香烟去。稍稍寒暄几句,就直直朝丁娟家的小院子走去。

丁娟准备了吃的,刚要锁上正房的门儿,去大吊子地给父亲哥哥送饭,抬头瞥见了王晓强。她急急放下竹篮子,一头扎进自个厦屋里:“哼,回来都不打声招呼,人家还是你的娘子不?!”

王晓强放下背包,走进厦屋,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丁娟,揽在了怀里,在屋子里轮了一个大圈儿,然后放在了木床上:“娟子,人家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丁娟抿着小嘴呆呆眨着长睫毛:“惊喜,啥子惊喜?!”

王晓强从挎包里掏了半天,拉出一个红稠包裹的东西来,然后藏在了身子后:“猜猜,娟子,你猜猜,哥哥送你啥子?”

丁娟兜着小嘴儿:“还能,还能送啥子?油糕,许家庙的油糕,还是,蓝水县的玉镯子!?”

王晓强拉过丁娟的一双素手来,将红稠包儿塞进她的手心里。然后拦腰又抱了,在她的长脖子上响响地亲了几口:“妹子打开来看,看是个啥,喜欢不?”

丁娟慢慢地打开红绸子来:“哇,这不,这不就是……”她的嘴唇一阵阵抖动,眼睛直直望着王晓强,“这,很贵吧?!”

“手机,哥给你专门买的,才上市的。哥的银色机是男士的,你的金色机是女士的,不贵,咱俩加一起,才四千多!”王晓强眨着大眼睛。

“四千多,这还不贵,顶得上咱家喂三头猪哩。”

“娟子,有了这手机以后,咱俩无论什么时候,何时何地,我们都可以,我们都可以通话了,还可以视频哩。到了那时,我俩不就时时刻刻在一起了不是?等我们以后有钱了,哥还要给你娟子买车子建高楼哩,哥哥要让你妹子过西安城里人都过不上的好日子!”

丁娟回过头紧紧地抱住了王晓强,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亲了个遍:“人家想死你了,本想去接你,你这个小坏蛋反而自个回来了,一点儿不给人家机会!”丁娟绯红着脸颊。

“我这一去当兵,一晃两年多了,我这不,也想在村子周围好好转悠转悠,来欣赏欣赏咱这梦一般美丽的山底村,风景如画,青山绿水,我一定将这里打造成真真正正的金山银山!”

“还金山银山哩,在金山银山,义强叔的女儿刘珍就不会远嫁他乡了。义强叔图了人家的财礼,刘珍妹子扭不过,这不,早上远嫁灞桥纺织城了。听说那男的是一个大她十来岁的,刚刚离过婚,腿脚还有点儿跛。你说刘珍妹子,多可怜呀。这么一个妙龄女子,这以后?哎,所以早上我去帮忙洗了菜,臊子面没有来得及吃,我憋得慌,我怕我怕,看见刘珍妹子流眼泪,我吃不下啊。”丁娟眼眶里浸着泪花。

“我在河边看见了刘二楞,在沙坡上流着眼泪唱情歌哩。唉!这义强叔,这活了一辈子,这不是毁了娃们一辈子嘛!”王晓强急得直跺脚。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爸和哥正在大吊子地里浇苞谷哩。明天,明天我带你好好的在村子边转上它一整天,咱俩一起再蹬它一次三峰山,你看咋样?!”

“好,行行行,美美美,一言为定,还是俺家娟子知哥心!”王晓强拉过了就要走的丁娟,在丁娟滚烫的脸颊上又是一阵亲。

“美,那美了!?”丁娟火辣辣地望着王晓强。

“在这山底村,谁都没有俺家娘子娟子美,美就是美!”王晓强又要抱丁娟。

“来不及了,晚上,让你好好美,好好抱,行不,老地方!”丁娟道。

丁娟推开王晓强,急急锁上院门,提了饭菜篮子,直直去了大吊子地。

王晓强目送着丁娟的身影远去,这才拐进四队的土巷子,来到村子中心。见一群人正在收拾柴棚、碟子、碗筷。

王晓强一一给大伙儿打着招呼。然后直直地拉着义强叔的手,将五十元钱塞进他的手心里:“义强叔,这不才退伍回来,不知道,这个,一点儿礼钱,一点小心意。”

义强推着王晓强的手:“来了就来了,这个,早上丁娟给过了,你就不用了。”

“她是她的,我是我的!”王晓强道。

“多了多了。”义强道。

“不多不多,一点意思!”王晓强硬是将钱塞进义强的口袋里。

“那俺就将俺娃的钱收下了。”说完,喊过哑巴丁丽和建树媳妇英英几个妇女来,“快,快,快快,给王晓强下两碗臊子面去!”

王晓强说不饿,在许家庙吃过了。义强压他坐在一条长凳上,不让他走。

王晓强推诿不过,从挎包里掏出几包香烟拆开来见人就撒,又掏出一大包糖果来见妇女就往手心里散。

王晓强这边刚撒完烟散完糖,人群那边就起了哄,几个人拉着义强不放。

“义强叔,你看,你看看人家,强子又是烟来又是糖,俺们从早上忙到现在,这菜也洗了,盘子也涮了,是不是也得瓜子花生一下子?”建树媳妇高声道。

“对,对对,义强叔嫁女,这可是多大的喜事呀,没有喜糖那能行啊,大伙儿说是不是?”超群媳妇儿美霞高声喊。

“没有瓜子花生,那咱就停下来,这一河滩的桌子碗筷,让哑巴丁丽一个人去送呗。”超群哥孔社道。

“对对对,停下来停下来!”众人哄笑着放下手中的活儿。

义强没法,红着脸从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二十元钱的票子来:“来,来来,谁,谁给咱去大槐树下买去,谁辛苦给咱跑一趟!”

电工刘能站起身来要去。

治保主任刘铁蛋一跳老高,一把从义强手里抢过票子来:“刘能,你先送桌子去。”低头又看看手里,“我说头发丝义强啊。你看看,你看看,这么一河滩的人哩,你这就二十元钱,不够填个牙缝缝嘛!”说完,嚼着唇上的香烟,摊着右手,“你看看人家,王晓强,人家那才叫弄事哩,你品品人家这香烟,这一根少说也得两三元哩。是不是,晓强老弟?”

刘义强没法,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十元的票子来,准备分出一张给刘铁蛋。铁蛋小眼珠一转,大手一挥,抢过票子去,吐着长舌头,哼着郿户戏《张连卖布》,向着大槐树下一路小跑而去。

众人围了王晓强问长问短。

“晓强哥,在青海当的啥兵?”建树媳妇洗着碗。

“汽车兵,跑的都是青藏高原。”王晓强笑道。

“那,那地方,方,狼多吗?听,听说,说,还,还有老,老鹰。”八岁张着大嘴,雌着黄牙。

“多,遍地是狼,你去还不够一条狼的一顿狼饭哩!”王晓强还没回答完,电功刘能插了一句话。

“滚,滚,滚得远远的,你,你,你小心,你家的妞娃娃?去,去了被,被狼一人一口,回,回来,嘴,嘴上满是豁,豁。”

众人大笑。

妞娃嘴上小时候,一次上山挖药,一不小心滑下山岩,多亏架在了一棵大松树上,被上山砍柴的刘能救了下来。只可惜嘴上被枝藤挂了一个大豁豁。后来嫁给了刘能,为了报恩。

妞娃听到后红着脸,急急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灰来,就朝八岁身上打:“狗日的八岁,怎啦?多几个豁豁又咋了,咋了?”

八岁一跳老远:“妞,妞娃嫂子不,不,不要生,生气,多,多几个豁,豁不要紧。如果人,人家刘,刘能不要你,你啦?你,你去俺,俺家,俺天,天给你,你将火炕烧得热,热的,每,每天四菜一汤,俺不嫌弃,天天喂,喂你。你嘴上多,了几个豁,豁不要紧,俺好,好吹着气喂你。那样凉得快嘛。”说完,又拍了拍屁股,“哎呀,你,你来呀!”

妞娃又抓了一把沙土就要去追,被建树媳妇一把拉住:“别理外二球咧,只要你家刘能不嫌弃,是不是?刘能哥!”

刘能指了指远方的八岁,黑着脸:“八岁,狗日的再屁干,小心俺晚上将你家的电给你停了,俺看你狗日的晚上上茅房不掉到茅坑里去喂蛆丫子!”

众人又一次哄堂大笑。

刘铁蛋偷偷摸摸来到大槐树下,见妮娃一个人正在门前晾衣服。就压低了嗓子道:“妹子,毛娃哩?”

妮娃抬头见是铁蛋:“蛋子,人家刘珍不是出嫁了吗?怎么不去帮忙,乱跑球啥哩?”

“毛娃哩?”刘铁蛋眯着小眼珠,在妮娃的大屁股上瞄了一眼。

“死了,不知又到哪里去赌了。怎么?你堂堂一个大治保主任,不好好治保来这干啥?”妮娃响响地嗑着瓜子。

“给妹子送钱来啦,你不欢迎你亲哥哥!”刘铁蛋斜着眼睛望着四周。

“嘿,给俺送钱。你有钱了还能想起俺来,那太阳不就从西边出来了?!”妮娃用毛巾擦拭着窗台上的灰土。

刘铁蛋在妮娃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嘿嘿,肥就是肥!”

妮娃朝铁蛋的手臂上一阵打:“肥你娘个球,哪里人多,哪里耍去!”

刘铁蛋从腰间掏出四十元钱来。愣了愣,又抽出一张来,将其他三十元钱放在窗台上,清了清嗓门儿:“妮娃妹子,二十元的瓜子,十元的水果糖,怎么样?!”

妮娃见了钱,眼睛眯成一条线儿:“这是,蛋哥,你这是结婚呀,还是,续小呀?”

铁蛋眼珠子一转,在妮娃的耳边低声道:“哥想亲你。”

妮娃瞪了铁蛋一眼,收了钱,称了瓜子和糖果,甩在台面上:“狗日的,俺就知道你没有正话!”

铁蛋见四下没人,将另一张十元钱的票子塞进妮娃胸沟里。又压低声儿道:“妮妮,哥想死你了,晚上,老地方!”然后,在妮娃的奶子上一阵揉摸。忽听见巷子里好像有人声,急急提了瓜子和糖果,哼着小曲儿,向义强家小跑而去。一边跑还一边抓了糖果,将几个口袋塞得鼓鼓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义强家门口,众人见了瓜子糖果,立马围了过来疯抢。铁蛋跳上方桌去,抓了糖果,就像人群里一阵乱撒。人们去地上捡拾糖果,铁蛋就将瓜子花生哗啦一声全倒在大方桌上。一时之间,你抓我抢,分得个一干二净。

铁蛋挪到王晓强身边,王晓强正在吃臊子面。

铁蛋从腰里掏了一把水果糖来,撒在王晓强面前的桌子上:“老弟,这群娘们儿,一个个不像话。你看看,你看看,你老弟是经过大世面的人,多亏哥哥给你留了一把,一会儿拿回去,让丁娟妹子也尝个甜。咱这水果糖没有你从西安城里带回来的甜,那也是你义强叔和哥的一点心意不是。这以后,有啥子好事,一定想着大哥,行不?”

王晓强又寄给铁蛋一支香烟:“铁蛋哥,你这话就生分了,咱一个村子的,这低头不见抬头见哩,还有啥子行不行的,这以后日子长了,还生分个啥?!”

“那你这一回来,还走不?”刘能道。

“走,咱能走到哪里去?你看看咱这山底村,山青水秀的,这神仙待的地方,咱还走个啥?我王晓强这一回来不走啦,我要当一回神仙,这山底村的神仙!”王晓强大口大口地吃着臊子面。

“你老弟见的世面多逛的世界大,又有好技术,你不在外面挣大票子去!”铁蛋吐着烟圈儿。

“外面的大票子那么好挣啊,那人人不都去咧。再说,这村子里人都去挣大票子了,那咱这山底村谁来搞建设啊?一句话,这一次回来,咱就扎根山底村了,哪儿再好也不去了!”王晓强道。

王晓强美美地吃了两碗臊子面,这才高一脚低一脚回到了村子东头自己的家。老远就看见老父亲王志平在门前的石磨盘上烤山棍。一堆火红火红的柴火炙烤着山棍,冒着一院子的青烟。烤好的棍儿,再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用藤条捆紧了,以便遇集扛到许家庙的大集上去卖。

“大,晓强回来了。”王晓强扑到父亲的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知道了,俺娃快起,刚才八岁告诉俺的,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娘正在院子里缝缝补补哩!”王志平笑道。

“谁回来啦,俺家强子吗?快,快快让娘看看,让娘看看!”院子里有人在喊。

王晓强来到院子,见到母亲兰花正坐在蒲团上缝一件父亲的背心儿。他一把扶起娘来,坐在院子里的一个木凳上:“娘,你的腿!?”

“老毛病了,前阵子还能扫扫地,这阵子不知咋的,你大说再过几天再去趟许家庙,再继续找找那边的张郎中,再弄它几副中药去。哎,娘的这腿,啥也干不成了,干不成了,全拖累你大了!”兰花抹着老泪儿。

“娘,不怕,咱不怕,儿子这次回来,你啥事也不用干了,你就好好的给咱守在家里,等丁娟过了门儿,你就等着享清福吧!”晓强道。

“儿子,强子,让娘看看,让娘好好看看!”兰花捧着儿子的头,激动得嘴唇直颤:“胖了,白了,壮实了,娘天天盼俺娃哩,这下好,总有个盼头咧,你大这下也有个帮手咧不是?”兰花抚摸着王晓强的肩膀。

“娘,这次退伍,晓强再也不走了,我就守在咱这山底村,好好地陪你们二老,一辈子再也不分开了!”王晓强用手绢擦拭着母亲的泪花儿。

“啥?好俺的儿子哩!”王志平不知啥时回到了院子里,手里还拿着那把弯弯的镰刀。“晓强,家里有俺和你娘哩,俺俩还能土疙瘩里刨口粮食吃。娃子,你还年轻,你看看咱这里,村村寨寨全都成了老人娃子了,哪还有个年轻人影子哩?娃子,你看看,稍有点本事的都到大城里打工去了。俺娃会开车,这就是俺娃的福分,俺娃的本事。”

“俺娃吃饭没,俺给俺娃弄饭去?!”兰花斜着头问。

“吃了,吃了,刚才在义强叔家吃了两大碗臊子面哩!”王晓强道。

“儿子,过阵子,你就给咱进西安城去,大都给俺娃联系好了,你舅给问的,西安城里的一家运输公司,正在招司机哩,你正好去,多赚点钱回来,将咱王家整个老屋子翻修翻修,你好将人家丁娟体体面面接回来不是?”王志平望着王晓强,响响地抽着旱烟。

“娘,大,你们放心,我已经与丁娟说好了,人家不图咱啥啥,就图咱人哩!”王晓强高声道。

“好俺的娃哩,人家丁娟,那么水灵灵的一个千金女子,哪里找不到一个有钱的主儿。你看看咱家,你大又没啥大本事,就会上山挖药剁个笼襻山棍,一年弄不了几个钱儿。无论人家怎么说,咱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地将人家丁娟迎过来不是?就是前边三间老房不修,后边这两间厦房,怎么着也得好好地修一下,总不能让人家女娃子,过了门儿,住到透风的柴禾堆里不是!”王志平吐着烟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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