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接着749局专案组收到一份公安部加密明电:《马兰基地女博士报案》的案情通报,749局专案组分析之后提出,能不能和故宫盗窃案并案侦查,因为有很多蛛丝马迹显示,雷克沐提出作案痕迹与飞天大盗幻影飞天有关,并向上级说明他的猜想,一是国际间谍的怀疑;二是镆心陨石是一把超导钥匙的可能性;三是同幻影飞天与城隍的交手看,存在一些不合理的神秘现象。
江小鱼补充说:“我支持雷探长观点,但我认为这两个嫌疑人被复制,也就是全世界科学家无法解释的量子纠缠----镜像人。”
大家沉默了,因为中国顶尖749局涉及到的是一门科学无法解释的刑侦课题,他们只有面对挑战,还是按部就班开展案情调查。
749局专案组秘密乘机来到马兰基地,缓缓打开案卷:首先出场的是那封写给马兰基地领导求助函的女博士。时值金秋10月,这位漂亮的二十六岁美女,就是科研所的杨硕。杨硕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其父杨万里是世界物理学家薛定谔课题组的研究助理之一。
杨硕有着这样一个老爸很是骄傲,过着衣食无忧的小资生活。新中国成立后随父来到了马兰基地,毕业后在基地科研所电子对抗办做技术员。
业余时间,杨硕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志向——当一位名画家,世界级的不够级别,就做国家级的,国家级的也不行,就闹个名扬马兰吧。为此,他对于绘画倒是很在意习练的,每个月要去外面写生一两次。
杨硕就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天去孔雀河写生时跟冒充苏联专家米洛夫·格里高利雅夫的飞天大盗幻影飞天的认识,为了叙述的方便,(全文均以“幻影飞天”相称)相识的。那天,杨硕在孔雀河写生,旁边凑上了几个围观者。凭经验,这种围观的时间是不长的,稍微看一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行了。但这天的情况有点儿异样,杨硕感到身后有一个人已经停留了较长时间,凭呼吸判断那是一个男子,而且应该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杨硕于是就回头去看,哦,竟是一个俄国男子,三十多岁,金发碧眼,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那人见杨硕回头看自己,彬彬有礼地用俄语打了个招呼说他可能影响了杨硕的创作,表示歉意。当时马兰基地像杨硕这样的小资,基本上都能说几句俄语,有的还说得很流利,因为这是一种时尚,也是一种学问的象征,当下,杨硕就用俄语跟对方交谈。
对方告诉杨硕,他叫米洛夫中国名幻影飞天,是苏联援华专家。杨硕一听就乐了,因为他的俄语快用完了,而她在大学时学过两年俄语,学得不错,被学生会选为代表参加了一项为期两年的跟苏联留学生互教互学母语的活动,每个月换一个互教互学的对象,到毕业时,已经能够把俄语说得跟正式的翻译那样流利了。现在这个幻影飞天是苏联人,那正好用俄语交流。幻影飞天于是发出邀请,去附近找家咖啡馆坐着慢慢聊吧。
像杨硕这样的小资,对于马兰所有的西餐店、咖啡馆都是烂熟于心的,否则在小资圈子里是没法站住脚的,当下立刻把幻影飞天引往附近南京东路靠近孔雀河的咖啡店,那家著名饭店里有一个供应正宗进口咖啡的小店,正好适合招待像幻影飞天这样身份的外宾。两人喝着咖啡,聊得很愉快。出乎意料的是,最后竟是幻影飞天抢先结了账。于是,杨硕就感到很不好意思,问幻影飞天下周几时有空,能否请他到梨城西餐馆去品尝法国大菜。幻影飞天扳着手指算了一下,说他下周六晚上有空,于是就约定下周六傍晚七时在西餐馆门口见面。
这样,两人就开始了这种基本上每周一次见面喝咖啡或者吃饭聊天的交往。双方自然会聊到各自的家庭和现状,杨硕于是知道幻影飞天是列宁格勒人,三十六岁,二十岁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机械厂工作,参加了卫国战争,立过战功。战争结束后,他成了一名兵工工程师,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深造,终于成为了一名动力学博士。今年春天,奉组织指派,以兵工专家的身份来到马兰。杨硕原本想问他在哪里工作、是否能给他一个电话号码方便联系,一听对方是搞兵工的,马上想到了保密,就不敢开口了。倒是幻影飞天要了她家的电话,以后就是打这个电话跟她取得联系的。
第三次见面时,幻影飞天对杨硕说:阁下这样喜欢油画,那为什么不设法去国外留学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到苏联去留学。杨硕听着,心里不禁一动:对啊,我要想成为一个名画家,出国留学乃是一条捷径啊!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为何不抓住呢?于是就向幻影飞天表示自己很想出国留学,如果能得到幻影飞天先生的帮助,那真是三生有幸,感激涕零啊!
幻影飞天答应写信到苏联去跟他的一位在莫斯科大学担任学院领导的亲戚打听此事。两个星期后,幻影飞天给杨硕打了电话,说他的亲戚回信了。杨硕在马兰大厦请他吃饭,席间,幻影飞天出示了那封信。信封上是不写地址的,只用俄文写着幻影飞天的名字,后面是一个括号,里面是一行阿拉伯数字,上面盖着一枚三角形的红色印戳,是俄语的缩写以及日期。幻影飞天告诉他,他们专家组跟苏联的通信是每周一次,周一统一交上去后由驻马兰总领事馆安排随同外交邮件一起由专门的信使送往苏联,苏联邮回的邮件也是按此办理。这个红色印戳就是援华专家专用的内部通邮标记。
幻影飞天让杨硕看了那封俄文函件。杨硕大体上能看懂,幻影飞天那个在莫斯科大学当学院领导的亲戚的意思是:欢迎杨硕去苏联留学,他将竭力促成此事,请静候佳音。杨硕一看之下,喜出望外,拉着幻影飞天的手连声道谢。
从这次见面开始,幻影飞天就开口向杨硕借钱了。他说组内专家将要回国探亲,他想请他们带一些马兰的特产回国去送给家人和亲戚,算下来手头还缺一点儿现钞,想向杨硕借一些,等这个月的津贴发下来后就还。杨硕自是点头,问他需要多少。幻影飞天说不多,也就一千元吧。这个金额,当时已经可以在马兰市区买一套几十平方米的旧民居了。但杨硕倒并不认为是一笔巨款,只是他得向老爸要。
杨硕的老爸杨万里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应该说对于这种拆借手法有所警惕,但因为当时的社会治安已经治理得非常好了,旧社会的那套犯罪手段已经被扔进了垃圾箱,最主要的是杨老先生跟女儿一样坚信幻影飞天真是苏联专家,加上还要托他办理女儿留苏求学的大事,几个因素加在一起,老先生觉得是应当拿出这笔钱来的,至于幻影飞天是否会归还,那就不去管他了。于是,杨老先生就拿出了一千元人民币让女儿去给幻影飞天,特地关照如果对方要打借条的话,你不要接受。杨万里还亲自前往干部招待所购买了玉器、珍珠粉等礼品,让杨硕一并拿给幻影飞天,说这是送给幻影飞天先生家眷的一点儿薄礼。
幻影飞天也懂得礼尚往来的社交规矩。一周后,送给杨硕一份贵重礼物:一枚镶嵌着猫眼宝石的项链!他同时还给杨硕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莫斯科大学同意接收杨硕为留学生,请他寄去一应需要的申请材料。使杨硕完全放心的是,材料是让她直接寄给莫斯科大学的,这个地址杨硕是知道的。
看来幻影飞天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或者是因为他所说的发放津贴的日子即将到来,所以他不准备再跟她玩下去了,于是就抽身而退吧。可是,他在临退场前还要给杨硕留下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
02
周五,幻影飞天给杨硕打了个电话,说他想利用周日休息时间上孔雀河去看胡杨杨,问杨硕是否有空一起前往,最好带上照相机,拍摄一些照片,杨硕自是一口答应。这样,到了星期天,杨硕就带上他家那部价格不菲的德国蔡司照相机和同样品牌的望远镜赶到了孔雀河旁。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两人游览了一会儿,在金色胡杨树下拍了几张照片,都是幻影飞天给杨硕拍的。
一会儿,两人在堤岸上坐了下来,杨硕取出特地准备的葡萄干、点心、巧克力、无花果请幻影飞天品尝。幻影飞天从他的挎包里拿出了一瓶伏特加、两个木头酒杯、两个贴着俄文商标的鱼肉罐头、一个足有一市斤的列巴,两人边喝边聊。杨硕发现幻影飞天的汉语进步很快,这段时间已经能够听懂汉语,甚至还能说几句。
杨硕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大,状态最好时也只能喝一瓶葡萄酒。此刻跟幻影飞天喝伏特加,情状自是可想而知的。不一会儿,他就感到晕晕乎乎了。幻影飞天喝了半瓶烈酒,不但若无其事,反而激发了兴致,又给杨硕倒了一杯,提议为中苏友谊和他们两人的私人友情以及预祝杨硕留学手续办得顺利而干杯。杨硕已经感到不胜酒力了,原本是要推辞的,但是对方说出这样的祝酒词,那不喝也得喝了。
这一喝,杨硕很快就迷糊过去了。一会儿,杨硕觉得冷飕飕的,就像钻进了冰窟窿,睁开眼睛不由大吃一惊:身边已经没了幻影飞天,当然也没了蔡司照相机,觉得仿佛钻进冰窟窿的原因是跟自己形影不离被称为薛定谔的猫也失踪了。定定神,觉得手腕上也空落落的,一看,那块欧米茄金表也没了!
换了别人,这时作出的反应肯定是向最近的派出所报案。但是,杨硕却没这么做。此为何故?因为杨硕不知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她不愿也不敢怀疑这是幻影飞天使的坏,就往其他方面去考虑:我睡着了,也许幻影飞天先生有急事离开了,正好来了坏人,见有机可乘就下手了。杨硕等了半个小时,没见幻影飞天的影子,实在耐不住寒意,于是就决定回家。
杨硕回家后对老爸述说了遭遇,杨万里大吃一惊之后称赞了女儿的处置方式:幸亏没有报案,否则这事惊动太大,弄到最后是怎么一个结果就难说了。可是,这个专家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不能判断。最主要是这个薛定谔的猫!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杨万里再三考虑后,决定给力学教授谷维打电话,相信这人是有办法解决的。
基地力学教授谷维专攻未来导弹武器设计,是钱学森教授的助理,他们是归国华侨。但杨万里不必预约,也不必亲自前往拜访,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叫来。因为他是杨万里的妹夫。
谷维接到电话,立刻赶到杨家来了。尽管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导弹专家,但听杨硕述说了跟幻影飞天的交往过程以及当天所遭遇的情况后,一时竟也不敢怀疑幻影飞天跟该案会有什么关系。想了想说,你把那位苏联专家赠送的项链找出来。
之后,谷维带着杨万里去了检测室,对化验员下命令尽快出报告。一个小时后,谷维把检测报告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这是一个微型纳米窃听器!
于是,谷维基本上也就认定那位幻影飞天先生也是假冒。听雷克沐这样一说,杨万里忍不住叫起来了:“我要报案!”说着,一把抄起了电话机。但谷维却按住了电话机的叉簧,说不能报案,现在刚搞过“反右”运动,多少人因为在苏联的事儿上说了几句话就给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你还敢说苏联专家犯罪?杨万里做学术内行,对政治却一窍不通,说我女儿受骗上当,被特务迷惑,难道我不能说,不能报案吗?谷维说你们专家组也有“右派分子”,他们真的反了什么吗?有个罗专家跟苏联人一起吃饭,发现他们胃口好,随口说了一句“就像饿死鬼投胎”就成了“右派”,被送到塔里木农场劳改,这事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的情况是,你只要搭上“苏联”两个字,那就要小心点儿!
杨万里原本胆小,听谷维这么一说就不敢往公安局打电话了。当然,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于是就向妹夫请教应当怎么办。谷维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竟然比报案还有效,而且绝对安全!
03
两天后,马兰基地程政委收到了一份奇怪来信,信函都是挂号的,有发信人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发信人就是杨硕。
通常都会以为杨硕的这份函件的内容是向基地程政委等领导反映自己跟幻影飞天交往的遭遇,请求主持公道之类。如果信函真的是这么写的,那杨万里也就不必请谷维出场了,而谷维“魔术手”这个不寻常的称号也就白叫了。这封由谷维执笔起草后让杨硕誊抄的信函的内容跟我们所预料的正好相反,没有告状,只是赞颂伟大的中苏友谊,述说自己跟苏联专家幻影飞天交往后获得的思想和外语方面的进步,然后言归正传,说正当自己想进一步努力学习苏联老大哥的优良品质和先进思想时,突然和幻影飞天同志失去了联系。所以,他冒昧地给基地程政委写信,请求领导在百忙之中打听一下幻影飞天同志的下落,以便继续向老大哥学习。
这就是谷维的智慧和政治上的成熟,他很清楚这封信寄出后会有什么反应,而这种反应七拐八弯到最后肯定会定位在追查幻影飞天其人这一点上。到那时,上级自会让他进入调查小组。
情况的发展果如谷维所料。杨硕发出的那封信函也是这样,基地的工作人员将信函登记后,立即上报基地外事处,请他们跟苏联专家组联系后,给写信人一个回复。
当时在马兰的苏联专家有一百多名,涉及几十个单位。在马兰的专家属于一个组织统一管理,这个组织是苏联人在来华前就已经组建了的,称为“援华专家第102小组”,配备有政工、党务、外事、安全、生活、事务、技术等方面的负责人,这些人本身不是专家,但他们是管专家的,相当于一个单位的领导班子。所以,外事处就把杨硕的信件转往专家组处理。
专家组收到信件后,一查,并无米洛夫(幻影飞天)其人。于是就感到奇怪了,到底是有专家使用其他名字跟马兰工作人员接触呢,还是有人冒充苏联专家跟马兰工作人员接触?这方面,苏联人是很认真的,于是就决定对此进行调查。
这样,就有两位苏联人在外事处的干部、翻译的陪同下来到了杨宅,向写信人杨硕当面了解是怎么回事。杨家父女见苏联人登门,一阵激动,但他们牢记着谷维的嘱咐,只字不提财物被骗被盗,只是说了幻影飞天跟他们的交往情况,每周一两次到某招待所、西餐馆、咖啡馆去吃喝,还去过哪里哪里游览。苏联人一听就禁不住要露出一脸的惊讶来了:这不是有间谍嫌疑吗?这是违纪行为啊!这个幻影飞天究竟是何许人?
两个苏联人返回专家组后,向组领导汇报了情况。专家组领导决定对此进一步调查。原先的调查是由日常事务方面的负责人出面进行的,这回派出的是保卫小组的人了。还是由外事处的工作人员陪同前往,再次跟杨家父女见面。这回的调查就不同了,因为专家组搞保卫的人,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的特工人员,他们都接受过相关训练,跟杨家父女一接触,立刻就从他们的神情言语间觉察到这件事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于是就盯着追问,问到的都是细节问题。这样,杨家父女最后就按照谷维的思路,对来人说这样吧,让我们的谷维教授跟你们谈吧。
经过谷维教授的精心安排,他们的出场阵势就不同了,随同他出场的另有两名翻译作为见证人,还提出要求请苏联驻马兰办事处派员到场。苏联专家组方面一看一听,就意识到这件事确实不那么简单,背后肯定隐藏着其他内容,于是就通知了驻马兰办事处派人过来。谷维把情况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专家组来人闻言大吃一惊,当下立刻给专家组领导打电话报告。专家组领导指示:请杨硕到专家组去辨认照片,看幻影飞天究竟是哪位专家。
杨硕由谷维等一干人陪同着去了专家组驻地,在那里,他翻阅了专家组提供的全部男性专家的照片,最后摇头:“一个也不是!”
专家组对此事抱着极为认真的态度,光凭杨硕的否定还不作数,他们又连夜下达指令,要求全体男专家对自己在杨硕和幻影飞天相约去孔雀河的那天各自的活动情况写一份说明。这份说明雷克沐是无权查看的,是属于专家组内部的审查依据。最后,苏联专家组得出结论:幻影飞天其人并非苏联援华专家组成员,而是一个冒充苏联专家进行刺探情报的特工。
第三日,苏联专家组向外事处递交了一份书面文件。这份书面文件受到了特别重视,第二天就出现在马兰基地党委常委会议上。众所周知,对于此类事情,一向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当下会议结束后,程政委向上级汇报后,立刻引起高度重视,上级决定派出雷克沐和江小鱼正副组长负责调查,代号为“老虎出更”。于是雷克沐以基地保卫处长的身份开始侦破此案。
程政委说:“这件事关系到苏联专家的名誉,也关系到核工程试验的保密工作有关,你这个“老虎出更”能不能侦破这件特殊案件,关系到核工程的安全保障,一定要调查清楚,把那个冒充苏联专家的间谍揪出来,绳之以法!”
于是,国防科工委基地当天就组建了一个五人调查组。这个调查组的阵容有点儿特别:由于还未立案侦查,所以这里一概称他们为“调查组”。
调查组长雷克沐来自国安局反特部门,具有比较丰富的调查案情的经验。他跟四名组员见面后,简单地介绍了情况,说上级交办任务时有两点要求:一是迅速、准确地将情况调查清楚,要上报基地党委的;二是严格保守机密。我们先一起去杨家吧,找杨万里、杨硕父女分别了解他们跟那个幻影飞天的接触情况。
杨家父女如实提供了跟幻影飞天交往的情况,当然也说到了那个幻影飞天赠送的“项链”。于是,这枚项链就被调查组取走,当天傍晚送去做技术鉴定。由于调查组有时间要求,所以技术部门当晚即联系了两位专家,用汽车把两人接到调查组。鉴定结论是一致的:这是一个高科技的项链窃听器。
04
当晚,调查组开会讨论分析了杨家父女所说的情况,当然基本上是杨硕所陈述的内容。大家发现了一个似乎可以作为突破口的情节:大约一个月前的那个星期天下午,杨硕约幻影飞天在国际饭店吃饭,饭后,去了附近的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出来分手前,幻影飞天在电影院旁边弄堂的那个传呼电话亭打了个电话。杨硕并没有看到幻影飞天拨了什么号码,但电话接通后,他听到幻影飞天用俄语问了句“是外国语学院吗”。对方可能听不懂俄语,不知说了什么,稍停,幻影飞天就改用比较生硬的汉语再次询问,得到确认后,他仍用汉语报出了一个三位数的数字。往下,杨硕就不大说得清楚了,因为当时正好有一个军官出来要打电话。
调查组对于这个情节当然是很感兴趣的,盯着杨硕追问。最后,了解到大致情况可能是这样的:电话接通后,幻影飞天对着话筒说了一两句话,是用俄语说的,但其中好像夹杂着一个汉语人名,然后,就没有反应了,拿着话筒等在那里。杨硕很热心地给等电话的军官让电话,回头一看,幻影飞天还在等候,他不便过去打扰人家,就在人行道上等着。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他看到幻影飞天开始通话了,神情很兴奋,说的是俄语夹汉语,以俄语为主,说什么杨硕没听清楚。
放在如今,要想弄清幻影飞天当时是跟何人通的电话,只要去电信公司查一下就行了。但是,当时的通讯设备落后,没有这种功能,那就只好分析:幻影飞天最初拨通的那个号码是首都外国语学院的电话总机,后面报出的三位数字应该是分机号码;接通分机后拿着话筒等候,那是请接听电话的人去叫人。
往下,需要前往首都外国语学院调查。调查组立刻乘飞机去外国语学校,组长雷克沐、副组长江小鱼分头行动,通过外国语学院保卫科找到了那天值班的总机接线员。一问,接线员因为有“星期天”和“俄语来电”这两个原因,还记得一个月前的那次电话,但她已经记不清来电人是要求接到哪个分机的。朱、汪两人和保卫科商量下来,认为可以通过排除法进行鉴别,即先把肯定没人在的(星期日不上班)那些办公室电话全部去除,剩下的就是值班室、保卫科、食堂、学生宿舍楼的电话了。打了几个电话,排除了值班室、保卫科和食堂,还有就是学生宿舍楼了。每幢学生宿舍楼只有一部电话,有电话打进去,得由接听电话的宿舍楼管理员去传呼,这就方便查问了。最后,终于查明那天幻影飞天的电话是打给俄语系大三女生刘秋莎的。
刘秋莎,二十三岁,祖籍重庆,其外公曾当过民国某县长,后弃官经商,创下一份不菲的家业。因此,刘秋莎的母亲结婚时获得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十年后,外公去世,她又获得了一份丰厚的遗产。刘秋莎生长在这样一个富裕的家庭中,物质生活的优越是可想而知的。她的生父于同年因肺结核医治无效而殁。两年后,刘秋莎的母亲借着新社会新风气之势,追求妇女解放,尝试自由恋爱,跟一名医生定了终身,于次年国庆节成婚。刘秋莎的继父将刘秋莎视同己出,在各方面都给予关爱。刘秋莎在继父的鼓励和帮助下,刻苦学习俄语,于次年考入了首都俄语高等专科学校。1957年夏天,刘秋莎的继父被划为“右派分子”,而且是“极右”,那就不是戴帽子了,而是解往新疆劳动改造。刘秋莎被认定是“右派分子”家属,按照政策,像刘秋莎这样的学生,毕业后将被分配到偏远贫穷之地的某所中学去工作。
那么,刘秋莎是怎么跟幻影飞天认识的?她是怀着什么动机跟对方交往的呢?这就需要找刘秋莎本人调查了。
雷克沐、江小鱼请保卫科把刘秋莎同学找来,保卫科跟俄语系通电话后,得知今天下午刘秋莎那个班没有课,她可能不在宿舍。朱、汪说不管她此刻在不在宿舍,我们过去一趟再说吧。于是,保卫科就派了一位女干事陪同调查组前往女生宿舍。
刘秋莎果然不在宿舍,不过并未回家,她还在学校,是和另外三个女生去导师汪学明家了。于是雷克沐等人就去家属院,找到汪教授家,果然有几个女生和汪教授夫妇一起围着桌子在包馄饨,可是其中并没有刘秋莎。女干事问那几个女生:“刘秋莎同学呢?”
一个女生说:“她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走了,估计是回家去了吧。”
这时,汪学明问女干事这二位同志是哪里来的,找刘秋莎有什么事。由于国防科工委强调调查组必须对这件事严格保密,所以不但外国语学院保卫科不知道调查组为何事找刘秋莎,就是对雷克沐、江小鱼两人的真实身份也是不清楚的,他们过来时出示的介绍信是首都教育局的。因此,女干事就按此身份向汪教授介绍了。
汪学明于是问雷克沐、江小鱼找刘秋莎是不是有急事,那二位不好说是急事,只好比较含糊地应付。汪教授是个老于世故的人,马上觉得来者是想尽快见到刘秋莎的,于是便说:据我所知,刘秋莎同学是去见一位朋友了。找她的那人是把电话打到我家想请我转告的,我在跟那人通话的时候,刘秋莎正好来了,就直接让她接听了。
雷克沐、江小鱼听了暗松一口气:既然是把电话打到你府上来的,那么你就能跟对方联系上了,打个电话过去告诉刘秋莎让她尽快回校不就得了!但汪教授却是摇头。何故?因为那人的住址、单位、电话我统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他是苏联专家!
苏联专家?怎么又是苏联专家?
雷克沐定定神,对汪学明说:“汪教授刚才说的那位苏联专家叫什么名字?”
“他叫幻影飞天。”
这话一说出口,雷克沐、江小鱼顿时一惊:怎么眼前这个教授也跟幻影飞天相识,而且对方可以把电话直接打到他家里来?这当然要问个清楚,于是,亮出了公安部特警的证件。这下,就轮到汪学明震惊了,马上说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只要我知道的,全部提供给你们。
雷克沐、江小鱼听汪学明一说情况,顿时给弄了个目瞪口呆——真没想到,眼前这位汪教授竟也是幻影飞天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