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有九点钟光景,但街上依然车来车往,人群熙熙攘攘。附近的歌舞厅、夜总会、迪吧里传来蹩脚的歌声。整个城市灯火辉煌,照得如同白昼,所谓的城市夜生活开始了。这种歌舞繁华让向景阳一下子感到迷失了自己,他有一种人格分裂的感觉,一方面,自己在冥冥之中和潜意识里,似乎还有一种积极的上进之心;另一方面,现实之中与显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与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一样庸俗,他仿佛看到自己正在沉沦。他不知道这是一种堕落还是上升,他想:自己要是在这里待久了,也许也会像眼前这两位同学一样地适应和习惯这种醉心声色、沉迷歌舞、纵情挥洒的都市生活而忘了自己忘了自己乡下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忘了他们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忙碌。他们又有什么快乐可言呢?可是他们为什么毫无怨言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被束缚在那一亩三分地上,走不出那井口大小的天地呢?他们的重迁守土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无奈?
向景阳一面胡思乱想、矛盾重重,一面身不由己地随了二位同学走进了乌夜啼歌舞厅。
底层是乌夜啼大酒店的餐厅,宽敞豪华而高贵,莲花吊灯投下柔和的灯光,气氛温馨而浪漫。旁边有好几台彩电正在播放MTV影碟,无非是软绵绵的情歌或者歇斯底里的爱曲,再有就是自我陶醉式的宣泄。大厅里面有一对对男女正在喝酒吃饭。干千里悄声附在向景阳的耳朵旁说:“你看,他们其实并不都是恋人,那几位就是坐台小姐,也就是三陪女。”向景阳似乎有些不相信干千里的话,他向坐在角落里的的女人望去,果然见她们描眉画眼、涂脂抹粉,举止轻佻随便,而表情又显得机械麻木,他想这大概便是这些特殊职业女性的共有特征吧!她们似乎看破红尘,但又身处红尘之中,她们感情麻木,没有真爱,但是又必须强颜欢笑,委身他人。当然,来到这种地方的男人是不会对她们动真感情的,他们到这里来,原本就不是为感情而来的,而只是为了色、性。在这里,男人与女人本身已没有区别,都已沦为禽兽一级的情欲的工具,他们只是在进行一笔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女人满足了男人的肉欲,男人也满足了女人的奢侈欲。向景阳这才想起自己前不久为宋代落魄文人柳永写的一本历史小说《才子词人》,娼妓业已经持续了几千年,这不是中国特色的发明,各国历来都有色情业,这是古老而又常新的传统产业。正人君子们尽管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不齿于娼妓等风尘女子,但是他们也会私下里蓄妓嫖娼。他们之所以诋毁这个行业,其目的并不在于想取缔它,而只是想自己的妻女姊妹远离这个红灯区,此外的女人,他们倒希望他们个个都是妓女,如此一来,男人们只需拼命赚钱,就可以阅尽天下美女了,不独皇帝才能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坐拥六宫粉黛,三千宠爱,人人得而坐拥佳丽如云。
向景阳身不由己地随着二位同学上了二楼歌舞厅,干千里让向景阳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他与石台平去柜台前与老板订KTV包厢去了。向景阳见这间歌舞厅陈设堪称富丽堂皇,中间的场地是舞池,但是却并没有人在这里跳舞。四周是一圈小茶几及围着茶几的沙发,上面也是空的,并无什么人坐。这里灯光暧昧,光线黯淡,有几台彩电正播放着MTV影碟,上面是袒胸露乳搔首弄姿尽情地卖弄风情的女子画面,歌曲自然仍是时下流行的情呀爱呀恨呀怨呀的港台歌曲为主。这种氛围是很容易勾起人的情欲的。到这个地方来,就应当丢掉一切礼义廉耻,放下尊严与羞耻之心,然后尽情地放纵自己,最好是能歇斯底里,因为在这个场所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皇帝和平民在这里都只要一个角色,那就是嫖客。除了金钱和女人的色情,这里什么都不需要,也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