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只手’的?”
“她男人死了后,就成这货色了。”马大爷说。
“她男人?”
“30多年前,她男人经常在山里砸石卖石子。一次,山上滚下来一块石头,把他男人给砸死了。”
“哦,够惨的!”
“男人给她留了10个活口,自己就走了!”
“10个活口?”
“她一辈子生了10个娃娃,村里人都叫她‘十娃妈’。后来她男人死了,那货就不安分了。人都嫌弃地给她起了个外号——‘毡帽子’!”
“她知道村里人都叫她‘毡帽子’不?”
“咋能不知道,当着她面都喊她‘毡帽子’哩,她也不嫌。”
“你说她不安分,不会是,作风……?”
“没那档子事,谁看上那货!家里男人死了后,她就有了三只手的毛病。先是偷生产队的庄稼,麦子下来偷麦穗,没成熟的绿麦穗,捋得双手血淋淋的;棉花下来偷棉花,经常下工回来,塞得满裤裆都是棉花;地里的时令果蔬,不管是队里的、私家的,本村的、外村的,还是更远村子的,只要叫那货瞄见,就是她家的,顺手就拿。有一次,偷人家地里的香菜中毒了,在炕上睡了几天还没死,命大,又活过来了。但还是死不改悔,经常被生产队干部在群众大会上当众批了斗,斗了批,就,还是那样,橡皮脸,脸还是挺得平平的,跟没批没斗一模一样,过后照样‘不洗手’。”
“她,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偷?”
“有啥法子,那些年农业社除了挣工分,干啥副业都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要给割掉。她一家10个张口货,连她11口人,那能够吃?那臭不要脸的就知道偷,偷了大家的偷小家,红屁眼绿盖,见啥都爱,烂‘毡帽子’,村里人谁见了她谁眼黑她。”
“其实,”我弱弱地问:“她养不活孩子,就没想过,把孩子……送人?”
“送过,把那小女子已经送给山外一个日子软和的匠人家了,把人家的800元也拿了,可反悔了。又死磨硬缠地要给人家退钱,硬是把女子给要了回来……唉,那货,把精都叫她给成遍了!”
再一次听了关于“毡帽子”的介绍,我心里像打开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了心头。同情她?可怜她?鄙视她?愤恨她?唾弃她?水平低下的我,当时还真的上升不到一个理论高度去评判她。
自从那次在我诊所被马大爷追打之后,“毡帽子”照样时不时地到我诊所来。只是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悄悄的。我正在干活,一抬头冷不丁就见她在我面前了,搞得我真是哭笑不得。
可以说,她是这个山村里愿意到我这里闲聊的唯一一个村民,因为其他的村民似乎对我有些另看:他们总觉得我是城里来的和我有些距离感吧。他们只是生病的时候,要么到我诊所来治病,要么请我到他们家里去诊病,对我都是很尊敬很友好的。
说起来也只是到了这里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山村自古以来压根就没有过诊所,我的到来的确是方便了他们,给他们带来了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