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三伏天,整个北京城热浪滚滚。田欣得到一个消息,说她的老师,苏联援华教授安东诺夫三天后就要离开中国回国。这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专家。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隐隐作痛,心想,还是要走啊!真有些无可奈何花落去,桃花流水送青春的感觉。田欣觉得朋友之间有矛盾可以好好地谈嘛,大家都多作批评和自我批评,不就可以化解矛盾,重归于好了吗?想到这里,她觉得应该给安东诺夫留下点纪念物。她挑灯夜战了两天,用中国的“恒源祥”名牌毛线织了一条围巾送给安东诺夫作为离别赠物。
安东诺夫手拿围巾,感慨万千地说:“你真够爷们!”
别看安东诺夫到中国才两年的时间,但是他对中国文化有很大的兴趣,尤其是对田欣身上散发出的中国古典美十分欣赏。他就喜欢留着长长乌黑大辫子,穿着连衣裙(布拉吉),这种既有中国含蓄内敛又有苏式开放现代的结合。每每田欣在他宿舍开小灶补习完后,他们原本靠得很近的身体,因为田欣的离开,安东诺夫顿时有一种香魂飘散而去的感觉。红袖添香,真是一尤物啊!安东诺夫常常学着戏曲中的腔调来这么一句。
他们作为师生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但当她轻轻推开安东诺夫公寓的门,看见屋里豪华布置,坐上柔软的沙发,喝上香浓的咖啡后,她就像小猫迷恋上柔软的沙发,卷曲在角落里,不愿意离开。
安东诺夫给她开小灶补习,完了后来点娱乐。
他把留声机开启,于是一首首苏联歌曲飘荡在屋里,两人搂抱着翩翩起舞,十分惬意。安东诺夫四十来岁,未婚,长得英俊帅气,是航空导弹方面的中青年专家,是被姑娘们崇拜的青年才俊。两人搂在一起跳舞,田欣主动积极,把身体贴近他的身体,闭着眼睛,随着舞曲,时而摇摆着杨柳细腰,时而快速旋转,如此浪漫愉快的日子,令人如痴如醉,恋恋不舍。
几年以后,有人检举揭发:田欣有一次班里举行“五四”活动,仗着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诱惑专家,公然与安东诺夫搂抱在一起跳“蹦恰恰”,是典型的狐狸精!
有时安东诺夫还请她欣赏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维奇等交响乐,提高她对古典音乐的兴趣和鉴赏力。说实话,田欣对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维奇等交响乐并没有兴趣,更谈不上鉴赏。但是她对苏联歌曲情有独钟,什么《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山楂树 》、《红梅花儿开》等已经深深地嵌入她的大脑,反复咏唱,挥之不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闻几回?这样的生活多美丽,多浪漫、多幸福、多甜蜜啊!就在她沉醉于这样的歌舞升平不能自拔的时候,她大学的系指导员提醒她,不要沉迷于小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卿卿我我,恩恩爱爱。
田欣天真地笑道:“指导员,苏联专家总不会是我们提防的人吧?”指导员冷冷地问:“ 你说呢?”
田欣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多虑了。”
指导员严肃地说:“小田,你思想上要有准备,暴风骤雨就要来临了,我给你提个醒。”
田欣还是不理解指导员话的意思,微笑着说:“你想得太多了”。
安东诺夫拿着田欣织的围巾,问:“田,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田欣答道:“一个月零三天。”
安东诺夫苦笑道:“老话常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什么?”
田欣说:“好景不常在。”
安东诺夫双手一摊,说:“有些事我们是决定不了的。无可奈何花要去。”
田欣纠正他道:“无可奈何花落去。”
安东诺夫饱含深情地说:“田,我喜欢你。你留下电唱机和唱片,希望你永远记住我。”
田欣饱含热泪地说:“当然。”
安东诺夫说:“我记得,你们有个诗人说得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谢谢你的围巾,我会永远记住你。”
田欣听后眼睛红红的,想起柳永的“多情自古伤离别”,但是她没有说出口。
安东诺夫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是李白,太伟大啦!”
田欣激动地给安东诺夫一个深情的拥抱。
第二天,安东诺夫走了,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