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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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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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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何方——我的家族故事》连载

第十章 陇南往事

党明山自从十二岁离家学相公后,十几年中再也没有回过家。由于他学相公的地方离家路途太遥远了,而且学相公不易,如果学无所成就回家,他见到村里人以及他达和他妈也会觉得没面子,因此,他希望自己回家的时候,真正是衣锦还乡。

经过多年的辛苦学艺,二十一岁时,党明山终于在陇南徽县站稳了脚跟,并开始独立做起了生意,二十二岁时,经人介绍娶了当地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子为妻。1935年,他二十三岁的时候,有了自己的女儿彩凤。等他的生意开始有起色后,他就把在略阳县白水江学相公的弟弟叫过来给自己帮忙,不久后,他也帮弟弟娶了一个当地媳妇,兄弟两人算是成家立业了。

党明山兄弟俩只知道陇南做生意的陕西人很多,这里处于川陕甘毗邻地带,地理位置优越,商品流通活跃,川、陕和本地商人都成立了商会,当时叫帮会,每个帮会各选总爷领导。各家帮会都集资建有会馆,陕西商家集资同修了陕西帮会馆,亦名“忠义宫”。当时陕西帮资金雄厚,经营墨守成规,商号规章制度健全,对学徒要求严格。他们兄弟俩听人说陇南过去是陕西的地盘,只是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归甘肃管了。

根据史料记载,陕甘两省分治始于清朝康熙初年。当时,陕西右布政使司迁驻巩昌府,又设甘肃按察使司按察使,驻巩昌府,辖临洮、巩昌、庆阳、平凉四府。陕西左布政使仍驻西安,管理西安、延安、凤翔、汉中四府及兴安州。陕西省左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先后分驻与分治,形成一省二治的局面,标志了陕西分省的开始。至此,陕甘实际上己经分治, 但名义上仍属一省。康熙四年(1665)五月,裁宁夏巡抚,辖区并归甘肃巡抚,原陕西巡抚管辖的庆阳、平凉、巩昌、临洮四府及靖远卫、洮州卫、峨州卫改归甘肃巡抚管辖。由此,巡抚辖区与布、按两司辖区完全相同。康熙五年(1666), 陕西右布政使司改为巩昌布政使司。六年(1667),巩昌布政使司由巩昌移治兰州,改名甘隶布政使司,同年,甘肃巡抚、按察使司从巩昌移至兰州,陕甘两省完成分治。阶、文、 成、徽、两当、西和、礼、峨各州县均隶甘肃省巩昌府。

党明山和弟弟党明水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党明山性格内向,老实木讷,做人本本分分,是个做事相对稳重的人,做生意也不愿意冒太大的风险,而弟弟党明水则不然,明水性格外向,没事的时候喜欢吼两声秦腔,每天笑呵呵的,做人也活套,胆子也贼大,喜欢冒险。刚开始,党明水做生意都还听哥哥的话,一切按哥哥的套路来,稳扎稳打地做生意,不求有多大的利润,只要稳赚不赔就行。后来,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和风格做生意,慢慢地帮哥哥把生意做大了,就开始骄傲起来,再也听不进去哥哥的话。

1938年过年时,有一天晚上,兄弟俩一起吃饭时喝了些酒,党明山因为多喝了几杯,在酒劲的鼓动下,话比平时也多了起来,而且向弟弟明水吹嘘自己在外这么多年,做生意之余,偶尔还和雷兆林赌钱,已经赢了半个院子了,就为了向做生意开始比自己做的好的弟弟显豁一下自己的本事。党明水听了哥哥喝醉酒后透漏的秘密,心中很是兴奋,当然止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就向哥哥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雷兆林可以说是兄弟两人学相公的引路人,算是他们兄弟俩的恩人,可惜的是,几年前,雷兆林和人去青木川进货,途中遇到了土匪,被土匪害了,听逃回来的人说雷兆林的尸首被土匪抛到了山沟里。雷兆林本是党家原村东北两里外的南酥酪村人,因为跟党家原村的一个党姓族人赌博,赢了党家族人的院子。雷兆林妻子因病早亡,两个女儿早已长大嫁人,由于雷兆林长年在外做生意,因此赢的党家人的院子几乎没怎么住过,一直就那么空着。雷兆林出事前,平时晚上没事干太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拉着自己的两个小老乡党明山和雷天佑赌钱,没想到党明山和雷天佑虽然都是赌博的新手,但是手气壮,他们俩和雷兆林赌钱,雷兆林总是赢少输多,多少年下来,雷兆林欠了党明山和雷天佑一屁股赌债,一时拿不出钱给他们俩兑现,便提出把他在党家原村的院子给党明山和雷天佑抵债,两人一人一半。那时候,雷天佑比较有心眼,早早让雷兆林立了字据,而党明山心里想着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迟早一起回家把手续办了就行,煮熟的鸭子难道还能飞了不成。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雷兆林后来遭了横祸,因为当时没有立字据,自己赌钱赢的这半边院子,真的可能是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听到哥哥说到这里,明水插话道:“哥,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太实诚了,肯定是你抹不开情面,不好意思让雷叔给你立字据吧!”

党明山嘿嘿地苦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来来来,不说咧,咱继续喝酒。”

党明山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酒后的这一番有意的显摆,让自己这个脑袋活泛的弟弟眼中泛出了亮光。半年之后,当讨债的人找到自己店里来的时候,党明山才知道弟弟明水背着他偷偷地在外面跟人赌钱,而且赌的不小,欠了别人高额的赌债。党明山非常生气,当他帮弟弟还完赌债后,发现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攒的钱几乎让弟弟一个人给败光了,他一气之下狠狠地打了弟弟一顿,骂着让弟弟带着全家滚回老家去。

明水被哥哥在自己家人面前打了一顿,加上附近的熟人都知道了他做的荒唐事,他也没脸继续在当地呆下去了。1938年10月,党明水灰头土脸地带着妻子和女儿回老家了,哥哥党明山只给了仅仅够他们一家回老家澄城县的盘缠。

自从弟弟党明水一家被自己赶回陕西老家后,党明山就闷闷不乐起来,而且开始借酒浇愁,有时后他喝多了酒甚至会发酒疯打老婆。再后来,他被人引诱进了烟管开始吸起了大烟,自从吸大烟后,他的生意每况愈下,而他吸大烟几乎吸光了自己小本生意挣的那一点点养家钱,妻子再怎么劝他不要抽大烟也没用。

1939年3月,国民党在党明山做生意的街上设立了戒烟所,关闭了大烟馆,并组织烟民戒烟,免费提供药品,党明山被迫戒了烟。此时,他的生意早已完全败落,再也无法经营下去了,失业的党明山打算给自己想找个事干,他听说华双公路工程队招收筑路工人,就应招当了一名修路工人。

华双公路是民国政府1933年至1940年期间主持修建的“华家岭——双石铺”公路的简称,起自甘肃通渭县华家岭,经通渭、秦安、天水、徽县、两当至陕西省凤县双石铺,全长400余公里,在双石铺与川陕公路相连。1939年,华双公路修通,1940年底砂化后公路正式全线通车。华双公路的通车使得苏联经新疆、甘肃、陕西至四川的汽车运输通道更加便捷。在抗战期间,这一通道将大量的苏联援华的军用物资、玉门油田的汽油和煤油、西北的棉花和羊绒等物资运往西南,又将西南的茶叶、桐油、生丝、矿产品等运往西北及苏联,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乃至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做出了重要贡献。

华双公路通车后,党明山在双石铺遇到了长安大华纱厂向四川广元搬迁机器设备的卡车车队,他和押运设备的一个渭南老乡聊天中得知新建的广元大华纱厂招收工人,他就想着啥时候去碰碰运气。

华双公路砂化工程完毕后,党明山又随一起修路的几个工友参加了政府修建的甘川公路项目。甘川公路始自兰州,经临洮、岷县、武都、文县等地,终点接四川省广元。由于资金不到位,甘川公路修修停停,党明山根本挣不到什么钱。

屋漏偏逢连夜雨,1942年7月, 一架日军飞机侵入武都、成县、徽县上空,进行侦察活动,并投掷炸弹数枚,党明山在徽县县城的家不幸被炸弹炸毁了,妻子不幸遇难,女儿彩凤当时因为带弟弟出门玩去了,没在家中,幸好没有出事。当党明山得到消息急忙赶回家时,妻子早已经不在了,妻子的尸体被自己娘家人草草地掩埋了,七岁的女儿和还不到两岁的儿子被妻子娘家人带走帮忙照看着。党明山回家后,带着女儿和儿子在妻子坟头烧完纸,想着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在徽县日子没法过了,就和妻子娘家人商量,打算把儿女送回陕西澄城的老家,至于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匆匆处理完徽县的事,党明山告别老丈人一家,步行带着女儿和儿子就向澄城老家出发。一路上,党明山背着儿子,牵着女儿,三个人风餐露宿,还遇上连音雨,二十多天后,等他们走回到党家原村的时候,党明山和女儿彩凤脚上的鞋子早已磨破了,他们是光着脚回到党家原的。回到党家原村后,党明山才知道他达党玉堂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党明山的达党玉堂是一个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党玉堂和妻子韦秋菊生养了党明山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孩子,去世前给党明山弟兄三人留下的家产是村里的五间厦房,和村西头的几亩土地。五间厦房,当时党明山的大弟明水全家住了两间,二弟明泉住了一间。尽管党明山多年没有回家,他达还是惦记着他这个大儿子,他听大姐变琴说,他达去世前特意交代,西边两间厦房留给自己大儿子党明山。

党明山回家后,得知大弟明水的媳妇也因病去世了,给明水留下了两个女儿。他在村里是指望不上谁了。无奈中,他带着孩子来到大姐变琴家中,请求大姐帮他带一下娃。当时,大姐变琴家的几个孩子也小,根本无力照看党明山的两个小孩。他们姐弟俩商量了一下,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大姐先暂时帮党明山把女儿彩凤带着,瞅到有合适的人家,愿意收彩凤做童养媳的话,就让彩凤给别人去做童养媳。至于不到两岁的儿子,就只能狠心送人了。

儿子送人还是比较好送的,几天后,收养儿子的人来到家里把儿子就接走了。党明山自从十二岁离开家乡学相公,送孩子回老家是他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回家,这时他已经是一个三十一岁的人了,由于离开村子太久,村里的同辈和他已经有点生分了,他走后村里出生的后生他就更加不熟悉了,再加上他的达和妈都已经不在了,他内心对家乡其实是没有多少留恋的。党明山给他达和妈烧完了纸,礼节性地拜访了几个尚在世的族叔后,就踏上了背井离乡的旅程,这一次,他直接去了四川广元,去投奔广元大华纱厂的渭南老乡,并最终成为了广元大华纱厂附属砖厂的一名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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