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左大当户军营外集结了数千匈奴士兵,这支部队是匈奴单于的王庭卫队,且鞮侯单于也在其中。
汉朝使团的随行人员在苏武的号令下,他们跟在匈奴人的身后,而苏武和张胜等使团核心成员则是被且鞮侯单于安置在中军伴随。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对方可谓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这是为了防止汉朝使团的人员中途出现什么变故才这么安排的。
此刻的他们,可谓是羊群落入了虎口,而这虎口,苏武却必须得跳进去,哪怕是用羊角顶,也要在老虎嘴里顶下一颗牙下来。
一路上,秋风瑟瑟,挂在战马脖子上的铃铛不断作响,苏武等人历经半个多月的风吹日晒,脸上早已挂满了风霜雨雪的痕迹。
尤其是苏元,自从离开中原之后,大漠的天气和环境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是个巨大的挑战,但他却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苏武对他的儿子感到欣慰,同样也因为没能好好照顾儿子而感到愧疚。
大漠辽阔,孤鹰盘旋。黄沙遍地,白云寂寥……
匈奴骑兵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中缓缓行进,他们的脸上永远都表露出一种骄傲、贪婪、不屑以及狂妄的神情。
苏武跟着匈奴单于处于中军之内,他右手中的旌节在匈奴军阵中格外瞩目,周遭鲜艳的红色官袍也成了匈奴黑衣大军中最独特的风景线。
……
他们行进了整整五天四夜,从漠南之地一直走到了漠中地带的匈奴王庭。
“苏将军,这便是我大匈奴的王庭。”且鞮侯单于看着一旁有些疲倦的苏武缓缓说道。
眼前的匈奴王庭和左大当户营地相比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眼前的营栅和帐篷连成了一大片,周围还有大批匈奴精锐骑兵巡逻,看起来这些骑兵都是匈奴的主力部队,放眼望去,火光最盛的圆顶帐篷格外显眼,那帐篷看起来足以容纳四五个普通匈奴百姓居住的小帐篷。
苏武断定,那就是匈奴单于所居住的王帐。
“苏将军,怎么停下了?”且鞮侯单于看着一旁停下脚步的苏武,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一望,他顿时明白苏武这是在找什么了。
紧接着,苏武向且鞮侯单于回答道:“大单于,不知苏某可否与我汉使郭吉相见?”
且鞮侯单于微眯双眼,又向王帐望了望。
沉吟良久,他点点头道:“尸逐衍,带苏将军去见郭吉。”
一旁的匈奴百骑长尸逐衍策马上前来到苏武身旁,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苏武,旋即口气生硬地说道:“苏将军,入我匈奴囚牢,这佩剑可不得带进去啊。”
说罢,苏武抬头与尸逐衍对视一眼,紧接着自己的手摸向挂在腰间的佩剑,纵使不情愿,但他们如今深入匈奴腹地,可谓是羊入虎口,若是说一个不字,第二天的太阳恐怕都见不到了。
把剑交给尸逐衍后,苏武又嘱托常惠等人,让他们千万不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如今我们深入险境,绝对不能有任何不利于自身的举动,否则所有人都得留在这里,尤其是张胜,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定要稳住他的情绪。”
交代过后,苏武只身一人跟着尸逐衍来到匈奴囚牢,周围散发着一种霉气,还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囚牢内部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如同长安天牢一样,匈奴也有和中原差不多的刑具,只不过这囚牢的分布却是不太一样。
尸逐衍走到囚牢深处,打开牢门后,周围的牢房挤满了人,苏武借助牢房内部的火光,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汉人面孔。
这些汉人蓬头垢面,当苏武出现在这些人眼前的那一刻,他们充满希冀地冲上前去,脸贴着栏杆一个劲地向外望去,甚至有些人在一瞬间认出了苏武。
“是……是苏子卿?”
“子卿!!!”
听到这些人叫到自己的名字,苏武猛地转过身去看向那些人。
这些人穿着匈奴衣装,蓬头垢面的模样让苏武认不出这些人的真实面孔,但呼唤自己的声音却是极其熟悉,他循着声音一个接着一个牢房去看,而身后的尸逐衍却满脸不悦地走上前去朝着这些汉人怒骂着。
“都给老子滚回去!!!”
匈奴人的怒吼让这些人瞬间没了刚才的精神头,而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也顿时销声匿迹。
“苏将军,请吧。”尸逐衍拉着苏武的右臂冷淡地说道。
他无可奈何地跟着尸逐衍一路向囚牢深处走去,有了刚才尸逐衍的怒吼,囚牢里的汉人们即使是看到苏武的到来,也不敢再露头发声,生怕尸逐衍一刀将他们的性命给结果了。
走到囚牢尽头,苏武听到了沙沙的铁链声。
“郭吉!”尸逐衍用刀柄敲了敲牢门对里面的人喊道。
话音刚落,牢房里再度传来了沙沙的铁链声,苏武站在门外凝视着眼前黑洞洞的牢房,渐渐地,牢房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借助尸逐衍手中火把的亮光,眼前这个身着匈奴衣装,白发苍苍的汉人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郭公!”苏武激动地呼唤道。
牢房里的郭吉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苏武,认了许久,郭吉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子卿……是子卿吗?”
苏武走到牢房跟前,两人激动地握着彼此的双手,郭吉难掩心中激动,不住地掉下了眼泪,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时刻里,还能再见到长安的故人。
“此生无悔,此生无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