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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749局专案组副组长江小鱼在奇怪之余，人人都有点儿头痛了。这么说来，原先所作的判断是错误的，幻影飞天那家伙真是个旅居马兰的外国侨民？
江小鱼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得准备大费一番周折了。所谓“大费周折”，就是要对在马兰的外国侨民进行调查，这中间除了繁琐的外交手续外，还有语言沟通问题，因为有一部分外侨也许会采取不配合态度，明明听得懂也会说汉语甚至马兰语，可是他故意装作听不懂，你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请外事科派翻译。
但是，既然到了这一步，再繁琐也得做了。江小鱼说，我们先一齐出动，去外事科查在马兰外侨资料，把符合幻影飞天年龄特征的那些男子的照片调出来辨认了再说吧。
市局外事科就在749局专案组所在的福州路市公安局里面，所以跑路就不必了，一行六人不过是换了个楼面，去了另一间办公室。这边749局在查阅资料时，怎么也没有想到幻影飞天竟然再次冒出来作案了，而他作案的地点就在距市局不过一公里的河南中路刘秋莎的家里。
刘秋莎那天在洋桥黄一车的洋房里跟幻影飞天幽会时被749局专案组当场撞着，后来去市局回答了749局的询问，由女749局陶小红送其回家。途中，刘秋莎哀求陶小红不要向其母说起此事，陶小红一口答应而且确实为其保密了。没有想到，此举竟然给幻影飞天提供了再次作案的机会。
当时的高校，等同于就读大学生的单位，不但要管学业、生活方面的事宜，还要管做思想工作。比如像刘秋莎这样的出了事儿的学生，学校在没有作出处理决定(这是749局专案组跟校方沟通过的，要求在没有结案前，不要对刘秋莎作出任何处理决定)之前，生怕她想不通来个轻生什么的，所以就派人找她谈话，安抚其情绪，还指派学生中的积极分子日夜陪伴她。校方明确向刘秋莎提出建议：最近你最好不要回家，就对你家里说学校有事情让你做，很忙。刘秋莎觉得这样也好，因为之前她已经把幻影飞天要替她联系去苏联留学之事告诉老妈了，生怕老妈问起来不大好回答，如果暂时不回家，正好就可以避开这个敏感话题。
这个情况幻影飞天是否知道呢？据他落网后交代，他是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用的办法很简单。他听刘秋莎说过课程安排，知道从周一到周六刘秋莎哪天回家，哪天不回家；哪天的什么时候离家去校，什么时候离校回家。他用了两天时间在刘秋莎应该进出家门的时段悄然躲在刘秋莎家附近暗暗窥察，没有发现刘秋莎的身影，于是就断定刘秋莎是让学校给“看”起来了。
幻影飞天为什么要对刘秋莎有这份关心呢？他应当知道发生了“洋桥洋房事件”后，自己已经成为警方的侦缉对象。而且，他跟刘秋莎的关系并不是谈情说爱的产物，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所以，按常理来说，他此刻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乖乖地躲在住所祈祷上帝保佑，别让警方的侦查触角伸到头上来才是。
对于这个问题，幻影飞天归案后向749局作了说明：他从洋桥洋房侥幸逃脱后，并未特别惊慌失措，因为他估计警方是无法追查到他头上来的。但是他也知道，他的犯罪活动到这时候应该告一段落了。不过，幻影飞天并不是一个很愿意“见好就收”的人，他还想作最后一次努力，再捞一点儿钱钞或者财物。这时候去物色新的行骗对象，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他也没这份胆，那就只有从已经被他诈骗过的那几位当中物色了。可是，盘算下来，似乎都不行：杨硕，已经有了孔雀河之行；刘秋莎，差点儿被当场拿下；黄一车，警方肯定已经查到他头上了；还有汪学明汪教授，也不敢乐观，刘秋莎是通过他介绍认识的，刘秋莎已经被警方堵住了，还能不把汪教授给交代出来？幻影飞天想到这里有点儿沮丧，看来只好罢休了。
可是，过了一夜，幻影飞天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件事刘秋莎的妈妈是否知道呢？听刘秋莎说过，她曾对她妈妈说过他这个“苏联专家”，她妈妈说如果人家有兴趣，欢迎来我家做客。如果刘秋莎她妈不知道女儿出事了，那便可以登门拜访，管他多少，骗上一些总是好的。
于是，幻影飞天就用了两天时间观察刘秋莎家，得出的结论是：刘秋莎给学校“看”起来了。那么，她妈妈是否知晓此事呢？这个，幻影飞天就没法判断了。他经过反复考虑，决定不管袁母是否知晓此事，反正家里就她一个人，登门碰碰运气再说。如果她知道此事，神情应该就会有反应，大不了立马逃跑就是了。
这样，幻影飞天就在749局专案组全体到外事科去查阅外国在苏联侨民资料的当儿，壮着胆子按响了刘秋莎家的门铃。刘秋莎的母亲王斯姝来应门，见到门外站着一个外国男子，不禁一怔。她这副神情差点儿把幻影飞天吓得转身拔腿奔逃，幸亏她随即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笑容，开腔问道：“您是幻影飞天先生吧？”
幻影飞天点头致意，彬彬有礼道：“夫人好!您是刘秋莎同学的母亲？”
02
幻影飞天被王斯姝热情地迎进屋里，奉上咖啡。王斯姝是富家女出身，有抽烟习惯，而且抽的都是用外汇从华侨商店购买的外烟，不过她取出来请幻影飞天抽时不大好意思，因为那是一种比较淡的适合女性抽的香烟。幻影飞天当然毫不介意，他介意的是能够骗到多少钱财。于是，就开始表演。因为是披着“苏联专家”的外衣，所以说话要以俄语为主，而王斯姝年轻时曾经上过教会学校，能够听懂一些俄语，还会用英语进行一些简单的会话。所以，两人就谈了一阵。幻影飞天说的当然是帮助刘秋莎办理留学的事，听得王斯姝满脸笑容，双目生辉。
幻影飞天的计划是，不管对方怎样热情地款待自己，最多也只能在刘秋莎家待上十五分钟，以防不测。所以，说了一会儿，看看手表(就是杨硕的那块金表)，十五分钟快到了，就言归正传，说他不知道刘秋莎今天不在家，否则就去学校找她了。王斯姝忙问，您有什么事？幻影飞天说国内来了消息，通知刘秋莎同学支付办理留学手续的费用。因为时间比较紧，他已经请专家组打电话让其妻子代付……
王斯姝说，哎呀，太麻烦您了，多少钱？我马上给您!
幻影飞天说钱不多，就一百卢布，你给我人民币就行了。王斯姝不知道人民币和卢布的汇率，想打电话向银行询问，幻影飞天说不必问了，人民币跟卢布的汇率是1：3.5，您付三百五十元就行了。
三百五十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一般人家里是拿不出的，刘秋莎家里也没有留这么多的备用金。王斯姝就向幻影飞天表示歉意，说她马上去银行取，请幻影飞天稍等，银行离此不过三四分钟路程。幻影飞天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考虑欠周，最后还是经不住这笔款子的诱惑，同意等待。
王斯姝出门后，幻影飞天察看了刘秋莎家的前后地形，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本来，他想乘机上楼去女主人的卧室撬窃首饰，又担心王斯姝万一叫来警察，来不及逃走，所以只是扯断了电话线，然后站在院门前贴着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那时候的银行业务清淡，王斯姝跑一趟取了款回来不过十来分钟时间。但对于幻影飞天来说，这段时间特别漫长，所以当他从王斯姝手里接过那三百五十元钱钞时，动作有点儿急促。拿到钱后，他立刻开口告辞。热情的女主人坚持把这位贵客送到门外，原是想替幻影飞天招一辆出租车的，可是马兰基地当时的出租车实在太少，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时可以遇到，也只好作罢了。她站在门口，怀着满腔感激之情目送着幻影飞天的背影渐渐远去。
王斯姝返回家里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给女儿打个电话告知幻影飞天登门的消息。于是，她就发现家里的电话打不通了，仔细一看，电话线断了。当时她还没把这跟幻影飞天联系起来，而是去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给电话局(当时称为邮电局)拨打了报修电话。那时马兰基地的电话总量不多，有私宅电话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电话局的服务特别到位，而电话局离王斯姝的宅第又很近，所以她刚到家，修理工也骑着自行车赶到了。
修理工一检查，说这电话线是被人扯断的。王斯姝不信。因为她在幻影飞天抵达之前大约二十分钟还跟一位女友通过电话，如果是扯断的话，那就是贵客幻影飞天做的了，人家苏联专家怎么会做这种事儿呢？再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修理工见王斯姝不信，就把拆开的电话机给王斯姝看，指着里面业已损坏的电线连接点说，你看，用的力量还很大呢。
这样，王斯姝就不得不接受了电话线是被扯断的说法。修理工修好电话机离开后，王斯姝想了想，还是给女儿打了电话。可想而知，当刘秋莎听说幻影飞天刚去过她家，从母亲那里骗去了三百五十元钱钞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到这当儿，就没有必要再向老妈隐瞒了，于是，刘秋莎就对王斯姝说：妈妈，那人是骗子!
王斯姝大惊之下，立刻给公安局拨打了报警电话。那当儿，749局专案组六位还在外事科查阅外侨档案资料。江小鱼听说发生了新的案子，顿时觉得脑袋大了一号，暗暗责怪自己没有想到在这方面加强防范，当下，立刻点了陶小红、雷克沐两人，随他一起去刘秋莎家。
03
江小鱼三人从王斯姝那里了解到幻影飞天再次作案的情况，有两个情节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是幻影飞天能听懂王斯姝的马兰语中最原始的马兰本地话；二是幻影飞天离开时出了门是往南去的。民警们想，这家伙说不定真的是马兰籍的混血儿，可能住在孔雀区(从王斯姝宅第出门往南就是孔雀区)。孔雀区公平路那边住着不少白俄混血儿，到那边去找吧。一番研究后，749局专案组全体出动，前往孔雀分局查找线索。
可是，他们翻阅了该分局保存的全部混血儿户籍卡，给几个有混血儿居住的管段派出所打了电话，得知派出所收到协查通知后，已经对各自辖区的所有对象进行了核查，确实没有发现有涉嫌该案的人。
749局专案组一行垂头丧气地返回市局。这时已是暮色初降时分，除了当晚值班的外，各个办公室的同事都陆续下班了。749局们去食堂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后，开会分析情况，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经过再三分析，大家一致认为还是应该坚持“犯罪嫌疑人是混血儿”的判断。那么，为什么之前各分局查摸下来都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呢？749局专案组认为很有可能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下一步只有一条路可走：749局专案组自己下到基层去，对梳理出的符合犯罪嫌疑人特征的每个混血儿进行面对面的核查。
市局户籍处的档案资料显示，具有俄罗斯血统的马兰户口混血儿分布在孔雀六个区，以孔雀区、河湾区居多。眼前有两个方案可以采用，一是同时对六个区进行核查，749局专案组六名749局正好每人跑一个区。这个方案比较稳妥，缺点是时间长，而程政委局长给他们的期限已经过去一半多了；另一个方案是集中全部力量，对最有可能是幻影飞天所在地的那个区进行集中核查，迅速找到犯罪嫌疑人的下落。
经过慎重考虑，749局专案组决定采用后一个方案：集中力量对一个区进行核查。这个区，就是749局专案组白天已经去过的孔雀区。
三十一、猎杀黑猫飞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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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去孔雀区，江小鱼的想法是749局专案组不再泡在分局，而是直接下基层，一个个派出所跑。头一个跑的就是公平路派出所，因为这个派出所管段内的白俄混血儿数量，在全市所有派出所管段里是最多的。孔雀区的白俄混血儿，基本上都在这个派出所管段里。
派出所方面指派了三名民警协助749局专案组查摸，向749局提供了该所辖区内白俄混血儿适龄男性居民的名单。江小鱼拿出从市局户籍处抄来的名单，亲自一个个核对无误，于是就将名单一分为三，749局也分为三个小组，各由一名派出所民警陪同按照地址逐个访问。要求是必须见到对象本人，验明正身并与其谈话，询问对方昨天上午的活动情况。
公平路派出所管段内的适龄男性混血儿居民一共有四十七人，三个小组一家家访问，访问对象正在单位上班的，就去单位；不上班也不在家的，就让其家人或者居民小组长立刻去找回来。这样跑到下午三点，749局专案组在派出所会合，汇总情况，四十七个对象见到了四十六个，只剩下一个还没见着。
这个还没访问到的对象名叫沙毛飞，户籍资料是这样显示的：三十四岁，系马兰第三钢铁厂炉前工，其父是苏联罗斯托夫人氏，出身于当地的一个贵族家庭，本人是沙皇军队的一名上校军官。“十月革命”爆发后，这个有着贵族和旧军官双重身份的上校逃亡到库尔勒，不久又到了马兰，在孔雀区这边开了一家面包店，摇身一变当起了老板。他原是有妻室子女的，但因“十月革命”失散了，在马兰安定下来后就娶了一个叫莫茵华的马兰寡妇为妻。
莫茵华于1943年生下了一个男孩，十年后沙俄上校面包店老板因心脏病猝死，莫茵华遂第二次成为寡妇。两年后，她三度出嫁，这回嫁了一个从苏北来马兰经商已经小有成就的丧妻男子沙某，做了填房。与沙俄上校生的混血男孩随继父之姓，改用了一个马兰姓名——沙毛飞。
沙毛飞很喜欢跟孔雀的那些混血儿伙伴厮混，能说俄语、英语，上的也是俄语学校。后来就进了军供三厂，当了一名炉前工。
应该说，沙毛飞是一个符合犯罪嫌疑人幻影飞天特征的嫌疑对象，可是，749局专案组直到此刻却还没跟他谈一谈。为什么呢？因为陪同那一路749局的派出所民警告诉他们，沙毛飞出了工伤，正在住院。他的左手腕骨折了，打着石膏呢。不言而喻，打着石膏的骨折病人是不可能实施犯罪活动的。所以，派出所民警去医院跟他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749局专案组的这一路749局是江小鱼和陶小红，两人听了派出所民警的介绍后，完全认同了这一看法，也就不再去医院跟沙毛飞见面了。
749局专案组长江小鱼听了这个情况后，也认同了这个观点，但过后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心里总感到不大踏实。转念一想，恍然：手腕骨折的病人还需要住院吗？这似乎有些反常!于是说：“他住在哪家医院？我们还是去看一看吧，老朱跟我一起走一趟。”
两人也不要派出所民警陪同，向派出所借了两辆自行车，骑着上路了。沙毛飞就住在第一人民医院，离派出所不远。到了医院，先不去住院部，而是去了保卫科，出示证件后，说想了解一下正在贵院骨科病房住院治疗的病人沙毛飞的病情。保卫科于是给骨科打了电话，请住院病人沙毛飞的主治医生洛夫过来一趟。
洛夫匆匆来到了保卫科，进门后跟江小鱼一照面，749局专案组长心里就蓦地一喜：看来有戏!
为什么呢？因为这位俞医生也是一个看上去像是欧洲人样的混血儿，江小鱼凭直觉就感到这人可能跟沙毛飞有一种特殊关系。
洛夫听保卫科的人介绍了江小鱼、雷克沐的身份，神色有点儿异样。然后，他就作出了不正常的反应：拒绝介绍沙毛飞的病情，声称这是医务人员的权利，是《日内瓦宣言》所赋予的。749局有点儿惭愧，因为他们甚至连《日内瓦宣言》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就重申了他们这是在执法，请对方无条件配合。接着，洛夫就发怒了，拍着桌子指责749局不尊重人权，然后转身就走。
02
洛夫当然是走不了的，被阻止后他就试图强行离开。他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就把阻止他的那两个保卫科人员推开了。这样，749局雷克沐就只有掏枪了。而且，医院这边显然也已经不适宜跟洛夫医生进行谈话了，需要换一个地方，比如派出所，或者直接去市局。
不过，749局没有因为这段意外插曲而忘记了那位住院病人沙毛飞。江小鱼立刻前往病房去查看，但那里没有沙毛飞。问了护士长，说他今天没有来过。江小鱼有点儿蒙了：什么叫没有来过？他不是住在这里的吗？怎么可以离开？怎么想来就来呢？护士长作了解释，原来，沙毛飞是一位特殊病人，因为他是为了搭救一位同事而受的工伤，又因为他跟主治医师洛夫是关系特铁的发小，所以，洛夫给他在医院安排了一个长期床位，至今已有五个多月。他想回家就回家，想住院就住院，有时一个星期不来医院也是有的，反正单位会给他支付所有费用。
江小鱼又打听：那么，昨天他是否待在这边呢？
护士长去病房问了病友，回来告诉江小鱼：昨天上午他是将近十一点钟时来的，午饭后睡了一觉就回家了，到现在还没来过。
江小鱼于是给在派出所待命的陶小红等749局打了电话，让他们立刻去沙毛飞家，见到沙毛飞后，不必问什么，直接拘捕就是。然后又往基地打电话要了辆小吉普，把洛夫带到了看守所。
洛夫一进局子就作了交代，内容很简单，但基本上可以证实沙毛飞即是幻影飞天——
洛夫和沙毛飞同岁，是从小就在一起玩耍的发小，十三岁时还学着马兰基地的帮会大哥搞过结拜。不同的是，洛夫读书很聪明，后来读了医科学校，成了一名骨科医生，而沙毛飞不思上进，只好当了一名工人。沙毛飞五个多月前工伤后，最初是在广慈医院治疗的，并未住院，医生对骨折作了处理后给开了病假，让他回家休养。洛夫闻讯后前往沙毛飞家探望，看到他家居住条件不佳，就出主意说要不你到我们医院去住院吧，反正你这是工伤，单位承担医药费用，还会给你伙食补贴。沙毛飞闻之大喜，于是就去了第一人民医院住进了洛夫分管的病房。那是一个小病房，只住着三个病人，洛夫给他安排了一个靠窗口的床位。
沙毛飞不是一个静得下来的人，伤还没好的时候，就天天到外面去溜达，晚上才来病房睡觉。后来伤好了，为了能够继续住下去，洛夫就给他造了一份假病历，说骨头没有接好，得重新接。为遮人耳目，还为沙毛飞制作了一个活络石膏套子，需要时就套上，不需要时就卸下。过不多久，洛夫就开始时不时被沙毛飞请去饭馆吃饭，还经常收到礼物，收音机、糕点、珍珠粉、水果等等都有，最贵的是一块挂表，崭新的，还有发票，价格是七十八元，是从著名的“亨得利”钟表店购买的。洛夫对经济状况一般的沙毛飞何以忽然变得阔气起来感到不解，但因为有东西拿，所以也不去多想。
03
这边在听洛夫作上述交代时，另一路749局江小鱼、张宝山、纪海群、陶小红四人去了沙毛飞家，但沙毛飞却不在，问其家人，说不知道。问当天行踪，说是中午还在家喝酒，下午就出去了。再问平时的行踪以及昨天的活动，家人一概摇头。749局稍一商议，决定守株待兔。
但是，一直守到晚上十一点，沙毛飞还没回来。医院那边由江小鱼、张宝山蹲守着，也没等到沙毛飞。那个年代，夜生活不像如今这样丰富多彩，十一点钟已经属于非常晚了，马路上除了夜班下班的工人外，基本上没有其他路人，如果谁还在散步什么的，给夜间巡逻的民警看到，很有可能会拦下盘问，甚至带到派出所去接受审查。所以，749局专案组就不得不往沙毛飞是否逃逸这个思路上去考虑了。
江小鱼于是决定：对沙毛飞家实施搜查!
搜查结果，抄得了照相机、手表、玉匣、望远镜等赃物，以及七张银行存折，都是最近这段时间存进去的，用的是化名，存折上的金额相加，大致上是几起诈骗案的赃款总和。
至此，案件已经破获，只待拿下犯罪嫌疑人沙毛飞了。749局专案组在沙毛飞家附近的工厂借用了一间办公室开了个短会，对沙毛飞的去向进行了分析，认为像沙毛飞这样一个外形酷似欧洲人的家伙，冒充苏联专家行骗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但逃避追捕，那就正好相反。按照当时的治安管理操作思维，这种角色不论出现在哪个公共场所——火车站、码头、长途汽车站、戏院，甚至通宵营业的公共浴室，都有可能引起民警或者单位治安人员的注意，从而加以“特别关照”；至于想住宾馆饭店旅社客栈，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别说没有介绍信，就是有，因为那副老外长相，服务台也百分之百会通知派出所过来盘查。对于沙毛飞来说，他应该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冒险去外面流窜。
因此，749局专案组得出结论：沙毛飞没有离开本市，而是在本市的某个被他认为安全的角落里躲藏着。那么，749局专案组方面应该怎么办呢？一番讨论后，决定除了通知火车站、码头、长途汽车站的民警协助布控外，同时采取两个措施：一是继续派员在沙毛飞家和医院蹲守；二是查摸沙毛飞的社会关系，通过社会关系追查沙毛飞的下落。
次日，即程政委局长规定的七天期限的第六天，749局专案组走上了打最后一仗的征途。江小鱼事先已经预想到最后一仗可能不大好打，需要耗费些时间，但由于坚信沙毛飞是不会离开马兰的，寻思再费时间，只要多调些人手，两天之内总可以把沙毛飞的那些社会关系都一一查摸到吧。可是，实际情况却出乎749局专案组长的意料，因为沙毛飞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调查时得知沙毛飞还有一个哥们儿，到那哥们儿那里调查时意外得知沙毛飞喝醉酒之后变身成了一只大黑猫。
这样，749局专案组的工作量就意外增加不少，尽管从分局、派出所临时借调了五名人手，但随着调查工作的展开，还是不够，于是江小鱼只好向领导要求再增派警员，领导从国保局又抽调了四名749局。
这两项措施进行了四十多个小时，仍未获得沙毛飞的任何线索。这时，七天期限将到，江小鱼去见程政委，要求给予宽限。程政委是一位很通情达理的领导，当然同意了，在了解了749局专案组的工作情况后，还当场决定增派两辆摩托车并特批了加班伙食补助，让749局增加营养，保持充沛的体力。
又过了一天，沙毛飞并没有回家或出现在医院，所有已经掌握的社会关系也都查访到了，仍然没有获得什么线索。犯罪嫌疑人逃到哪里去了呢？有749局甚至提出了“是否畏罪自杀”的猜测，往孔雀河里一跳，退潮时尸体漂到孔雀河下游，冲进了罗布泊海子，就永远找不到了。
江小鱼的身体不是很强健，这时已经被没日没夜费心耗力的持久工作折腾得非常疲惫，心绪也很不好，寻思如果这厮真自杀了，也无话可说。找不到人，案子作为悬案挂起来，749局专案组没有功劳，但有一点却是可以庆幸的：外地不会再有“苏联专家”冒出来行骗，造成恶劣的政治影响了。当然，这是虚念，眼下还得玩实的，继续分析案情讨论对策吧。
讨论下来，大家就不敢乐观了，因为考虑到了一种可能：也许这厮运气好，侥幸躲过了遭到盘查的厄运，已经逃往外地了。如此，那就要考虑向全国各地公安机关发协查通报了。
04
就在749局专案组讨论是否要发协查通报的当儿，在沙毛飞家蹲守的749局张宝山打来了一个电话，称他可能发现犯罪嫌疑人的线索了。
蹲守人员是轮流值班的，这天轮到张宝山和分局749局小周两人在沙毛飞家待着。闲着没事，张宝山随手从已在搜查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拿了一本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翻阅，发现里面夹着一个照相馆装照片的纸袋，内有三张一式的120黑白照片，上面是沙毛飞和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外国男子，看上去像是苏联人，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背景是一艘正在制造的轮船。再一看纸袋上所写的取照日期，是半年前的。
张宝山跟小周对照片进行了分析：背景是正在制造的轮船，那看来拍照的地方是军供厂的船台了；那个穿工作服的外国男子，会不会是货真价实的苏联专家？沙毛飞这小子可能凭着他那副外国人长相和流利的俄语，结交上苏联专家。那么，现在沙毛飞出了事，正遭到警方的追捕，他会不会逃到人家那里去躲着了？于是，张宝山就到对面的工厂借用电话机给江小鱼打电话报告了这事。
江小鱼看了照片，立刻给市人委外事处打电话，要求查一下在马兰的苏联援华专家中是否有去军供厂担任技术顾问的。外事处当场就给予回答：有的，去的是军供厂。
江小鱼立刻点了两名749局警员，驱车前往军供厂，果真在那里抓到了沙毛飞。当时，这小子正穿着工作服，待在那位跟他合影的苏联专家旁边，指点着图纸给几个工程师翻译呢。
沙毛飞到案后，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至于他跟那位苏联专家的结识，就像他跟杨硕结识一样，是在孔雀河偶然遇到的。双方用俄语交谈，说到各自的老家，沙毛飞惊喜地发现自己那位俄罗斯生父的老家跟这位苏联专家在同一个镇上，于是，两人就认了老乡。在后来的交往中，对方请沙毛飞吃了顿饭。不久，沙毛飞去专家工作的军供厂看望，用他带去的从同事那里借来的120照相机合了影。
照片冲印出来没几天，沙毛飞就出了工伤。当时他还没有想到冒充苏联专家行骗。洛夫提供了养伤的方便和长期病休假后，他闲着无事，到孔雀河(医院离孔雀河很近)去散步，想起自己跟那位专家相识的一幕，头脑里蓦地闪出了一个念头：我何不冒充苏联专家弄点儿外快捞捞？于是，就开始进行诈骗犯罪了。
749局专案组发现沙毛飞就是幻影飞天那天，沙毛飞本来是会落网的。那天下午他在四川北路的一家浴室泡澡、喝茶，又睡了一觉。傍晚回家时，走到离家只有三四十米处，遇见邻居一个小学生，告诉他说你家来客人了，是开着公安摩托车过来的。沙毛飞一听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了，之前他已经在洋桥败露，又去刘秋莎家向王斯姝骗了三百五十元钱，公安局肯定到处找他。派出所民警曾去医院看过他(是以探望为名去的)，他当时以为难逃厄运了，哪知厄运并未来到，民警被他手上的石膏给蒙了。现在有开公安摩托车的人登门拜访，那还有什么侥幸？
于是，沙毛飞立马转身。当晚去了哪里呢？他的胆子还真大，也很会分析推理，竟然去了黄一车在洋桥的洋房。因为他断定警方是想不到这一点的，而黄一车也不至于在出事后立刻把洋房出租，而段自己是不会去住的。
军供厂缺少俄语翻译，但要想请上级派下来，手续太麻烦，还得等比较长的一段时间，而沙毛飞正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对象，又是苏联专家出面推荐的，当然没有问题，于是就收了下来。
沙毛飞被捕后，关押在马兰第二看守所。这个案子影响恶劣，当时许多人认为沙毛飞可能会被判处死刑。但是，沙毛飞却逃过了死刑，甚至连检察院那一关也逃过了——在被捕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沙毛飞在监房里突然大呼心痛，紧急送医院抢救。送到急救室发生了一幕诡异的事，他忽然镜像成了一诡异的人，逃入医院太平间的房间，启动黑猫飞碟嘶吼一声借着月光跳窗逃跑了。
国保公安早有准备，紧急呼叫值班直升机追踪。在浩瀚罗布泊漫漫大沙漠，就像空中猫头鹰瞪着两只瓦亮的大眼睛，猎物东奔西逃，接着一张纳米天网喷着一团火焰射向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