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头心里搁不住话,把候三的好事给捅了出去,办公室里引起了一片热烈讨论。候三进门时,沈大头“嘘”的作个手势,所有的嗓门又一起禁声。候三正奇怪,方胖子出去了,临走告诫候三:
“老候我跟你说,这世道很复杂,在外交友可要慎重。”
看来,沈大头出卖了他。候三想我原先亲自跟你们说起过,竞没一个相信,哼,现在我还不喜得说了。
过了一会,张工不冷不热地说:
“傻B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候三想你也就会这一句,他不以为然。
“难怪那些骗局一遍遍上演,真有人上套子么。”小夏跟着说。
她骗我啥了?候三心里更加不服,况且还不知道谁骗谁呢!别看人家运走桃花就吃醋,等哪天我老候成了候老板,领着老板娘荣归故里,有你们眼红的。
心里窝了一股无名火!再跟深圳通话时,候三对晓云,更象是对自己诘问:
“亲爱的,你究竟是不是骗子?”
“亲爱的”一把掐了电话,候三知道她生气了,立马拔过去:“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能不相信你吗?是我那些同事,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嫉妒我。”
怎样消除同事们的疑虑呢?二人颇伤了一番脑筋。最后还是候三见多识广,他要晓云在公司门前照一张照片,和营业执照一并传过来。
晓云犯难了:“我们私营企业哪来的营业执照?”
就是个体小食摊也有执照啊。但候三此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如何想到这一茬!只想着尽快找事实给同事证明:他的幸福如同窗台上那盆月季,近在眼前触手可击。
“你这样吧,”候三再支一招,“你随便照一张当地公司的照片传来,我不是有你的照片么?合成一下。营业执照啥的我来解决。”
候三说的干脆利落,关键时刻表现了一个爷们的冷静沉着。他又一次拔通了办过假身份证的那个电话,不出几天,一份崭新的营业执照和一张年轻漂亮女老板的工作照的复印件,一并展示在候三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他单叫沈大头过目,但生产部的人都看到了,很快都不叫他候三,纷纷改口“候老板”、“候总”。
“候总,什么时候上任啊?”
“候老板,娶老板娘别忘了请弟兄们喝酒啊。”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些同事是诚心祝贺,还是幸灾乐祸地等着好戏上演?而候三听来很受用,觉得他人生一次真正的大戏即将上演,年轻时的抱负即将实现。倒是部长方胖子喝斥大家不要瞎嚷,“嚷出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他把候三叫进他办公室,关上门说:
“老候,我们都不年轻了,别在外面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部长你在说什么?”候三一脸的无辜,“什么花里胡哨?我怎么一点听不懂。”
“他们都在起哄,你一点没听到?”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起哄去吧。”候三信口拈来,感觉是一句名言,便又一脸的凛然。
“好好好,算我没说。”方胖子手一摆,示意候三走人。待候三转身后跟上一句:“工作你可给我警心点,出了纰漏我放过你,厂长也不会放过你。”
现在,只有张工,间或还对候三冷嘲热讽。
“老候,干吗还来上班?为那俩工资起早贪黑犯得上吗?”他踅到候三身后,偏了头端详台板下的作品,看得候三后背发毛,生怕瞅出什么破绽。候三自己也悄悄打量,似乎没啥可怀疑的,便暗暗佩服这假证做得真是高明。
“天上可真的掉馅饼哪,”张工感叹道,“啊不,云端一只鹰拉了一泡稀,正好砸在老候头上哪!”
这张工也够可怜的,候三心里想,90年清华毕业生,混到现在就一计划员,跟我年轻时一样的憋屈,整个连心态都变了,跟他计较啥呢?这时沈大头进门了,办公室里就他对候三真心羡慕。候三似乎解了围,这才接了张工的话茬:
“这说明我候三鸿运当头啊。”接着面对沈大头说:“跟她交往这么长时间,我候三可花过一分钱?”
他觉得这一点很重要,仅此一点就足以让那些“诈骗说”不攻自破。沈大头立马知道候三因何感慨,紧接着作证:
“没有,一个角子没掏过!”
“而且,赶哪天有空我去深圳看她,人家还给我打路费哩。”候三得意地说。
“是的,这事我知道,我来证明。”沈大头一和到底,更增加了候三的底气。
这时,庐中机械加工厂的牛老板来访,谈完业务后说马上要去广州出差。候三眼睛一亮:“广州离深圳不远吧?”
“不远,两个小时足够。”牛老板说。
“好,那我交给你一项任务,”候三拍着老牛的肩膀。“请你帮我核实一下,深圳市晓云工贸有限公司,老总是不是一个女的,名字就叫晓云。”
从候三的掌中,老牛感到了这份托付的份量,诺诺应承下来,记下公司地址,领诣告辞了。可恨的是,老牛当时并没往心里去。因为常来常往,隐约知道老候最近正做桃花梦,心里说这家伙怎么这么不靠谱!所以去广州办完事便匆匆回返,根本就忘了所负的重托。一个星期后又来重机厂,一眼看到候三期待的眼神,一拍脑门,坏了,这个月的款子姓候的还没给我办哩,那边电力公司急煞白脸的威胁要拉闸!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老远就伸出手:
“候经理,恭喜你呀!”
“这老牛,什么事一惊一乍的。”候三故作波澜不惊,他扭头看看张工的反应,见他正敲键盘的手停止了跳动。
“到广州办完事,就往深圳赶。我的事很快的,候经理吩咐的肯定是大事啊。果然一去就找到了那家公司,叫——”
卡壳了!正在老牛踌躇该不该出点汗时,候三帮他解了围:
“深圳市晓云工贸有限公司。”
“对,”老牛又一拍脑门,重复了一遍公司的名称。“乖乖!那家伙,那个气派!老总还是个女的,叫——”
“晓云。”这回不待老牛踌躇,候三便抢答出来。
“人可漂亮着哩。”老牛挨排散了一圈烟,满怀欣喜,似乎他也被鹰粪砸中了。“了不得,乖乖,那么年轻,管理那么大的公司,谁要是娶回去,做梦都会笑醒。”他有意把话往候三中听的方向拐。“候经理还没告诉我,打听人家干吗哩。”
候三掏出手机,打开晓云的照片:“可是她?”
“啊呀,候经理认识她嘛。”老牛故作惊讶。
张工说:“人家马上要入赘东床啦。”
老牛一脸的惊羡:“那我今晚不走了,这么大喜事候经理不请客,天地不容。”
“行。”候三平静地招呼周围,“老牛在,大家一个不落,我买单。饭店——张工,你安排,是豪华是简单,今晚家由你当。”
张工果然出手不凡,把大家领到全市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许多人是第一次登门,那装璜,那服务,令这些工人阶级象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张着嘴不敢眨眼。不知是谁,于惊怵中没能把持,“啵”的一声放了个响屁。
小夏下意识地瞅瞅候三,担心他骂出什么不中听的来。而候三,虽说进过不少饭店,这等气势也让他张惶而忘了他那套“屁理论”。
“干吗呀!”张工看看众人,“都醒醒,别让人一眼看出咱们是乡下人。人家候总,那么大一个公司,还在乎这一餐酒?”
候三立马表态:“张工这是给我面子,知我者张工也。”
席间,候三手机如期响起,小夏伸头看是“晓云”来电,说:“是老板娘,——深圳那一位。候老师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
候三示意大家别出声,习惯性地起身欲出包厢,想想不妥又坐下了。大家只听他说“亲爱的我也想你”,此后便只闻只言片语了。“行,你安排。”“好的,我听你的。”
“你放心好了。”“行,没问题。”
小夏侧耳偷听,候三偏头闪过,这一回,他是真怕泄露了通话内容啊!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晚上是晓云第一次向候三提到了有关“信物”的问题。晓云说大哥,我们交往这么长时间,小妹真的离不开你了。注意,这次晓云没有直呼“老公”,而是改回了“大哥”。晓云说大哥,我们相隔千山万水怎么相信你呢?周围的人告诫我要是再遇上骗子怎么办?我可是被骗怕了呀。我妈也为我操心,说这年头有什么爱情可言,男人还不是看上了我的钱?我妈说除非你先打来10万元诚意金,否则就不让我出嫁。我是非常的反对,这不是亵渎我们圣洁的情感吗?但转念一想,不答应我妈我们就走不到一起。再说,你那么成功的企业家,区区10万算什么呢?等你来深圳,我们结了婚,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
估计候三就是在晓云提出“诚意金”后承诺“没问题”的。但我敢肯定,候三当时一准是九(酒)爷当家了,否则以他的身家他的精明,决不会如此轻率——当然我不是指责他不该满足晓云的要求,我是说答应了10万的数字而言。试想晓云那番话,有一点的无理和破绽吗?是个爷们,就不忍拒绝!
所幸散席没多久,候三酒醒了,没等冷汗晾干便拔通了深圳的电话。
“10万是断断不行的!倒不是什么大数字,公司有公司的财务制度,身为老总我也要以身作则,万儿八千掏出零花钱也就凑上了。”
“老公你看着办吧。”晓云又以老公相称,并传过来一个响亮的吻。
第二天,候三凑上10000块私房钱,按晓云发过来的账号悄悄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