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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些不经意想起的，总是记忆里最深刻的……
“有时下夜班，仰望夜空，觉得群星就像发光的沙漠，我自己就是一个被丢弃在沙漠上的可怜孩子……我有那种感觉：地球生命真的是宇宙中偶然里的偶然，宇宙是个空荡荡的大宫殿，人类是这宫殿中唯一的一只小蚂蚁。这想法让我的后半辈子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有时觉得生命真珍贵，一切都重如泰山；有时又觉得人是那么渺小，什么都不值一提。反正日子就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人就老了……”
那天发生的事件，让她措手不及，杨硕的父亲违反纪律擅自进入实验场，不听哨兵鸣枪劝助被枪杀，杨硕最亲密的爱人却指证哨兵是误杀。没想到，所谓的爱人关键时刻倒打一耙，她认为未婚夫是个叛徒，就在当晚毒死了未婚夫。为敬爱的父亲灵魂伸了冤，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
当时审问哨兵，在案发现场发现一个蓝色影子出现，杨教授着了魔一样，闯进试验区被哨兵开枪命中不幸中弹遇难。
雷克沐的目的是追踪镜像人，破解黑猫的宇宙世界，杨硕和高大卫并不知情。他的直觉告诉他，城隍与杨硕的镜像关联，她们的破绽又在哪里呢？又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不眠之夜，窗外漫天星斗眨着眼，仿佛在拷问真相是什么，也许就没有真相。
看着杨硕的忧伤，雷克沐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
杨硕背着雷达营的大部分技术人员，在主计算机中长期后台运行着一个小程序，雷克沐并没有发现。这个程序不断读取发射和接收的信息缓冲区，并将读到的内容存贮在一个隐藏很深的加密文件中，这样，地球望远镜系统发射出去和接收到的信息就有了一个只有他能读取的备份，正是从这个备份中，她发现了地球望远镜接收到的外星文明信息。在我向初升的太阳发出回答信息的当天下午，也就是从医务室中刚得知自己怀孕后，雷克沐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看到，他办公桌上的终端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昨夜收到的来自仙女座UFO世界的信息……
“从接收到第一批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多小时，你没有报告，反而将原始信息删除或隐藏起来了，是吗？”
杨硕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下一步的企图我也清楚，你打算回电。如果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整个人类文明都将毁在你手中！当然，这不是说我们惧怕来自宇宙的入侵，退一万步说，那种事真的发生了，外星侵略者必然会淹没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杨硕现在明白了，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发出了回电，我将回答信息放入发射缓冲区时，使用的不是常规文件接口，这无意中绕开了他的监视程序。
“杨硕，你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对于党和人民，你一直怀有刻骨的仇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她当然知道，于是点点头，雷克沐沉默片刻，下面的话却出乎预料。
“杨硕，对于你，我是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的，你一直都是一个与人民为敌的阶级敌人。但我与高大卫是多年的战友，我不能看着他和你一同彻底毁掉，更不能看着他的孩子也跟着毁掉，你有孩子了，不是吗？”
他这话并非随便说说，如果事发，在那个年代，这样性质的问题，不管我丈夫与此事有无关系，都会受到很大牵连，当然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雷克沐压低了声音说：“目前，这件事情还只有我们俩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高大卫，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杨硕啊，请相信我，只要你配合，就能避免可怕的后果。”
杨硕立刻明白了雷克沐的用心：他这是威胁，要我配合什么。
02
杨硕答应了他，然后离开了办公室，这时已经在心里决定了一切。
走进了接收系统前端处理模块的设备间，打开主机柜，拿着工具将最下方的接地线的螺栓小心地拧松了，由于时常需要检查设备，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干了什么。这时，接地电阻由06欧姆一下子上升到5欧姆，接收系统的干扰骤然增大。
值班技术员立刻就知道是接地线故障，因为这种故障以前多次发生，判断起来很容易，但他不会想到是接地线顶端的故障，因为那里固结很好，一般没人动，况且她刚说过顺便看过了。雷达基台的顶部是一种很不寻常的地质结构，覆盖着一层十几米厚的胶泥，这种胶泥层导电性很差，接地线埋下后，接地电阻总是达不到要求；把接地电极深埋也不行，因为这种胶泥层对导线有很强的腐蚀作用，时间长了可能从中部将接地线蚀断。
最后，只好将接地线排从那道悬崖上垂下去，沿着崖壁一直垂到没有胶泥层的地方，将接地电极埋设在崖壁上的那个位置。即使这样，接地仍然不稳定，电阻常常超标，问题都是出在接地线位于悬崖壁上的部分，这时维修人员就要用绳索吊下去修。那名技术员就向外围维修班打招呼，班里的一名战士在一根铁柱上系好绳索就顺着崖壁下去了，在下面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满头大汗地上来，说找不到故障。这次监听作业眼看就要受到影响，只好上报雷达营指挥部。
杨硕就在悬崖顶上那个系绳索的铁柱旁等着，事情果然如她预料，高大卫跟着那名战士来了。
应该说，高大卫是一名很敬业的工程师，忠实地按照那时对他们的要求去做：与群众打成一片，时时站在第一线。也许是为了做姿态，但他确实做得很好，雷达营急难险重的工作中，都少不了他的身影，而以往他干得最多的，就是抢修接地线这个既危险又累的活儿。这工作虽然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但需要经验，因为故障可能是因接地线暴露在露天产生的难以察觉的接触不良，也可能是因为接地电极埋设处因干燥等原因导致的导电性差，现在负责外围维修的这批志愿兵刚刚调换过，都没有经验，所以估计他多半要来。
高大卫系好安全带，就顺着绳索下去了，好像她不存在似的。借口把那名战士支走了，悬崖顶上只剩下杨硕一人，然后从衣袋中掏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叠短钢锯，是一条长锯条折成三段后叠在一起的，这样绳索的断口看不出是锯断的。
正在这时，雷克沐来了。
问清事情的缘由后，他向悬崖下看了看，说要是检查接地电极的话需要开挖，他要下去帮忙，于是就系上了那名战士留下的安全带。杨硕说你不能下去。雷克沐没有理会，然后听到两三声短促的惊叫，接着就是身体摔到崖底乱石上的声音，等了一会儿，看到从崖底流出的那条小溪变红了……关于这件事，能说的就这些了。
江小鱼：“你这是谋杀，为什么会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杨硕：“我一个弱女子，没有动机，他们遇难是意外。”
江小鱼总感觉不对，可就是找不到证据，此案件就这样搁置下来。
03
雷克沐和高大卫遇难后，上级很快以普通工作事故处理了这件事，在雷达营所有人眼中，杨硕和高大卫感情很好，谁也没有对她起疑心。
新来的雷达营领导很快上任，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杨硕腹中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同时，她也感到了外部世界的变化。
这天，警卫排排长叫杨硕到门岗去一趟。她走进岗亭，吃了一惊：这里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十五六岁的样子，都穿着旧棉袄，戴着狗皮帽，一看就是当地人。哨兵告诉她，他们是34团屯垦连的，听说罗布泊上都是有学问的人，就想来问几个学习上的问题。杨硕暗想，他们怎么敢上罗布泊？这里是绝对的军事禁区，岗哨对擅自接近者只需警告一次就可以开枪。哨兵看出了杨硕的疑惑，告诉她刚接到命令，地球望远镜雷达营的保密级别降低了，当地人只要不进入雷达营，就可以上靶场捡子弹壳，昨天已经来过几个当地农民，是来送菜的。
一个孩子拿出一本已经翻得很破旧的初中物理课本，他的手黑乎乎的，像树皮一般满是皴裂，他用浓重的东北口音问了一个中学物理的问题：课本上说自由落体开始一直加速，但最后总会以匀速下落，他们想了几个晚上，都想不明白。
“你们跑这么远，就为问这个？”杨硕问。
“杨老师，您不知道吗？外头高考了！”那女孩儿兴高采烈地说。
“高考？”
“就是上大学呀！谁学习好，谁考的分高谁就能上！一年前就是了，您还不知道？！”
“不推荐了？”
“不了，谁都可以考，连村里‘黑五类’的娃都行呢！”
杨硕愣了半天，这个变化很让她感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面前捧着书的孩子们还等着，赶忙紧回答他们的问题，告诉他们那是由于空气阻力与重力平衡的缘故；同时还许诺，如果以后有学习上的困难，可以随时来找她。
三天后，又有七个孩子来找杨硕，除了上次来过的三个外，其他四个都是从更远的村镇来的。第三次来找她的孩子是十五个，同来的还有一位镇中学的老师，由于缺人，他物理、数学和化学都教，他来向杨硕请教一些教学上的问题。这人已年过半百，满脸风霜，在杨硕面前手忙脚乱，书什么的倒了一地。走出岗亭后，杨硕听到他对学生们说：“娃娃们，科学家，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科学家啊！”以后隔三差五地就有孩子来请教，有时来的人很多，岗亭里站不下，经过雷达营负责安全警卫的领导同意，由哨兵带着他们到食堂的饭厅里，杨硕就在那儿支起一块小黑板给孩子们讲课。
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第五年，杨硕下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雷达营的人大部分已在三天假期中回到了马兰，到处都是一片寂静。杨硕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曾是她和高大卫的家，现在空荡荡的，只有腹中的孩子陪伴着她。外面的寒夜中，胡杨林的寒风呼啸着，风中隐隐传来远处城市的鞭炮声。孤寂像一只巨掌压着杨硕，她觉得自己被越压越小，最后缩到这个世界看不到的一个小角落去了……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后杨硕首先看到哨兵，他身后有几支松明子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曳着，举火把的是一群孩子，他们脸冻得通红，狗皮帽上有冰碴子，进屋后带着一股寒气。有两个男孩子冻得最厉害，他们穿得很单薄，却用两件厚棉衣裹着一个什么东西抱在怀里，把棉衣打开来，是一个大瓷盆，里面的酸菜大肉馅饺子还冒着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