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使团一切准备妥当,苏武作为本次出使匈奴的主使自然要为这些下定决心的勇士们吃上一颗“定心丸”,哪怕是众人都知道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他还是要说。
军队可以缺衣少食,但绝不可以失去士气与军心。苏武已经把这些人当做军队的士卒,高昂的士气和坚定的决心,是他们此行必不可少的精神依托。
苏武此刻站在大鸿胪府正堂石阶之上,他满脸严肃地扫视站在院内这一百余名精神抖擞,昂首挺胸的勇士,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表情。身为随行使者的常惠此刻站在副使张胜身边,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他的武艺要比这周围所有人都要高强,抄起环首刀来,七八个人都近不了他身,起初瞧不起常惠的张胜,也不禁对他的身手啧啧赞叹。
“诸君,此番出使匈奴,万分凶险,然此事关乎大汉社稷之事,尔等定要谨慎行事!在场诸君皆是各路英雄好汉,如今大汉正值用人之际,待此番出使归来,陛下有言,诸君皆会加官进爵,赏金赐银!!!”
听完这番话,这些来自民间的勇士们无不欣喜若狂,匈奴苦边郡百姓久矣,若一日不解决边疆之事,大汉便永无安宁之日!他们希求的是天下太平,亦渴望封妻荫子、拜将封侯。
而现在,时机已到了。
皇帝此刻正同文武百官在未央宫等待着苏武等人的到来,殿下的公孙贺、公孙敖这些曾经在匈奴战场纵横驰骋的老将军们此刻也都在内心默默地祝福着苏武。
过了许久,守在殿外的宦官张春踩着碎步走进殿内,坐在上位的刘彻像只猛虎一般挺起那雄壮的身躯,他站在上面紧紧地凝视着殿外走上前来的苏武,氛围就像当年张骞即将出使西域一样,如此的沉重。
“陛下,中郎将苏武与其麾下使团各部使者已在殿外等候。”
“……”刘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殿门之外,对一旁的张春置若罔闻。此刻的刘彻仿佛陷入了回忆,他貌似等待的并不是即将出使匈奴的苏武,倒像是等待已经故去的张骞。
殿下的公孙贺看着望得出神的刘彻,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陛下!中郎将苏武已在殿外等候,还请宣见!”
公孙贺那浑厚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未央宫的寂静,而陷入回忆的刘彻也逐渐从“梦境”中走了出来。他看着站在殿下的苏武等人,真不由得令他怀念已经故去的张骞。
苏武与张胜等人低着头向刘彻躬身行礼,方才的寂静也让他们想到了曾经出使西域的张骞。此刻此景,苏武满脸肃穆,此番出使匈奴的意义与当年张骞出使西域的意义同样重大,张骞为大汉凿开了通往西域的千里道路,而他苏武,则是要为皇帝争取整军备战的时间,为下一步大汉纵横漠北提供条件。
“臣苏武等,叩见陛下!!!”
使团众人齐齐跪拜,刘彻立于殿上沉默一阵,那微微颤动的嘴唇缓缓张开,但旋即恢复了那威严的神情,他一点一点地挺直腰板,就和当年他送张骞出使西域的那样,只有年岁和送别的人发生了变化,故人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人。
“诸卿起身吧。”
刘彻重重甩袖,他一点也不服老,此刻他表现出的气势像极了当年在未央宫下令大汉三军将士出击漠北那指点江山,威慑八方的模样。群臣顿时被皇帝这一气势所震慑住,但他们的内心却是无比地激动,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皇帝这一压迫感十足的威严,有些战将们居然有种这次出使不是去同匈奴议和,而是去打仗的感觉。
只见刘彻回到他那金色宝座,双臂向后一振,衣袖重重后垂,而后转过身来,那充斥着帝王威严的神情让在场群臣瞬间回到了昔日出征漠北的那一刻,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苏武上前受节!”张春这时手执一杆丈长旌节朝着殿下躬身站立的苏武长声喊道。
苏武面色严肃,只见他躬身上前来到殿陛之下,张春毕恭毕敬地将手中旌节小心翼翼地交给面前的苏武,他虽身为宦官,可他也懂得这次苏武出使匈奴的危险性,十死一生啊。
“臣苏武,谢陛下赐节,臣此番出使匈奴,定不会辜负陛下重托!”
苏武受了旌节,朝着坐在上位的刘彻拱手再拜,脸上的坚毅,也让这群老臣们忽然回到了三十九年前的那个场景,虽然殿内曾参与过那次朝议的大臣已经寥寥无几,但此情此景,也不禁让这些年轻的文武百官们所动容。苏武的视死如归和为君分忧的种种表现,不正是身为大汉臣子的优秀品质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刘彻嘴中轻轻呢喃道。
刘彻既然下了这道诏令,就凭苏武的性格定然是不惜一切代价来完成这项任务,哪怕是舍出自己的生命。杜陵苏氏父子四人为大汉前仆后继,苏建身为大汉将军在匈奴战场上披荆斩棘,为大汉在抗匈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苏嘉与苏贤兄弟二人身为郎官,在刘彻身旁尽心尽力,奈何帝王家事,兄弟二人无辜受牵连而殒命。如今,苏氏次子即将远赴匈奴,他也将继承父亲的遗志继续完成父亲未完成的梦。
这个梦便是——天下太平和睦,百姓安居乐业。
随着秋天的号角响起,苏武与此番出使的使者和勇士们站在未央宫殿门外齐齐向殿内遥遥一拜,殿内的刘彻内心平静地合上了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的决断是对是错,但他心里明白,北方的匈奴一日不除,边疆便一日不得安宁。
而苏武,他回望身后相处了二十年的陛下和这座宫殿,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他此刻的内心也要毅然决然地割舍这段感情。
“启程!!!”
在苏武的一声令下,使团队伍浩浩荡荡地向长安城外走去,因杼将军公孙敖负责此番使团的护卫任务,率领屯驻在京师的数千精锐一路向雁门而去。
秋风呼啸而过,盘旋在半空中的苍鹰顺风北去,俯视苍茫大地,数千名将士排成了一条巨龙横卧在这片沃土之上,鹰唳龙吟,惊空遏云,枯黄的落叶被风卷起,汉军的旌旗猎猎作响,苏武身处大军中央,他抬头望向这片黑云压境的天空,心中不免将这黑云比作了匈奴人,虽然还未飞至此处,但这群人却依旧有着越境的野心。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呐……”
苏武的嘴里也不由得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