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欣的心里,对文胜利不是没有一点好感。要论学习成绩,文胜利可是佼佼者。他头脑里对专业知识的认识和理解超过所有同学,可以说是将来导弹设计上的好人才。这是老师和同学公认的。田欣也不否认这点,她甚至认为文胜利有成为科技拔尖人才的可能。可是那个时候,对一个人的重视与否,最重要的是看“红”而不是看“专”。也就是看你出身是否“革命家庭”,即革命干部或者革命军人家庭。至于你是否懂专业,懂技术,好学习,肯钻研,并不是最重要的用人标准。对于那些“根正苗红”、“又红又专”的年轻人,组织上要大胆使用;对“只专不红”,可以改造好的,可以有条件的使用;对“又黑又专”的人要禁止使用,因为那些“坏人”,越有本事越危险。
田欣生活在那个环境背景下,深受这种看法的影响。在对男孩子的审美要求上,她喜欢阳光向上,张扬帅气、主动有为的青年,所以对文胜利没有特别的感觉。
关于田欣的去与留,田家父母有过争论。正所谓青春期遇上了更年期。一个什么都敢干,一个什么都要管。管就管吧,可是思想理论常常跟不上形势,矛盾不可避免。让田欣母亲涂菊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的闺女放着留北京,找个好工作,舒舒服服过日子的机会不干,非要逞强,到她认为鬼都要打死人的地方去实现革命理想。
“这人啊,就怕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涂菊花无可奈何地感叹。
可是父亲田大为不这样看,是将闺女留在北京,还是另辟蹊径,走另外一条路?他反复思考,反复斟酌,拿不定主意。看见田欣热衷于对理想主义的追求,田大为审时度势,顺手一推,田欣就在众人不解,或者赞誉声中离开了北京城。
王进军的母亲冯致远同志对儿子的婚姻大事煞费苦心。说什么也要把他留在身边,留在伟大首都北京。她考察了很久,看中的田欣,居然要离开北京,到偏远的地方去,这完全打乱了她的精心策划,更为可气的是,她居然诱惑鼓动儿子也跟她到贵州那蛮荒之地。如此看来,必须启动第二套方案,即备胎计划,把罗永红推上去,取代不识抬举的田欣,作为儿子的恋爱对象。按理新中国成立十多年了,政府大力提倡婚姻自由,恋爱自主,父母不应该干涉年轻人的婚姻自由。然而理论是灰色的,人们一碰到具体问题,就把合理合法的理论抛在脑后,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盘算自己的利益得失。冯致远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儿子的利益和前途,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主。说干就干,她立即行动,向丈夫谈了自己的想法,拟用罗永红取代田欣,实现儿子最终留北京的战略计划。
说完这些,冯致远同志得意洋洋地问丈夫王德富:“怎么样,我这个计划还算周全吧?”
王德富何许人也?长期从事政治工作,见过的世面广,经历的政治博弈多,阴谋、阳谋他都领教过,来高接高,来低接低,是久经考验的“老战士”,现在是堂堂大校、正师级政治部部长。在他看来,老婆的计划漏洞百出,一厢情愿,可操作性忒差。
他问道:“你这样做,儿子会同意吗?老罗的姑娘会同意吗?我觉得田欣不错,配你儿子绰绰有余。你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顺其自然吧,不要自找没趣。”
冯致远被问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但是又不甘心:“老王,这可不像你,碰见问题就往后退。你不是被人家叫小诸葛吗?请你把你的精力放一点在儿子身上好吗?你就一个儿子,你就眼睁睁看见他被赶出北京,到那蛮荒之地,永远也不能回到我们身边?”
王德富有些生气了:“你这是胡搅蛮缠嘛!他是被赶出北京的?是他主动要离开我们的。男孩子嘛,总是赖在我们身边不是好事。就应该让他出去闯闯。再说你就确定老田家闺女就一定会去三线,老罗家闺女就一定会留下?自以为是,天下就你聪明?”
冯致远一听惊诧不已:“老王,你可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啊!就连这样的小事,你都知道啊!佩服佩服!”
面对老婆的夸奖,王德富有些飘飘然:“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吃的饭多。我的战友可是遍布北京城啊。”
老婆马上拍他的马屁:“对了,你要是出马,跟你那战友说说,就不用我操心了。哎呀,我造的什么孽啊,就一个独苗,让我操碎了心!”
王德富淡淡地说:“我不能插手这事,也不该插手这种事。你那宝贝儿子,自以为是的料,你在这里干涉他的事,当心好心没有好报。我看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面对这位不懂她意,不积极配合的老顽固,冯致远也没有好气了:“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反对让儿子出去闯,可是闯够了总得回来吧?”
王德富淡淡地说:“他想回来就回来嘛,我又没有反对。”
冯致远又气又恼:“合着你是给我装糊涂啊!儿子要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他能回北京吗?王德富同志。”
王德富问:“那你说,什么才是正当的理由?”
冯致远神气活现地说:“婚姻啊。儿子结了婚,媳妇在北京,儿子就有了根据地。组织上总应该考虑他们的特殊情况,总不能让他们永远两地分居,这就是非常正当的理由。”
王德富耻笑道:“所以你就想出了曲线救国的高招来了。”
冯致远高兴地大声说:“哎呦呵,你老人家终于明白了本人的良苦用心了。到底是政治部部长,悟性特别高,佩服佩服!”
王德富对老婆的执迷不悟哭笑不得:“我明白什么?你那是一厢情愿,不可能成功。”
冯致远信心满满地说:“事在人为。我就不相信我办不成。”
王德福狡黠地笑道:“好好好,你本事大。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