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欣出生在军人的家庭,生长在军队大院。到了考大学的时候顺利地考上北京一所跟国防军工有关的大学。进了大学后学习成绩不错,加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鹅蛋脸,阳光向上的气质,很得男同学的喜欢。田欣同学又充分发挥自己的情商优势,跟老师同学的关系都处理得十分融洽,于是被选为副班长兼学习委员,入了团。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她气势高涨,前途光明。光明的前途意味着什么?按当时的人的标准,一是毕业后留伟大的首都——北京。这点对田欣来说,基本上不是个问题。她本来就是北京人嘛。虽然不是在北京出生,可是在北京长,在北京读书,理所当然应该是北京人了。当然有人非要指出她的瑕疵什么的,用户籍籍贯来说事,也可以说她不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那就有打回原籍的可能性。她爸爸是江西一个小商人的儿子,读过几年私塾。受进步青年教师影响,抗战的时候,跑去当了新四军,打过仗,立过功。后来运气忒好,跟着部队进了北京城。这一住就十多年,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天气,这里的环境,这里的风俗,还有这里的氛围。
住在大院里面的人,如出一辙,同根同源,形成了一种同一的心理结构和思想的一致性。在“军队大院”里,大家都是从枪林弹雨中过来,为党为革命立过战功的人,彼此之间都保持着默契,互爱互敬,团结友爱,充分享受进城后的幸福时光。至于他们的老婆孩子该不该享受北京人的待遇,只有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敢哼哼几句,其他人有意识地不把这事当回事,因为我们大家都是新北京人,都是从城外涌进城内的外地人。尽管他们说起话来都是南腔北调的普通话,但大家都沐浴着新社会新生活的灿烂阳光。所以田欣理直气壮地,欢欣鼓舞地认为自己是北京人。既然是北京人,又读了这么好的大学,理所当然的就应该留在北京城,分配到国家机关或者科学研究单位,然后成家立业,走上光明的前程。
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子,在她住的那个大院里公认为好儿媳妇对象。凡有相同或者接近她年龄段男孩子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找田欣做儿媳妇。一有机会就会对田欣的父亲或者母亲笑着或者拉长脸说:怎么样,你那姑娘,还没有对象啊,不要挑了,我家老大已经是副营级了——老田,你那闺女还没有嫁啊?我老五已经升副团长了——我说小田,不要像个娘们,犹犹豫豫的,咱们是军人。再说你小子还在老子手下干了那么多年,知道我就这脾气,给我痛快话,行还是不行——哎呀,田欣娘呀,你可不能把你孩子的前程耽误了,你是要负责任的。我家老三是部里科长了——我说田欣妈妈呀,你还要什么条件啊,我儿子已经是副处级干部了,等等等。
唉,做人难,做漂亮女孩子的父母更难。你说现在是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可是人家私底下认为你矫情,是待价而沽。有人还气愤填膺地说,你等吧,等成了了老姑娘,看你后悔的!
这个夏天,部队大院也好,机关大院也好,在各位首长的孩子中,男孩子把他老子的军官服,摘下军衔肩章,穿在身上招摇过市,攀比浮躁之风已经暗流涌动。
年轻的田欣心里充满明媚的阳光。她为自己的出身骄傲,为自己的父亲自豪。她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往前走路。我是革命军人的后代,我不是娇小姐,我要踏着父辈的足迹前进前进!
人生如梦,如白驹过隙。田欣就要大学毕业了。她极力主张举办了一次毕业舞会,为什么要搞舞会?同窗四年,各奔东西,心中依依不舍,这是一层想法。第二层就是深埋在她心里的隐痛,她想起了安东诺夫,美好的事物总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让人无限感伤。她要利用这次舞会抒发一下,准确地说宣泄一下自己对苏联歌曲和文化的喜爱之情。这种喜爱已经深入她的内心,再也无法抹去。第三层意思,这是作为班级领导最后一次抛头露脸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她四处奔走,希望学校学生乐队能助兴。学生乐队队长看了她开具的表演名单,断然拒绝,理由是苏联歌曲太多,不行,不行!
她听后激动不已:“难道他们不是我们的老师,他们给你,给我打下了知识的基础。我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感谢他们。”
学生乐队队长不想跟她争辩,只是一个劲摇头。最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把安东诺夫送她的电唱机搬到教室,放唱片。
这天中午,她在家里吃了午饭,从柜子里翻出了那件白底带有小红花的布拉吉,仔细地熨了好一会儿,然后穿上,对着穿衣镜照了又照,看见镜子里光彩照人的容颜和亭亭玉立的身材,十分满意地给自己一个亲吻,就匆匆赶往学校。这件布拉吉是当年她出入安东诺夫公寓经常穿的,得到过安东诺夫的夸奖。
田欣的母亲涂菊花是嗅觉敏感的人,她听见一些风声后,就赶快把田欣的布拉吉塞进床下的木箱子里,不准她再穿上惹祸。田欣当时还沉浸在对老师加暧昧情人的深深思念中,对这种做法耿耿于怀,坚决反对。
涂菊花对女儿的执迷不悟焦急万分:“你呀你,真是不开窍!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还要穿这样的东西出去,你是背着锣鼓上门——讨打!”父亲也走过来,认真地劝道:“闺女,你妈妈是为你好。那些小资产阶级的情调你也得改改,不然你要吃亏的。”
田欣看见父亲眼睛红红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妥协退步,不再坚持。就这样那件她钟爱的布拉吉就被母亲塞进木箱子里尘封起来。
走在大院的林荫大道上,田欣遇见了王进军。这家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王进军穿着他老爸的军装,一幅军官派头,骑着一辆崭新的锰钢“飞鸽”牌自行车。别看只是一辆自行车,那年头就像开上了“梅赛德斯 奔驰”和“宝马”一样,令人刮目相看,羡慕不已。
王进军阴阳怪气地说:“田大小姐,好啊,布拉吉,你也敢穿!”田欣不想搭理他,继续走她的路。
王进军紧追不舍,嘴里还念叨:“你穿成这样,小心有人抓你的小辫子。”
田欣停下脚步,生气地两眼看着他:“关你什么事,我乐意。”
王进军善意地提醒她道:“田大小姐,可不要逞一时之快啊!”
田欣不以为然:“我就是要逞一时之快怎么样?去去,我没有时间与你这个纨绔子弟啰嗦。”
王进军听后并不生气,笑嘻嘻地说:“纨绔子弟,夸张了吧。我嘛,顶多算个纨绔(跨)子弟。”
田欣被他自嘲弄笑了:“去你的,让开,我没有闲功夫跟你啰嗦。”
王进军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我把你打扮得更加娇美。”
他一个健步跳过齐腰高的灌木丛,到花园里摘了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又敏捷地跳过灌木丛站到她身边。
田欣对他犹如豹子般敏捷的动作十分欣赏:“看不出,你这个纨绔子弟还有这一手!”
王进军谦虚地说:“没有什么,我每天要跑三千米。就这样锻炼出来了。你呀,不要整天就坐在书斋里,早上跟我一起锻炼身体,保卫祖国!”
田欣说:“我可不想当运动员。”
王进军说:“有个好身体走到哪里都不吃亏。”
田欣揶揄道:“我听说你报考空军没有当上,你不是比运动员还厉害嘛?”
王进军嘴犟:“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
田欣轻蔑地笑道:“你就吹,使劲吹!”
王进军看着她高耸的胸脯:“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你过来点,听见没有,靠我近点!”
田欣害怕地问:“你要做什么?”
王进军说:“我要把这朵花别在你胸前。”
“啊!”田欣害怕地直往后退,提醒他道“你不能乱来呀!”
王进军跟上一步,和蔼地说“你想多了,不就是别朵花嘛——”伸手就要碰她高耸的前胸衣服。
田欣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叫:“抓流氓啊!”全身痉挛,缩成一团。
王进军脸色大变,害怕地退了两步,伸直手将花递给她:“好好,你自己戴,你自己戴。我不碰你。”
田欣松弛下来,脸色通红,接过花,戴好。
王进军乘机使劲地夸她,给她戴高帽子:“高雅,洋气,漂亮,比洋妞还洋妞——”
田欣听后十分受用,高兴地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了,小屁孩,不要吹了,爷不稀罕。”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
王进军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