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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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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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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三》连载

第七章

大约就在此前后,萌生了这个念头,要给我们的候三记一些文字。实话说,主要是出于对候三的羡慕,既然在现实中难求人家那样的潇洒,便只好在文字里过把瘾。然而一直犹豫着,前面说过,怕拙笔扭曲了候三的形象,另一层,窃以为该同事,以他年少成名,又经过半生磋砣岁月的砥砺,有足够的信心期待着那个完美的点睛之笔。果然没过多久,候三突然问,去深圳,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好?

此时办公室里忙乱过后相对轻闲,小夏说:“论快捷还是坐飞机,不过火车也方便,十来个小时而已,还便宜。”

“便宜不便宜倒无所谓,”候三说,“关键考虑路上安全。”

“老候要去深圳?”张工问,“客户请你旅游?腐败升级了嘛。”

候三不接话茬,抿了嘴作深思状。近来候三突然变得神秘起来,有时半天不出一声,玩起深沉来;有时电话响了,看过号码躲出去才接,似乎人生突然有了隐私。其实候三历来君子坦荡,他的暂时的隐讳不是有意瞒着谁,只是想卖个关子,等事情彻底落实了,好给大家一个惊喜。果然又过了十多天,在办公室都忘了“深圳”之说后,候三终于郑重地向大家宣布,他可能要去深圳安家,一个年轻的女老板,运筹一个相当规模的企业,坐拥百万家产,在那片南国热士上张臂以待。候三语气坚定态度认真,办公室所有人却以为他在开玩笑,所以都没放在心上。不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任有多么丰富的想象力也断想不出这么美好的人间奇缘。况且这年头,类似的骗局不绝于耳,以候三的精明智慧,只能是开个玩笑。

确实,以候三的人生阅历是不会轻易上当的。年轻时,跟朋友一起摆摊玩花牌,那却是专门给别人挖坑。虽然后来自己也吃过几次亏,比如花50元买过一套名牌西服,回家拆开一看,上衣是个假领子,裤腿却是一长一短。在街上捡过别人丢的金项链,后又被两个演双簧的忽悠,心甘情愿地掏干了身上所有的几百块钱,老婆戴了不到半月就掉了铜皮,露出里面的铁芯。候三也说过,我这辈子不止一次上当,接受的教训够多的了,应该具有足够的免疫力。如此看来“深圳”之说,我们有理由相信,候三是经过再三求证,自以为万无一失才向世界宣布的。

事情的缘起不难想象,候三从报缝中或是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则富婆的征婚广告,就是那个运筹一个相当规模的企业,坐拥百万家产的年轻的女老板。男人都难免做做桃花梦,候三概不能外,心旌一颤之后,便回拔了广告上提供的应征电话。

后来我们了解,其实是候三在一次酒后寻开心“打着玩玩”,因为电话一通之后便问:“骗子,有人上当吗?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玩这一出。”电话那头所有设计的应答中,一定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主,屏了一会才说:

“大哥你怎么这样看待小妹,我可是认真对待征婚噢。我才36岁,有自己的事业,犯得上用这种手段诈骗?大哥你是富豪吗?我能诈你多少?大哥讲这种话太让小妹伤心了。”

“我就说你骗子,我就伤你心了,你看怎么着吧。”候三说完便掐了电话。看来真是喝高了,不然不会如此不绅士,如此不怜香惜玉。他以为如此便完了,好比拔错了一个电话,决没想到好事刚刚开头,以至第二天晚上手机响时,看到一串陌生的号码,以为谁又打错了,犹豫再三才摁的通话键。

“大哥还记得我吗?”无比甜蜜温柔之声在耳边响起,候三一阵眩晕,才想起昨晚的深圳小妹。

“是那个深圳富婆吗?”候三觉得聊聊无妨。

“什么富婆呀,难听死了,大哥叫我晓云好了。”

“还没钓着金龟?”

电话又一时无语,似乎传来轻声啜泣。“大哥你再这样说我,小妹真的伤心了。”稍顷,晓云接着说,果然略带哽咽:“现在社会上对我们女人征婚抱有太大成见,都以为我们是骗子。其实我们才最容易受害。好多男人一见面就提非份要求,我们往往失财又失色,所在现在都不敢给征婚的男士应征了。”

“所以就自己打广告?”

“是的大哥。我听出大哥你可能也上过当吧,心有余悸,我很理解。现在社会上骗局太多了,我们可都要当心哪。”

候三听得心里热乎乎的。

第三天晚上差不多的时间,电话又响了,是晓云。候三已将晓云的电话存进了通讯簿。

“大哥你说怪不怪,才跟你通过两次话,就觉得你声音很有磁性,一天工作忙下来不跟你聊聊天,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大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投缘呢?”

候三便以在歌厅里与小姐们的调笑与晓云周旋。闲来无事,听听如此温柔甜美的声音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啊。

“大哥,你看我的条件,能不能在你的熟人中帮小妹介绍一个?我不要他什么条件,只要人好就行了。你知道我们做女人的难处,丈夫死了,丢下那么大的企业需要操持,成天忙得人发软,多想有个可以依偎的肩膀。小妹多么孤单无助啊,尤其夜晚,独守空房,那种寂寞……大哥你们男人是不懂的。”

“我咋不懂?我也是单身,”候三撒了一谎,“男女不是一个理么?”

“大哥真实在。茫茫人海,我要是能遇上大哥这样的男人就好了。”

这一次聊得比较长,候三只说自己单身,并没有明确表示应征。截止此时,仍是游戏的心态。但那莺声燕语在耳畔萦绕,已使他禁不住心旌摇荡,第四天晚上约摸同一钟点便等着电话响了。然而没有。他一会掏出手机看看,一会掏出手机看看,失魂落魄似的来回转悠,晃得老太婆直叫头晕。他终于按捺不住躲到阳台上拔了过去。对方似乎也在等这个电话,所以一响便接通了。

“是大哥吗?听到你的声音我好高兴呀!我知道大哥不会骗小妹的,给我带来好消息了?”

候三知道她是指帮她介绍对象一事,便说:“你不是说咱俩很投缘吗?”

“是呀大哥,昨夜我还梦见你了呢。”

“咱俩从没见过面,你梦见我啥模样?”

“是不是跟刘德华差不多?大哥肯定是帅哥。”

候三咧嘴无声笑了,他接着问:

“梦里都做些啥?”

“梦的啥咋好跟大哥说嘛。”

虽说“不好意思”,小妹还是说了,颠鸾倒凤,翻云覆雨,把候三撩得心头直痒。

“大哥你的身体怎样啊?”晓云忽然问,“小妹才30多岁,人家可说了,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噢。”

这可点到了候三的死穴。在包厢里只是跟小姐们摸摸捏捏,逗逗乐子,真枪实弹可是连老婆都应付不了。好在这是电话,候三尽可说是十成十的男人。

“你放心,大哥也才四十来岁,身体比你梦见的还要壮。”

估计从时候起,候三开始想入非非了,每晚相仿的时间便等着电话,稍一过点就急不可奈地拔过去,像久别的情人似的互诉衷肠。半个月下来,他已离不开晓云的电话了。具体通话内容我们不可能了解太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候三对晓云是动了心思的,去深圳见面大约就是这时起的念头。

再说一遍,候三确实不会轻信他人。他曾一遍遍审问自己,彼此你恋我爱情意绵绵,人家从没有提过钱字,天下会有这样的骗子?就算晓云是吧,不为骗钱,难道是骗色?我候三还巴不得她骗哩。一遍遍审问之后,得出的都是否定的结论。这期间,他们用手机互发了照片。候三是挑了一张10年前的老照片翻拍的,好与自报的年龄吻合;而晓云,确是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啊。是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切皆有可能,我候三怎么就不能有一场惟美绝尘的艳遇?而且晓云不止一次跟他说,茫茫人海,遇到你这样能谈得来的大哥真的很幸运,即使以后我们无缘成夫妻,能够与你如此心灵相通情感交融,我也很知足了。晓云还说,大哥你给个卡号吧,我给你打个万儿八千的,算小妹对大哥的一片心意,哪天有空了,好来深圳看看小妹。

“这是什么话。”候三断然否决,男人的自尊不容伤害,神圣的情感更不能亵渎!“我也是事业小有成就,何曾缺过这点零花?爱你不是为你的钱,而是珍惜上天安排的这份缘。”

晓云顺势说:“是的,我每次吻你的照片,都能嗅到一股成功男人的气质。想来你的企业一定兴旺发达。”

每天晚上,候三的热血都要燃烧一次。可是不知怎么,到了白天,行走在太阳底下,一切又如同梦幻般虚芜。心里还是没底,便将此事说给沈大头,请他帮参谋参谋。

“你相信报上征婚这回事吗?”候三问。

沈大头很认真的参谋:“成的也有,但听说不少是骗局。”

“从来不提钱字,还要给我汇路费去见面,会是骗子?”

“那是你把人家骗了。”

候三心下踏实了几分。他打开手机让沈大头看晓云的照片,把大头羡得直啧嘴:“多少年前就听说你候三大名,现在我才相信你果真不是凡角。不过万一成了,你家老太婆咋办?”

“呔,” 候三把手机一合,“我还考虑那么多,屁股一拍走人。——现在离婚还不容易?”

事实上候三已经考虑到这一层,甚至做过离婚的舆论准备。上了年纪的女人容易邋遢,再与手机上的照片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候三大腿翘二腿,看着来回忙活的老太婆,斜了眼睛说:

“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也不戴个罩子,两个奶子布袋一样甩来甩去,看我哪天不把你休了。”

老太婆并不理会他,知道他手头最近有几个钱,所谓男人有钱就学坏,在外拈花惹草随他去,只要你按时把工资交来。再说你候三那熊样谁稀罕,还有哪个女人看上你?所以自顾忙着,东踅西转,两个奶子仍是左右乱甩。

“你别不信,”候三有些邪火。“年轻时看你可怜,没成心踹你,忍了这么多年我算受够了。”

老太婆仍是“不信”,心里说有本事你弄个大姑娘去,只怕人家白花花的送给你也弄不了。直到有一次,接了候三换衣服放在桌上的电话,才一下子感到了威胁。电话中,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竟称候三为“老公”,想他想得不行。秀兰一声怒骂:

“妈个头哩,谁是你老公?!”

候三不等系好衣服,奔出来一把抢过手机,一边通话一边看着老太婆。

“你不是单身吗?”晓云语气十分吃惊,“刚才那女的是谁?”

“是我姐。”候三连忙解释,“看我一个人生活不放心,我姐过来帮我料理料理。”

秀兰对不期而至的威胁甚为紧张,同时对突然转换为“姐”的身份也不适应,愣怔一会才过来抢手机,一边追着丈夫绕圈一边喋喋地破骂。电话那头显然听到了,问:“你姐那么凶呀?让她照顾你我多不放心啊,不如辞了她。”

多么体贴入微!候三有些感动了。他信口编道:“从小我娘死得早,我是我姐带大的,哪能得罪我姐呢?”

“你将来是跟我生活还是跟你姐过呀?”晓云生气了,“咱们家有你姐这样管着我可受不了。”

秀兰穷追不舍,候三只好躲到门外去,边退边对电话说“以后你说咋办就咋办”。他倒不是怕老婆吵闹,现在,他是怕晓云识破了骗局——不错,他确实在经营一场骗局——而坏了他的好事。他已经在为自己的后半生,构画美好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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