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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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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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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我的爱人》连载

第二章 红颜知己

5

东方才露鱼肚白,沈之放已经醒了。其时,已经稍稍有亮光窗户透进来,根本用不着开灯。沈之放从小床上爬起来时,觉得浑身上下都困乏。这很正常,每一个穿着衣服睡觉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腰骨,就想,难怪现代时尚的人提议,晚上睡觉最好是裸睡。像他这种睡法滋味真不好受。

他在起床之后,按惯例赶紧给自己做上一大碗面条,这是他力所能及最简便的早餐。周小雅几乎从来不做饭,洋洋每天早晨上学,她只是偶尔起来一次,给洋洋做点稀饭煎蛋啥的。反正有个开饭店的爹随时可以吃饭。她娘在她十六岁时就已经去世,倒是依随老爹惯了。不过有时候家里实在没有吃的东西,去饭店又不方便,周小雅便到小镇街上买点现成东西。如今年代,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早晨油条豆浆小米稀饭,中午包子馒头花卷各色炒拌小菜,晚上同样如此。

本来起来之后,他还想跟周小雅打个招呼,再让她喊洋洋起来,可是他犹豫一下,没有去惊动她。这些年来,他们几乎每天都是这种冷淡的模式,真是有些泛味了。现在他已经进到厨房里。他下面条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同,先把锅里加了冷水,然后将干面条下到锅里,这样可以节省时间,等到水开了,面条也就熟了。

他将面条下到锅里之后,立刻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再次回到厨房时,锅里的水已经微微沸腾。他拿来两个鸡蛋打在水里,看微沸的水又沉淀下去,再洒一点盐在里面。等到水再次沸腾起来,他赶紧把火关掉,顺手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大汤碗,将整锅面条加汤一块儿倒进大汤碗里。他端着汤碗拿了筷子到客厅,顺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看着电视上播放的新闻,一边将一大汤碗滚烫的面条迅速塞进肚子里。

吃完面条之后,他又到厨房洗刷汤碗。他现在出了厨房,又去了周小雅的卧室。他记着洋洋的话呢,洋洋说每天早晨要叫醒他。可是现在还不到他起床的时间。他轻轻推推周小雅的胳膊。他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胳膊,她就惊醒了,不悦地望着他道:“咋的了?”

“哎,洋洋让我早晨叫他,你别忘了,我得上早自习了。”

“嗯,我知道了。”周小雅懒懒地回他一声,立刻又闭上眼睛,再不肯理他。

沈之放摇摇头,似乎再无话可说,转身出了卧室,顺手把门给带上。就瞧瞧吧!她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淡?难道她的心思真不在他身上?

步出家门后,沈之放一时心思恍惚,又想起一些往事。当初他和周小雅刚刚结婚,小两口还算是挺恩爱。毕竟才只恋爱了不到三个月就谈婚论嫁,那时双方都还有一些神秘感。在老家举行完结婚仪式,他们便搬进周宏泰为他们准备的新房之后,周小雅其时还经常撒一个娇,跟他开他几个不荤不素的小玩笑。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对周小雅越来越了解,这一切都彻底消失了。唉!还是不要多想了吧?儿子都已经有了,现在想这种问题有什么用?只会越来越烦,只能把心思用在工作和业余爱好上,免得把自己憋屈出啥毛病。

对了,刘一梅该到学校了吧?今天要是有时间,一定她聊个闲天。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跟刘一梅在一块儿交流,似乎他心里想的东西,刘一梅都能理解。而刘一梅也愿意把一些自己对社会的看法讲给他听。这叫什么?这就叫知音?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似乎世界上所有男女都会寻找一点心灵寄托,这些不应该违背什么伦理道德吧?

上学路上,沈之放一路胡思乱想着。从他家到学校足足有二里路,沈之放每天定时坚持步行去学校。本来家里有自行车,可是他并不喜欢骑行,在他心里,步行算是一种更合理的健身。

6

沈之放赶到学校时,一进大门,正碰上顾主任。他连忙同顾主任打招呼。顾主任老远瞅着他,直到他走到近前才闷出一句:“真是奇怪。”

沈之放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愣,问:“顾主任,您说什么呢?”

顾仁的目光开始在他身上游走:“你真是有点奇怪呵!”

沈之放看到顾主任的眼神,心里就发虚发毛,连忙全身上下端详,以为自己翻穿了毛衣,或者是系错扣子了:“顾主任,我……”

看他紧张的样子,顾仁微微笑了:“哎哎,沈老师,你别紧张,我只是看着你步行上班心里就纳闷。您家周小雅整天不上班,反倒开着小汽车出门,你沈之放一个月工资不少,反倒天天步行上班,你们这到底演的是什么戏?”

沈之放现在清楚问题不在自己身上,立刻坦然道:“顾主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两里路,走走路还可以锻炼身体,所以我根本不需要交通工具。”

顾仁闻听,依旧满脸笑意道:“是是,你是不需要。也是,你一个普通中学老师要是天天开一辆小汽车上班,我敢说,你一定会成为咱全市教育界第一大新闻。你看看,连我都还没混上辆小汽车呢!”

顾仁这句话说得很有意味。沈之放听了不禁全身一震,再无心跟顾主任说什么,急匆匆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一直进了办公室,依然能够感觉到顾仁在他背后的目光。

他一边收拾着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一边回味顾仁的话,这家伙,难道了解周小雅在社会上的一些作派?或者是暗指他和刘一梅有私情?不免想起前些日子去了一趟诊所和刘一梅聊几句天,不想顾仁竟一步闯进来,他说自己是来拿点感冒药。但是顾仁看他们的目光的确有些暧昧,过后他俩在厕所遇到,顾仁居然追问他:“沈老师,你觉得和刘医生,你们俩挺聊得来?你得注意些,这年月,啥样的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听说邻镇学校里有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常常在一块儿,有没有事不知道,反正男老师被女人丈夫找人给打断一条腿……”

“还有这回事?”沈之放其实并不心虚,因为他跟刘一梅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以后会有吗?应该不可能吧!有时候也想,或许会有吧?或许有了之后,自己的心态会放平一些。说来好笑,他和刘一梅绝少提到这些敏感话题。现代社会虽然已经开放,舌头根儿依旧能嚼死人,他和她都不想走到那种地步。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一直牵挂着刘一梅?该不会是前期经常和刘一梅讨论DNA惹的祸吧?该死的DNA,可不可以说,人类在医学上的科技进步是一面双刃剑?比如DNA技术的出现。就在那天上午,沈之放到诊所找刘一梅,看到刘一梅正在翻着一本杂志,标题里分明有“DNA”三个英文字母。

“DNA?DNA是什么东西?”沈之放当场好奇。他好像听说过那玩意儿跟遗传有点关系,但具体却不清楚。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DNA技术就是研究人类遗传基因的技术。你知道脱氧核糖核酸吧?DNA其实就是英文Deoxyribonucleic acid的缩写,又称去氧核糖核酸,是染色体的主要化学成分,同时也是组成基因的基础材料……”

“你慢点说行不行?我有点儿听不懂。”

沈之放听到“遗传”两个字,似乎触动心事,好像要立刻弄明白某一件事情。偶一抬头,见刘一梅正疑惑地盯着他,立刻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其时,刘一梅看到他表情的变化,不由得微微一笑。关于沈之放和周小雅的事情,她亦曾有所耳闻。周小雅可是小镇上的一大名人,小镇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真要没有一点儿故事,她周小雅就枉为“镇花”了。不过,这种“镇花”为啥偏偏非要和沈之放发生故事?唉,眼前的大男人,倘若他的心事跟“DNA”有点联系,那就可怜大发了。

“好吧!我就说简单一点,DNA检测技术就是从几滴血、腮细胞或培养的组织纤内提取而来,用技术将DNA样本切成小段,放进喱胶内, 用电泳槽推动DNA小块使之分离,最细的在最远, 最大的最近。之后把分离开的基因放在尼龙薄膜上,使用特别的DNA探针去寻找基因,相同的基因会凝聚于一起。然后利用特别的染料,在X光的环境下,显示出由DNA探针凝聚于一起的黑色条码。小孩这种肉眼可见的条码很特别,一半与母亲吻合,一半与父亲的吻合。这种过程重复几次,便可判定父与子的血缘关系。”

刘一梅几乎是照着书本念下来的,沈之放听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哎,真有那么准吗?”

刘一梅是一个细心的女人,一见他的神情,有点后悔跟他说这些。她隐隐感觉,这是沈之放的一块心病。今天跟他说了这么多,会不会导致发生什么后果?她不敢想。

“是我多嘴了,其实无论准不准,只要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哪个父母不心疼……”

分明是敷衍,刘一梅刚一说完,圆圆的脸蛋立刻飞红。正是这一点点飞红,让沈之放稍稍转移了注意力,他开始专注地端详刘一梅。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如此端详刘一梅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早已被他深深地印在心里。圆圆的脸蛋儿,挺大挺有神的眼珠儿,鼻梁高高,嘟着挺性感的小嘴唇。刘一梅身材挺匀称,总爱穿一些素雅的服装,那些大红大绿的服装,在刘一梅身上完全见不到。可能因为她皮肤好,或者是她内在的气质,即使她穿的衣服并不光鲜,衣服跟人却总是搭配得合理得体,且显得素静,整个人看上去淡雅而不妖媚,清新而又自然,在沈之放眼里,她真正是一缕沁入心脾的阳光呢!

“想什么呢?又走神了不是?每次跟你聊天说话,就不爱看你这副憨乎乎的模样。快走吧!以后不要没事往我这儿跑,万一让谁碰见,肯定说不清道不明。”刘一梅抿抿嘴儿,轻声下了逐客令。即使是逐客令,话儿从刘一梅嘴里说出来,又分外带着几丝亲切。

7

刘一梅其实并不想驱赶沈之放。内心里她挺喜欢跟沈之放聊天,尤其喜欢聊古代文学,包括诗词歌赋。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已经掺杂进一些不清不白的感情因素,这种感觉与她的丈夫完全不同。她丈夫陈宏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可是某一个税务分局的局长,权势不小。丈夫不当官之前,应该对她还可以吧,那时候经常给她一个拥抱,上街也不避嫌疑,逢人就说:“这是俺老婆,人长得还行吧?”一副王婆卖瓜的腔调。可是自从他干上分局局长就不一样了,原先一星期能回家个三五次,后来就是每周一歌。再后来居然半个月才回一趟家。有这样的情形,她当然要多一些心思,不说别的,以前她和丈夫的夫妻生活可是非常有规律,现在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为了这难言的隐私,她曾厚着脸皮问丈夫,说你怎么跟我越来越疏远?陈宏林却笑着对她说,单位真的应酬太多工作太忙,你要不信,打电话问我同事好啦!

刘一梅心说,叫我去问他同事?他同事肯告诉我实话吗?真要说了实话,分明就是搬弄两口子吵架,人家傻了不是?再一想,丈夫除了和自己缠绵少些,工资奖金倒是一分不少地往家拿。平常有人找他办事,经常送他一些东西。丈夫不算是百分之百清正廉洁之人,人家求他办事,他觉得能办的就办,偶尔也会收一点人家送的礼品。另外每次逢年过节,丈夫也能陪着她和女儿丽丽一家三口一起逛逛商场,那时的感觉真好。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满足,只要男人对自己好一丁点儿,女人就会把男人许多不正常的表现全部抛到脑后。

刘一梅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把一盒草珊瑚含片塞到沈之放手中。这种东西沈之放用得着,讲课也是一件挺辛苦的事情。她给他一盒药,也算是沈之放来诊所的一个借口。其实不用刘一梅说明沈之放心里也清楚,刘一梅是一个年轻的少妇,他沈之放也是有妇之夫,整天往诊所跑,肯定要背一些嫌疑。沈之放伸手想要从口袋里掏钱,被刘一梅一把给拦住。沈之放不好意思道:“哪能光这样?成本还是要留下吧?”

刘一梅又是微微一笑,道:“这算什么?这样,你要有心,就把你平时写的文章给我看看就行,看能不能提点小建议。我觉得你写的东西还是有点儿意思,我挺喜欢。”

“真的假的?唉,你要是伯乐就好了。”一提到写文章的事情,沈之放顿时来了精神。人的名树的影,不单在小镇中学,就是在全镇,在全市教育系统中,他沈之放也是一个小小的名人呢!前些年,他常常写一些散文性的东西和故事性的东西投到本市市报,他在报社里没有任何关系,全凭个人文笔带些灵性,十天半月总能见报一篇两篇。后来全国整顿报业系统,市报因为发行量小给撤掉了。这难不倒沈之放,教育系统也有几份刊物,省报也有副刊,他居然把光彩放射到了省一级的刊物上。

这些只是外人都知道的一些东西,另外还有外人不知道的,只有刘一梅一个人清楚且怀有深深的敬慕。就是沈之放在写那些小东西的时候,自己还在埋头写一些小说,听他的意思,大概已经攒了几部中短篇,还写完一部长篇,那部长篇她曾翻看过打印稿,故事挺感人,语言方面却不如他写的短篇。都说小文章好写,要写大部头的就需要相当的水平。这句话的意思,并非贬低小文章。其实越小的东西,虽然一日一时可以完成,但要写好了很不容易。写得出彩了就是精品,能给人以深深启迪。而大部头的东西,总要收集足够的素材,先立一个意,然后再构思,再谋篇布局,还要设伏笔线索,要树立坚强的毅力,反正真要动起笔来绝非一日一时之功。

“我肯定不是伯乐,我只是对你写的东西感一点兴趣。不过大致来看,你写长一些的东西比起短些的东西语言上感觉还是有些不足。所以,你还是试试多写短些的文章好不好?”刘一梅说。

“可是长的作品也是我的心血呢!都费了这么多功夫,我可不想放弃。”听刘一梅如此褒贬,沈之放顿时觉得脸皮发热。不错,这就是他所喜欢的刘一梅,她并不回避并且也敢于指出自己的不足。那部去年完成的大部头《小镇轶事》是他的长篇处女作,足足写了三十多万字,幸亏现在可以用电脑写作,删减修改都费不了多少时。小说写完之后,他偷偷找了学校文印室的小魏用针式打印机一行行打出来,足足有四百多页。当时小魏吓得直埋怨,说早知道文章这么长,还不给你打了,四百多张纸呢!让学校领导知道了不得了。小魏一埋怨,沈之放倒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花了八十多块钱请他喝了一场酒算是感谢。

那部长篇小说,沈之放曾经托人捎给市作协一位知名的作家看过,据说那位作家是县城文坛上的泰斗,在全国好几家期刊发过作品,已经加入省作协成为一名专职作家。别人介绍他给沈之放认识时,沈之放当然毕恭毕敬,深以为自己能见到如此高深且可以称之为“作家”的作家而荣幸。可是等他看过作家送给他的一本薄薄的诗集才知道,原来作家除了写过几首诗和几篇文笔不错的散文之外,根本不懂得写小说。

但作家看过了他的稿子后,还是由衷地道:“沈老师,不管作品写得怎么样,光是这三十多万字能码出来也很不简单。小伙子挺有毅力,一定要继续努力!”

随后作家略微翻了翻作品的内容,见里面无非写些婚姻恋爱人情世故,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自己大概也没有从中可以谋利的东西,兴趣一点点消失。最后给了一句评价:“写得还算不错,要发表还是比较困难,如果你愿意,我建议你可以考虑自费出书,出两千册大概四万块左右,我可以帮你联系,也算你的心血没白费。”

沈之放一听要花四万块钱,吓了一跳,连忙在心里合计一番。听说自费出书是个潮流。可是,如果是知名作家个人出版,还有可能把书卖出去把钱赚回来。自己这本书要是出了,估计最多学校同事和自己班的学生看他比较可怜可能买几本。这里面顾仁肯定不会买,顾仁向来对沈之放的业余爱好持有微词。包括王校长想买他也不好意思要钱,只能免费赠送他一本。剩下的该如何处置?堆到家中储藏室里?估计时间不长就会被周小雅当废品纸给卖掉。一本书四百页,成本十元左右,要是卖废品纸,每本书半斤左右,最多六毛一斤,合计三毛一本,全部卖了大概能卖回六百多块钱,这样的买卖实在不划算。

如此一想,便打消了出书的念头。只是把稿子从作家手中拿回来用一个塑料袋包装好放起来。直到有一天在诊所跟刘一梅拉起这件事,刘一梅闻听来了劲,非要他拿来欣赏一下,结果一看就看上瘾,看到动情处,居然眼圈就红了,后来还偷偷费了几张卫生纸抹几把鼻涕眼泪,有一次被沈之放碰见,感动得他在心里直呼:“知音那!这绝对就是传说中的知音。”

从那时起,沈之放就对刘一梅完全敞开了心肺。两个人惺惺相惜,平时几乎无话不谈,不知不觉成为非同一般但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男女关系的异性朋友。

却在此时,从诊所窗外射进来一束醋一样的目光。沈之放抬头,是初二四班的班主任老师安子霞。沈之放大惊,这个安子霞可是已经注意他好久了。未等他走出诊所,只听她在窗外用发育不良而导致的浑厚中音、其中还夹杂些杂音的嗓门儿喊他:“沈老师,我找你半天找不着,弄半天你在这儿?沈老师你赶紧出来,王校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王校长找我?他找我干什么?”沈之放只向窗外看了一眼,连忙把视线从她的脸上转到她的胸口,然后又把头低下,他实在不愿意看安子霞那张脉脉含情的苦瓜脸。

大概是气恼沈之放不相信她的话,安子霞的脸色立刻耷拉下来,又在窗外闷声道:“沈老师,你还不舍得走啊?行,反正领导的话我是传达到了,你爱去不去,耽误了你的前程倒不管我的事儿。”

8

安子霞在本镇中学里早就小有名气。

她在二十岁叶从县师范毕业,一直向往到小镇这座全市最好的中学教学,后来达成心愿,正式分配到小镇中学参加工作。第一年参加工作时,就有人给她介绍过对象,但是没有成功。后来又有人给她介绍了几个,据说每一次跟男青年见面之后,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约她见第二次面。这倒不怨安子霞长得丑,按说她的五官有四官长得还算不错,一双大眼睛,一张樱桃小嘴儿,耳朵也是晶莹剔透,这几样都没得说,就是第五官,应该位居中间的鼻子长得不在地方上,好像小了一点儿,好像还稍微向上多靠了一点儿,就这一小点形象,把她整个形象给彻底破坏了,再加上她那永远也没有笑神经的脸,整个脸彻底变成一张苦瓜脸。

这且不说,可能是因为鼻子稍稍矮了一些的原因,安子霞只要一张嘴说话,鼻音便和嗓音不甚相配,不时有粗细混合的奇怪嗓音拉风似地放出来,沈之放在背后甚至曾怀疑,这种声音跟老家他娘做饭时的破风箱发出的声音极其想像。

沈之放一瞧见她的脸,忽然想起刘一梅前几天跟她讨论的关于DNA的话题,心说,莫非安子霞的模样是因为她父母的DNA出现问题了?

又是该死的DNA!真是的,像这样的人也能当上老师?但在学校里,包括王校长和顾主任在内都不敢得罪她,因为她有个亲大爷在市人大当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当年安子霞师范毕业时,她大爷正好调到市里某个局当局长,她是沾了她大爷的光才来到小镇中学。话又说回来,既然有这么一个亲大爷,她真不该沦落到找不着对象。这倒不怨别人。其实在找对象这方面,安副主任也已经给她出尽力了。安副主任身居市里高官,认识的机关事业单位小青年自然很多,给他侄女安子霞介绍个对象还不小菜一碟?但一般小青年真正见了安子霞之后,大多谈不上五分钟大家就散伙了。

这里面,也不光是小青年们看不好她,其实安子霞打内心里也瞧不上他们,因为她心里已经藏有一个人,就是沈之放。当年安子霞已经开始谈婚论嫁时,沈之放刚刚踏进学校大门。那时他还不显山不露水,时隔一年之后,沈之放就以他的人材加文采表现就成为小镇中学的一尊“奇货”。奇货可居,这是安子霞的评判,她从此在内心里认定了他,自然再不把别的小青年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想要和沈之放拉上关系。但沈之放也正在年轻心傲之时,自觉得貌比潘安才如太白,只差斗酒诗百篇,肯定看不上安子霞。天知道她安子霞在沈之放心里是一种什么地位。安子霞其实倒也并非无学无术,论起背诵《论语》《孟子》《师说》及唐诗宋词,她的确张口就来记忆清晰可以滔滔不绝。可是真要论起写点情感小文章,安子霞就“十窍通了九窍,只差一窍未通”了。

沈之放曾读过安子霞写的教学生做范文的一篇《初晨》,文章短短五百余字,其中排比句用了十三对,成语用了三十八个,形容词简直就是一摞摞地堆砌上去的。比如其中一句形容树林被薄雾笼罩是这样描写的:“那雾,那雾啊!如同缥缈而又虚无的霞、如薄纱如轻烟,轻轻围笼着那笔直挺拔、高高耸立而又温顺无比的小树林里!”

词句倒是华丽,是不是有点太肉麻?所以沈之放一直竭尽全力对她敬而远之,这种打击自然令好强且自信的安子霞伤痛不已。后来安子霞的亲大爷听说亲侄女心有所属,专门安排小镇的镇长通过中学王校长找沈之放谈一个亲切的话,说如果沈之放能够答应这门亲事,将来可以借调沈之放到镇党委政府工作。言外之意,沈之放完全拥有一步登天做官的机会。奇而怪之,安子霞听说她大爷参与她的事,居然大怒,说这样得来的爱情肯定不会幸福,坚决不准她大爷再插手。未等她施展开攻心妙手,沈之放竟意外认识周小雅,两个人只谈了没三个月就开始谈婚论嫁,不到十个月就有了孩子。

突然失去心目中理想的情侣,安子霞真正是伤心欲绝,据说一连三天滴水未进,从此也不再跟别人谈情说爱,无论谁再向她介绍她也不肯答应。是故,她的终生大事就这么耽搁下。有好长一段时间,安子霞一直不肯理沈之放。直到她隐隐听说沈之放的婚姻出现危机,她似乎又看见希望,这才开始跟沈之放说话。

“安老师,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一向是咱们学校诚实守信的模范,我哪里敢不听你的话?”对于在情感和智商方面有些疑问的人,沈之放偶尔也愿意和她说几句疯话。

“哎你是啥意思?你意思我是在骗你?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我可已经跟你说了,骗你我是小狗,真要是校长找你,罚你请我客行不行?要是我骗你,那就我来请客。”

安子霞这句话大有意图。在她心里,不管谁对谁错,反正都可以有机会跟沈之放在一起吃一顿饭。她的意思沈之放肯定能听明白。沈之放微笑着直摇头,心说,这就有点儿像饿狗见了肉骨头,一副急不可奈的心情根本无法评价。沈之放心说,还是不要逗弄她了,万一逗弄出事儿,自己再把握不住,恐怕今天晚上跟她犯一点道德错误她都会答应。

想到这儿,沈之放连忙道:“不敢不敢,您的话我信了还不行吗?不管是真是假,哪能让女士请客呢?”

“这有什么?你要觉得过意不去,那你请我客也行啊!”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刘一梅,心说,怕是有人要起些反应呢!没想到,刘一梅头不抬眼不睁,只是安静地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似乎一切完全与她无关。

沈之放端详着安子霞的表情,又是微微一笑。他觉得不好再跟安子霞胡说八道,尤其守着刘一梅。只好主动跟刘一梅说声:“刘医生你忙吧,我真是得过去看看情况。”

然后沈之放转身走出诊所的门,又回头看一眼刘一梅。刘一梅仍然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根本就没把他的离开当一回事。这个女人一向都沉稳冷静。沈之放不敢再久留,连忙迈开大步朝校长室走去。

安子霞本来要跟沈之放同行,可她回头望望刘一梅,鼻子里忽然“哧”出一个朝天音儿,在半空中打一个转,一直飘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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