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下午下课之后,在离开教师宿舍楼时,沈之放特意朝女生宿舍楼张望几眼,并没有看到安子霞的影子。
就在前几天,沈之放亲耳听安子霞惬意地说,她很喜欢站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所以她经常会在三楼的阳台上出现。安子霞说,她特别喜欢现代诗人卞之琳美丽而富有哲意的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每每在沈之放面前背诵这首诗,安子霞都会动情的表白:“多么美的诗,多么深邃的诗意啊!每次当我站在窗口,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首诗,都会细细地品味诗里扩展出来的情感和意境。”
从这一点看来,安子霞和他沈之放岂不是有惺惺相惜之意?如此说来,自己似乎有点儿辜负人家了。但是辜负了又能怎样?他沈之放对她可是没有一点儿感觉,如果把她换做刘一梅的话,结果又会是什么样子?还是不要想好事了吧!刘一梅永远也不会像安子霞这样激情奔放吧?况且她家里已经有一个和洋洋差不多大的女儿,她能这样不负责任任性枉为吗?真是笑话。想到这儿,他不敢再往宿舍楼前张望。真要让安子霞看到他一个人外出,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意外麻烦。于是沈之放赶紧离开学校。
听月楼位于县城西边一条较为偏远的街上,从师范学校到这儿的确有出租汽车。沈之放一出师范学校大门,正巧碰上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满嘴胡子拉碴,骑一辆带棚的三轮摩托车停在门口。沈之放上前问车夫,去听月楼怎么走,车夫直接就说,哎你上车吧!到听月楼只要三块钱。沈之放一听只有三块钱,想都不想就上了车。
听月楼在县城很有历史,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一间普通的饭店。听月楼原是解放前老县城的一家特色饭店,专做跟羊有关的菜,所谓羊头羊骨手扒羊肉羊杂碎汤干炸羊排什么,基本都是原汁原味,在经营上也是以价廉实惠著称,在县城拥有不少忠实的顾客。
听月楼的名字,据说是店老板的祖先三十年代从北京搬过来之前,在京城找名人给起的。七十多年过去,“听月楼”的招牌还真是在县城站住了脚。虽说地方较为偏远,但因为这儿位置僻静,又加上做的菜特色地道。因此每天前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沈之放搭乘摩的赶过来时,听月楼门外已停放了不少车辆。摩的司机在门口停下车,沈之放心说可到站了,刚才为了省几块钱,一路之上差点儿没被摩的给颠死震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搭辆出租车舒服呢!沈之放付钱打发了摩的司机,回过头来仰望店面招牌。确认是听月楼无疑,便进入店内。
他一路走进去,早见听月楼的走廊两边一溜小房间都有酒杯筷子碰撞发出的乱响,店里跑堂的全是职业学样的实习生,穿着极为白净的褂子,褂子上面缀的还是双排布扣。他们一个个来去匆匆,无论小跑还是端盘子的姿势都极其优雅。再往里走时,便有一位三十左右的少妇笑嘻嘻地迎上来,极热情地问:“您好,先生是来吃饭的吧?”
沈之放早听说过,听月楼这间老字号羊肉馆已经是第六代传人,掌柜是一位少妇,他疑心少妇就是听月楼的老板,可是又不敢确定。其实老板是谁对他毫无意义,他今晚只想找到刘一梅给自己的疑问找到正确的答案。似乎刘一梅现在并没有到达。他微微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给刘一梅打一个电话,只好应付着店老板道:“啊!当然是来吃饭的,要不这个点能到你们这儿……”
“你们一共几位呀?”
“两个,一共是两个人。”
“那先生这边请!”少妇一脸笑容引着沈之放往里走。沈之放其时已经拨出刘一梅的手机。才走出不到两步,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振铃声。沈之放猛回头,只见刘一梅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背后。
“本来怕你不到,你倒先来了?”沈之放看到刘一梅,眼睛里顿时放出喜悦的光芒。
“嗯,房间我已经订好了,菜还是你点吧!说过今天晚上我请你客的。”
“这不行,本来是我找你办事,再说了,哪有女人请男人吃饭的?还是你去点菜,今晚我请你。”
沈之放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看少妇,少妇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很欣赏他的那句“哪有女人请男人吃饭的?”沈之放脸上不觉一热,又笑道:“老板,我说的不错吧!如今都是这样子。”
“嗯,你说的一点不错。不过现在条件都好了,啥你请我我请你,都差不多。你们是一块儿的?行那就先点菜吧!”少妇一边说着,两只眼睛继续在他们身上乱转,估计是猜测他们俩的大概关系。刘一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白了沈之放一眼,道:“你点不点?不点我可点了?”沈之放点点头道:“本来就该你点,我先把茶泡上。”
于是刘一梅跟着少妇去点菜。沈之放自己先进了预订的小屋。他才把茶水泡好,刘一梅就回来了。沈之放略显惊讶地:“这么快?没多点一点好吃的?”刘一梅说:“这儿就那么几样,两个人也吃不多,既然你要请,还不得给你省点儿?”沈之放说:“那不行,我去看看你都点的啥?”刘一梅抿着嘴儿一笑,道:“行了,真吃不多的,两菜一汤,一个带骨羊肉一个青炒芹菜,另外加一个羊杂汤,不够再要,行不行?”沈之放点点头,道:“咱俩倒不用虚着套着,不够你就点,只是两菜一汤太简单了些。”
说着话,两个人在乳白色的小方桌前对面坐下。这间小屋,真正是可以称得上是雅间。小房间布置得极其精致,屋顶用彩色塑料扣板拼装而成,依了平房的拱顶,把空间拼成一个半梯形。小屋的四边墙面都是用桔黄色带荷花的墙纸贴成,两边墙壁上各镶有两盏淡色的壁灯,灯光说红不红说黄不黄,极其柔和细腻,整间屋子给人一种温柔的诱惑。刘一梅笑着道:“这房间挺不错吧?”
沈之放点头道:“还行,色彩搭配得挺不错,而且这色调也挺诱惑。哎,你是不是经常来这儿?”
刘一梅愣了一下,板了脸道:“你什么意思?当我生活挺随便是吧?我我只跟我们家老陈过来吃过一次饭,那次是他同事请客!”
沈之放看出刘一梅的不快,心说自己说话没打腹稿有点鲁莽,连忙举起右手轻轻打自己嘴巴,赔个笑脸道:“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总归你也知道我是啥样的人,有啥就说啥,从来不知道打遮掩,希望你不要介意。”
“得了吧你,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以为我是傻子呢?我说,别嘴上不加把门的,你跟我多说一句两句也就罢了,要是跟别人在一块儿,小心你把自己跌阴沟里!”
“这我知道,平时也就是跟你多耍几句贫嘴,你看我啥时候跟别人随便乱说啦?”
沈之放说完,赶紧瞄刘一梅一眼,刘一梅却正目不转睛地看他。两个人目光相触,似乎有一点儿心意会通,都忍不住微微一笑。
有熟悉的手机乐曲突然响起。沈之放听出是自己的手机,他掏出手机看一眼号码,竟是安子霞打来的。通过这两天接触,他早对“安子霞”这三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恐惧。现在他又跟刘一梅在一起,自然不想接安子霞的电话。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关掉手机。他刚要把手机装回口袋,手机又响起来。他再一次打开,依然是安子霞打来的,他无可奈何冲刘一梅摇摇头,再一次摁断接听键,并将手机完全地关机。等他再放好手机,一抬头,只见刘一梅正出神地看着他并微笑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心说,任何一个女人见到男人如此动作,一定会产生一点误会。于是他主动笑着解释:“刚才是安子霞打来的,真不知道王校长是怎么安排的?居然叫我和她一起来培训?你可不知道,这个安子霞真是挺有意思,这几天我还真是有点儿怕她了。”
“哎,她是对你进行性骚扰了吧?是她主动向你发起进攻了?”刘一梅一脸纯真的暧昧,仿佛抓到沈之放的隐私把柄。沈之放连忙摇头,道:“得了吧你,就知道打击我,你还不了解我的人品?做男人也得有点品味吧?”
“你先别跟我说品味,我倒觉得有个未婚异性陪着你培训挺好的。沈之放你就别犯傻了,人常说过了这个村就再找不到店,你只要抓住机会,未来的幸福一定可期。”
刘一梅虽然说话透露出大度,可是沈之放还是嗅出一丝丝其它味道。他对刘一梅真是比较了解,尽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实质性的感情方面的东西,但感情这个东西的确微妙的很,根本无须用嘴巴来直接表达。从社会学角度来说,那种整天向心爱的人表白“我爱你”“你是我的最爱”“我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之类,应该是很俗气的行为。不错,那其实只是一种最为肤浅的表演而已。但他跟刘一梅的交往完全不同,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程度的爱情吗?好像并没有这层意思,又好像夹杂着一点儿类似感情方面的东西。或者这种关系介于爱情和友谊之间?就是人们常说的关系比较暧昧?不错,这种关系的确很微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在暗中默默地关心着对方,无论衣着行为,还是言谈举止,他们都会无时无刻注意并提醒着对方,做为普通朋友,会有这种奇怪的交往吗?
“我说,你还是不要笑话我了。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沈之放微微摇头,略带遗憾地道。
“是不是那样的人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对你情有独钟,就你们学校老师那点事,恐怕全镇上的人都有耳闻吧?哎!听说你在没结婚之前人家就对你有意思,你当时为啥不接受她?”
“你开玩笑吧?当年我可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思。哎刘一梅你啥意思?乱点鸳鸯谱是吧?”
“这还叫乱点鸳鸯谱啊?我这是实事求是的科学分析。沈之放你也别不敢承认,从这一点上我完全可以分析出你当初的心态。当年你是嫌人家长得丑对不对?其实从某种程度上,丑妻家中宝,女人长得丑其实也是一种福分。可惜当年你不懂,你当年心里主要是藏着那么一点点虚荣吧?你觉得周小雅漂亮大方,在社会上能够拿得出手站得住脚,就是带回老家给村里的老少爷们看看也是很有面子。我觉得你们男人都有这种心理。不过我想最后告诉你的是,如果男人真要这么想,恐怕只是看中一些花瓶,这种男人早晚要为自己的虚荣付出代价。”
刘一梅的话不愠不火,但却句句刺中沈之放的要害。沈之放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恨不得地下裂开一道缝立刻钻进去。就想一想,事实不正如刘一梅所说吗?他这一辈子不正是贪图周小雅的美丽容貌,结果令自己陷入无尽的烦恼?
“得,还是把你的理论先收起来吧!好像天底下就没一个好男人。对了,你们家老陈算不算是好男人?”沈之放情急之下,竟把她家老陈也给扯进来。
“你说他?”刘一梅愣了一下,忽然垂眉深深地低头。哦!沈之放突然感觉她和老陈之间也有故事。不过他还是挺有自制力,总归刘一梅是他喜欢和尊敬的女人,他当然不会令她难堪。所以沈之放主动止战,并端起水杯喝一口水,然后冲外面喊:“老板娘,菜好了没?赶紧上菜吧!”
外面老板娘答应一声,立刻端了一大碗带骨羊汤进来。沈之放也不说话,顺手拿过刘一梅面前的小碗,给她盛满一小碗。沈之放见刘一梅还在沉思,就有些后悔。之前他也听老师们背后议论刘一梅,说她和老陈关系不睦。他当时觉得很正常,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完美的,无论是谁,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沈之放突然想到,如果这一生中他和刘一梅走在一块儿,他会幸福吗?
不由得想起那一年带刘一梅回村的情形。
44
那年春末的一天,天气正暖风习习,很容易令青年男女暇遐想。
那天上午,他娘突然托人打来电话,说她有点儿不舒服。那时候他和周小雅还没有结婚呢。他当时通过电话问了娘的症状,立刻跑到刘一梅那儿求援。刘一梅闻听显得挺着急,连可爱的小鼻尖儿都翘起来,叫他把他娘的病情再复述一遍,沈之放依着娘的说法复述一遍,刘一梅着急道:“就这些症状?我倒是越听越糊涂,恐怕光吃药不行,最好是当面看看,然后给老人家打个针才行。”刘一梅可能真是本着对工作负责的态度,主动又提出来:“要不这样,干脆你带我上您家给老人家当面看看,不管打针还是吃药,只听你描述我实在不放心。”
沈之放意想不到刘一梅会主动提出来亲自上门给他娘治疗,惊喜之下连忙一口答应。当他用摩托车带着刘一梅回到村里,真是把街坊邻居给惊到了,包括他娘,当时第一眼看到刘一梅,不顾自己的病体,一把拉住刘一梅的手再不肯放开。那时刘一梅虽然是已经结过婚的女人,但看上去还像个漂亮大方的小姑娘。刘一梅一见老人如此激动,急得不行,求救似的想要沈之放赶紧解释,沈之放却只抿着嘴儿笑,直到刘一梅有些恼了,才对他娘说:“娘,您千万别误会,这是刘医生,人家早就有对象了,她是听说您老人家病了不放心,特别要上门瞧瞧您的。”
“她已经有婆家了?”他娘闻听解释,当场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我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包括年轻时候大概都没那么多深刻的认识。所以,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对不对?对了,咱还是言归正传,你今天找我不会只是跟我说屁话吧?我宁愿相信你能够好好把握我们之间的关系。”刘一梅两眼瞅着沈之放替她盛羊肉,一脸平静地道。哦!她已经在猜测自己的心思了?这个心思缜密的女人,要是跟她在一起生活,无论你有多少隐私都休想骗得了她。
少妇又进屋送菜,两菜一汤算是齐备。沈之放两眼直盯着刘一梅,问:“今晚你也喝一点行不行?你知道我一向不主动请女同志喝酒的。可要是少了酒,好像有些话说不出来。”沈之放盯着刘一梅。少妇看到刘一梅点头同意,连忙出去,不一时提了两瓶开了盖的啤酒放到桌上,然后退出去。
现在,沈之放主动给刘一梅倒上啤酒,刘一梅顺手端起来,瞅着丰富的啤酒泡沫道:“你还敢让我喝酒?信不信我能喝倒你?有时候我是真想把自己给喝醉了。”
“怎么?你也有心事啊?”沈之放愣了一下。他想,原来酒真是个好东西,还未等到喝她就已经被陶醉了。他并不知道,刘一梅此刻完全是触景生情,她的确想到了自己的家庭。陈宏林不是经常把自己喝得醉熏熏回来,无怨无故发些脾气?她和他之间,大概有四五年没有真正交流过了吧?不知这是不是七年之痒。以前刚刚结婚时,她和陈宏林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生活,但是现在他们两口子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变了?尽管那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装饰得无比温馨,尽管家里吃穿用度啥都不缺,但现在除了女儿经常穿梭于他们之间说点儿学校的趣事,再也没有她和他那种随意知心的谈话。也是,已经是老夫老妻,可能现在都失却了当年的激情,剩下的只是泛味。幸亏在单位还有沈之放这样一个同事,她和沈之放算是心灵上的一种默契?应该有一点儿,也不完全是,反正她挺喜欢和他相处。尤其在她和陈宏林闹矛盾失落之时,她自然就会想起沈之放。当然,这种交往需要一点儿自我把握,她认为自己一定会把握住两个人的分寸。
“对,我也有心事,这天底下的男人女人谁没有心事?可是,有些心事是可以说出来,有些是不可以的,包括你我之间,朋友也不行。”刘一梅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杯,未等沈之放和她碰杯,竟一口喝干。沈之放微微吃惊,他可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爽快地喝酒,便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我没事。放心,一直以来我对自己还是有一点自信。对了,你找我,不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光跟你兜圈子耍嘴皮子,倒把正事给忘了。”
“我现在一直想,我的心事,到底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讨论?”沈之放突然犹豫起来。是啊!之前他只是冲动,现在却要面临现实,如果把一切都说给她听,她会不会笑话自己,她到底能不能给自己一个中肯的意见?或者他跟周小雅真的结束,她会不会跟自己产生一点……
“怎么了?稍稍受到打击就不敢暴露内心的肮脏了?那就干脆不要说出来,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情,其实真说了可能也没什么意思。”
刘一梅眼瞅着他轻松地笑了。她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一时间又想起沈之放写过的那些东西。生活中的沈之放看上去有一点理性,但整体来看却又偏感性。他对生活一直有自己的认识,并能够把生活中感性的东西归纳转化成文字性的表述,让别人和他一起分享共鸣。不过,到目前为止,他所写的那些东西虽然也有感人之处,总感觉里面还是缺少了一点东西。是对人性的描绘刻画得不够深刻?大概有一点吧。另外他对于整个故事的结构驾驭似乎还稍欠些火候。尽管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刘一梅还是挺欣赏沈之放的精神,不管怎么说,能写出大篇的文字已经很不容易,这除了有一定的文学感悟,还要具有一般人所不具备的毅力。
“沈之放,有一点我倒挺欣赏你,无论我如何打击你,其实你的抗打击能力还是挺强的。”刘一梅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喝完第二杯啤酒。沈之放只得陪着她喝干第二杯酒。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人挺没意思?受了别人的打击还要表现出有点享受?”沈之放给她添上第三杯酒。
“你本来就是这样子啊!你想想,你写了那么多东西,虽然也登过一些豆腐块,但离你最高的理想还差一点点距离对不对?但你居然从来不放弃,这一种精神很难得。还有,虽然我屡屡打击你,但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吧?一定还有其他人,不过他们嘴上不明着说,暗地里肯定也在讽刺嘲笑你,这些你肯定都清楚,你也得承受对不对?但你还是不肯放弃。所以我还在想,你这辈子活得比我要坚强,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爱好,简直就是一块废物。其实每个人都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爱好,有爱好才会热爱生活,生活就会变得充实一些,精神上也能够愉悦和放松自己,你说对不对?”
“就是嘛!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坚持并没有错。总算你承认我了,行,为了感谢你,我敬你一杯好了!”沈之放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起来,立刻同她碰杯。不过同时他又在心里骂自己一句:自己这算是什么呢?人家说你好你就高兴,说你有缺点你就消沉失落,似乎自己的心情都是刘一梅一句话。听好话不爱听坏话,这大概是所有世俗人的共同心态?
二人的啤酒才喝完,刘一梅突然单刀直入:“说吧!你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沈之放手里的筷子正要夹菜,愣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刘一梅逼问:“不是说好见面告诉我吗?”
沈之放将筷子放下,两只手不自觉地放到桌子下面交叉起来,他突然失去了解开真相的勇气。似乎刘一梅刚才说的并不错,这天底下的男人女人谁没有一点心事?关键是,有些心事可以说给别人听,有的似乎不能够,只能闷在心里让自己承受。
“很难开口是吧?如果不想说,那就再不要说了。多一个人知道秘密,就有可能多一个人把它传播出去。”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对于我的家庭,你是知道的,其实我对于未来并不抱什么希望。可能一直以来在我心里装着一个不太实际的想法,我想说的是,如果真走到那一天,那我们俩会不会……”
“你在说什么?你是在说我和你?你脑子有毛病啊?”
刘一梅听到他的话当场表现出震惊的神色。是啊!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沈之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那一瞬之间,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脸儿也瞬间变得绯红。
现在,她竟开始语无伦次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你说话经过脑子分析没有?沈之放,其实我们都是背负家庭的人,你说你咋能寻思这个呢?”
刚才沈之放说出那句话的确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但他真没想到刘一梅会是这种反应。现在他有些害怕了,他想收回自己的话。但是说出去的话又怎能收得回来?
“对不起,其实我是想说,今天晚上真是想对你说出我心里一直想说的东西。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沈之放不安地搓着两手道。
“非得说吗?也行,不过我只当一个听众行不行?”刘一梅犹豫一下,终于答应了。忽然之间,她也想了解一下自己在沈之放心中的地位。
“说实话,为什么我今天想要找你,可能我真的对现在的婚姻失去信心了。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我觉得和你,我的意思是和你之间,可能共同语言稍稍多一些,但我也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尤其对你,可能我对你了解的还不够。所以,如果我说错了,请你一定原谅。”
“挺有意思,你的确想的有点儿简单,我问你,你的婚姻跟我有一点关系吗?”刘一梅想要说一句更重的话,又怕伤到他,只是平淡地反问他一句。
“我知道没有什么关系。我刚才已经表达过,或许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癔想。但是,如果我真的走到那一步……”
“不要跟我谈什么如果。”刘一梅觉得需要一点斩钉截铁的态度了。“不要谈什么如果,其实你的一切都跟我无关。如果今天晚上只是这个话题,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后悔来陪你吃这顿饭了。”
“一梅,我……”看到刘一梅冷漠的表情,沈之放完全怔住。
他忽然后悔,为何要轻易把自己的内心说给刘一梅听?他家里的事情跟刘一梅有关系吗?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并且刘一梅也从来没有对他表露出一丁点儿感情。为什么非得找刘一梅呢?她可是有家庭有孩子的,是因为自己屡屡拿她跟安子霞作比较的缘故?
“对不起,是我不该向你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我的确还有别的事情相求,否则也就不来找你了。”沈之放现在只能转换话题了,如果执意谈及感情,有可能产生令双方都不愉快的后果。
“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想你帮助在城里打听一下,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沈之放的大脑差一点短路,最终憋出这么个话题。
“你是想买房子?真的假的?”刘一梅疑惑地看着他。她从沈之放的脸上似乎发现一点奥秘,不过她不想点破。
“我对城里的情况不熟悉,只是想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倒不一定非买不可,如果感觉合适也是可以考虑。要不还是算了,等我过几天自己了解一下就行。”
一念之间,沈之放决定放弃和刘一梅讨论所有的问题,包括他最想了解的“DNA”问题。刚才他只是触及到一点点个人的感情问题,已经令刘一梅激动和不安,他不想再被刘一梅再误会些什么。
“真是要买房子啊?你们要是有心,城里倒是有些二手房挺不错的,我可以帮你了解一下。不过,这有必要非得见面说吗?”刘一梅淡淡地道。她早猜到这并非是沈之放今天谈话的重点。不管怎么说,她对于沈之放还是略为抱有一点点好感。只是好感不能够代替感情,她和他只是保持一点心灵上的沟通足够了。
但是,沈之放此时的情绪明显低落,这又令她稍稍担心,因此问他:“你没事吧,我可一直瞧不起不抗打击的人。”
“我没事,谢谢,谢谢您今晚能陪我吃饭。”
既然沈之放已经放弃内心的想法,两个人都感觉到一阵轻松。于是他们继续边吃边谈,逐渐谈到一些有趣的话题,很快他们的情绪又开始活跃起来。
吃完饭便结帐,刘一梅想要结,沈之放坚决拦住她不让。等结完帐之后出门之后,沈之放问:“你一个人咋回去?我搭出租车送你吧?”刘一梅迎着温暖的夜风抿一下头发,笑道:“我家离这儿不远,走回去就行。”沈之放说:“那我步行送你一程。”
于是两个人沿了马路缓缓向前走。
45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其实可以算得上度过了一个友好且温馨的夜晚。不过下一步事情的发展的确出乎他们意料,二人快到刘一梅居住的生活小区时,刘一梅正要阻止沈之放再送,一道耀眼的车灯光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紧跟着是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沈之放早感觉到车子在他们身后,他纯粹是自然的一种反应,生怕刘一梅出事,不假思索地转身护住刘一梅并把她推到路边。再回头看时,惹事的是一辆黑色的普通桑塔那轿车。他想,司机大概是喝了酒了,竟然把车开得如此粗鲁。他决定上前找司机理论。未等他走上前,从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男人似乎喝了一点小酒,走起路来略有些晃荡。
沈之放不假思索上前一大步,恼怒道:“咋开的车你?轧着人咋办……”未等他讲完,却被刘一梅拽了一下,只听刘一梅在他背后小声道:“喂!没你的事儿,是俺家老陈。”
“你说什么?”沈之放当场怔住。他就是陈宏林?是刘一梅那个当着小官的丈夫?
“不错,我就是她家老陈,哎你是谁啊?什么意思?当我的面还抱上了?”男人的声音不大,但说话却阴阳怪气,两只眼睛充满疑惑地上下打量沈之放。
“沈老师你赶紧回去吧!老陈,他是我们中学的老师,正在师范学校培训,他今天晚上是想找我了解点事情,我们刚才顺便一起吃了个饭。”
刘一梅不敢再犹豫,生怕当场发生什么意外,连忙催沈之放走,又向连忙向陈宏林解释清楚。沈之放也发现了刘一梅的难堪,赶紧回应道:“对对,我的确是想了解一点事情所以才麻烦刘医生,刚才看天挺黑的,怕出什么事儿,所以顺便送送她……”
沈之放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解释完之后,立刻掉头回身朝着原路返回。虽然他快速离开了现场,仍然有点儿担心刘一梅。他从刘一梅嘴里稍稍了解过陈宏林的脾气性格,陈宏林虽然平时不太关心她,可只要她和男人有交往,他一定无比紧张。他在离开现场数百步之后放慢了脚步,两只耳朵开始仔细捕捉着身后动静。
“宏林,咱们回家吧!”夜空里飘来刘一梅的话音。跟着便是一阵细密的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刘一梅,你给我站住!”这是陈宏林带些火药气味的声音。但刘一梅的脚步只是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停住。
“我叫你站住你听到没有?你马上给我上车!”陈宏林的话音里已经带些愤怒,同时还伴随着男人的脚步声,沈之放判断,应该是陈宏林在追赶刘一梅。
男人和女人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停下来了。沈之放已经走出有五六十步,他稍稍往一根电线杆后隐了隐身子,回头观看,他看到,陈宏林一手捉住刘一梅的胳膊,已经拉着她朝车子走去。刘一梅是个有涵养的女人,她似乎选择了回避和陈宏林在马路上争执。她现在已经打开后车门上车了,陈宏林也紧跟着上了车。
可是,车子并未发动,他们分明是在车里争吵起来,他们还动手了?沈之放发现车子突然有些晃动。不错,借着对面来车的灯光,沈之放分明看到坐在驾驶座的陈宏林回身举起右手,朝着刘一梅的脸狠狠扇了一个耳光,然后是一阵宁静。跟着车门突然打开,刘一梅从车上跳下来,她虽然挨了耳光,却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头也不抬,依旧按着自己特有的节奏,大步向前。
沈之放完全不敢相信刚才所看到的一幕。他们夫妻俩的关系难道会是这种样子?沈之放在心里大叫一声。他开始自责,这一切都是由他送刘一梅造成的。可是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能完全怪他沈之放吧?他沈之放只是一个引子,其实她和她丈夫之间早就有裂痕了对不对?
他再次注目刘一梅时,车灯下的刘一梅脚步坚定而有力,陈宏林的汽车似幽灵一样跟在她身后,她却视若无物。再后来,刘一梅拐进一个小区,车子也跟着拐进去,她的身影在沈之放眼前消失了。
沈之放怀了一点点忏悔和失落,一路怀想着,刘一梅回到家里,不会和陈宏林继续开战吧?看上去那么温柔的女人,居然还要接受家庭暴力?这又算是怎么回事?想来陈宏林完全是一个自私野蛮的家伙。现在自己尽管有心事,却不可能有所作为,他只能返回师范学校。
他依靠着步行,一路想着心事慢慢回到学校。其时天色已经很晚,进入学校大门之后,沈之放似乎想起什么,连忙摸出手机打开,竟然有六次未接电话和两条信息,全部是安子霞的,其中第一条信息内容如下:“沈之放,你到底上哪了?赶快给我回电话,有急事找你。”
而第二条信息上的内容是:“沈之放,你就等着后悔吧!”
他怔了一下,心里稍稍感到不安。可能安子霞真是有急事,可是,又是感情方面的事情?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男人在讨厌你,在想方设法躲避你?挺没意思。
他微微摇头,重新将手机装回口袋里。他又想起刘一梅来,她现在早该回家了吧?她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发生战争呢?他需要找个机会跟陈宏林解释一下?还是算了吧!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本来就有些说不清的因素在里面。有些事情不解释还没事,非要解释,可能会惹一大堆麻烦上身。
整整一宿,沈之放的思绪纷乱,几乎一点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