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燕与文胜利闹别扭,很快就传遍基地的四面八方。有好心阿姨,想巴结林家,主动来劝和。林飞燕不但不领情,反说人家多管闲事,气得好事者转身就走。旁观者见状,都躲得远远的。更有幸灾乐祸者,黄鹤楼上看船翻,巴不得他俩真翻船了,自己女儿可以乘机而入。现在的文胜利可不是以前的文胜利了,已经是入党积极分子,离正式入党只差一步之遥,政治前途光明,业务能力强,再加上他还是最年轻的科长,群众反映好,领导器重,是天空中一颗闪亮的明星。姑娘们都排着队找他作为恋爱对象。有的家长三天两头亲自上门或者请人说媒,昔日那资本家的儿子,被人排挤的臭知识分子,已经成了香饽饽。
平心而论,文胜利的确条件优秀,成为基地很多女孩子心仪的对象,实属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你林飞燕不要,我们要。
有大胆者已经行动,试探文胜利的欲愿,或主动邀请他看电影,送肉送酒,或者以文会友,借书借笔,畅谈革命理想,或打扮得花枝招展,挤眉弄眼,频送秋波。阴谋阳谋,都用上,目的在于让他就范。
文胜利被弄得举棋不定,左右为难。采取拖延战术,总说自己忙,还没有时间谈什么恋爱。
王进军在抢救厂房中立了功,官升两级,从正连被破格提拔为正营。王进军抓紧机会,时常找田欣聊天。
今天,阳光灿烂,惠风和畅,王进军的心情也十分愉快。他拎着指挥部发的慰问品,一网兜的军用水果罐头,向田欣办公室走去。
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今天必须挑明与田欣的关系,不能再拖了。他收到母亲冯致远的来信,暗示田欣的父亲田大为可能遇到麻烦了,要他从全家幸福的大局,从他自己未来发展的高度,慎重地考虑他与田欣的关系,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情归情,理归理,不要混为一谈,更不要感情用事。现在全国的形势发展很快,谁也无法预料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定要慎之又慎,小心驶得万年船,看不准的就等一等。要坚定革命意志,敢于破旧立新等等。
王进军看了半天,觉得母亲思维混乱,晦涩难懂,一会说要小心驶得万年船,一会又说敢于破旧立新等等。但是有一点,他是看明白了的,就是要他与田欣保持距离,她父亲可能要出事,不要因此影响全家的幸福。这不是要落井下石嘛。人说,患难见真情,人家还没有怎么样,就要打退堂鼓,这是什么革命爱情?这是资产阶级的唯利是图,是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的投机行为!说得难听点,就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行为。我王进军是堂堂八尺男儿,看见一柔弱女子受苦受难,视而不见,袖手旁观,那还是王进军吗?想起这些,他居然对关心自己的母亲有些生气,完全不理解人家的感情,太势利眼了!
正好,办公室只有田欣一个人在加班,看见王进军拿来的军用水果罐头,田欣兴奋不已,感叹:“好久没有吃水果啦,还是当兵好。”
王进军说:“你们不也是军事化管理,也应该享受部队待遇啊。”
田欣愤然道“享受个屁,不要说水果,就是蔬菜半个多月没有见到了!”
王进军笑道:“哈哈,连我们的大知识分子都说粗话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变了变了。”
“你不要唱高调,让你受这个罪,你也要说几句牢骚话。”田欣说。
王进军说:“我啊,不光要说粗话,我还要骂娘。谁要让我饿肚皮,我就骂谁。”
田欣不高兴了:“你是骂我父亲啊?”
王进军说:“对不起,我一时口误。其实,他也是没有办法,大家都没有办法。”
田欣越想越气愤:“我们这里是军工企业,按理副食品供应应该有保障的,现在搞得没有人管了。上面呢,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说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嘛!你说,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捣乱,不让我们吃好喝好?”
王进军马上阻止她道:“嘘,小声点!”
田欣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出什么事了?”
王进军说:“我妈来信说,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田欣也一脸茫然:“这是唐朝许浑的诗,前面一句应该是,溪云初起日沉阁,下一句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写的是天气变化啊。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啊?”
王进军领悟到了:“是政治气候要变化了。”
田欣瞪大眼睛问:“怎么变啊?”
王进军低声说:“我也不懂。来来,吃罐头。”
他打开罐头,用随身携带的小勺子挖了一块糖梨喂到田欣张开的嘴里。田欣也用同样的方式,喂王进军吃糖梨。两人你口我一口,真是甜甜蜜蜜好快活。
田欣感慨道:“想起我们在莫斯科餐厅的美食了吗?鱼子酱、雪鱼,还有大列巴——上帝啊,美好的生活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我想回家,回家——”说着,居然掉下了眼泪。
王进军坐在田欣身边,一下搂住她的腰,给她一个深情的吻。这如同电光火石的强烈刺激,田欣是第一次感受,手脚都有些抽筋。王进军紧紧抱住她,嘴唇压住她的嘴唇。
两人越抱越紧,热烈亲吻,气都快喘不过来。
文胜利抱着一大堆设计图纸,突然走进了办公室,看见他俩亲密的样子,停下了脚步,两眼呆呆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进军沉着冷静地说:“干什么?我向田欣求婚了,不可以吗?以后,她就是我未婚妻。”说着,掏出钢笔,在桌子上找到一张纸,写下结婚申请书。
王进军拉着田欣的手,两眼火辣辣地看着她的脸:“签字。”
王进军的举动,让田欣感到不知所措,就这样签字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是不是太草率了?她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王进军见她迟疑不决的样子,冷静地说:“你好好想一会,不要勉强。”
文胜利看着田欣通红的脸,一言不发。
田欣思忖片刻,拿起笔,果断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两人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文胜利见状,转身,拉开门,正欲要出门。
王进军在后面大声说:“我们是光明正大的!”
文胜利明白他说中话:你可以去告黑状,我们不怕,我们是正大光明的。
他没有说话,转身出门。
面对王进军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没有敢说什么。那年头,军人享有很高的的荣誉,他文胜利在心里自知在政治上要矮三分。可是他从北京跑到这里,千辛万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就这样被人掳夺而去,内心痛苦万分,心有不甘。他默默地对自己说,不到最后时刻,他还不想放弃。他觉得还是要最后一搏。明天,到政治部告他们。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分裂,他还有机会。可是他心里清楚,这样做很可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田欣也很受伤害。然而熊熊燃烧的嫉妒怒火,又叫他失去了理智,只有把王进军这颗刺人的钉子拔掉了,田欣才有可能回到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