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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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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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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宙》连载

第七章 4.原枕国(上)

在原枕国,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神域看到这么壮丽的太阳。

施云、晴隐、夙篁、陌药也全都是第一次看到,所以我们全都被眼前的落日熔金,震撼得无法言语。

太阳沉浮的地方,夕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下坠,光线的投影在地上摇晃,犹如恍惚的年华,温暖的琥珀色残阳,把树木都摇成了琥珀色。

一只很大的黑色的鸟从远处的地平线上,飞到近处的一棵参天古木上。老旧的石子路上,一只精瘦的独角兽耷拉着脑袋踽踽独行。风好像突然就凉了起来,但我并不觉得荒凉,相反,内心里是一寸连着一寸的温暖。

被风揉碎的花香和明澈的阳光纠缠在一起。远处走来许多许多的仙子,擎着瓶子撷取树上的金色杏花。夕阳的光线催生着银壤沙的流动,融进头发的银壤沙,让头发不只是头发,而变成了尊贵的长发。夕阳的余辉,犹如飞落的蜜糖颜色的琥珀,一枚一枚,斜斜地插进她们无风自动的长发。然后我嗅到了原枕国人身上弥漫整个天空的香气,我又听到一树一树的花朵依序盛放的声音。

陌药用盒子收集了一寸夕阳的光泽,施云用神术把夕阳的光芒融进长剑深处,剑芒上也渐渐呈现出了茶水一般的色彩。

我们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就像是期待了上千年的梦境,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真实神迹,享受着这一刻的安谧。

后来,在原枕国的很多天里,我很多时候,都在早上,看着曙光一点一点咬破星子。在暗夜,看残阳荡漾无穷无尽的浓重伤感。在正午,躺在云树上,咀嚼阳光的香味。而更多的时候,在傍晚,我喜欢瞭望天涯的落日,一直望到眼睛酸痛,一直望到心如刀割。

每当这些时候我都会想,什么时候栀垩国的子民才能看着日出日落,无尽欢呼呢。

原枕国除了夕阳无限壮美之外,更重要的是,有着无数各种各样参天的古树,树荫遮天蔽日,整个王国像是与生俱来就建立在树荫底下。

甜润的风摇落了一季杏花雨。多少枚花瓣从我的身边升腾起来又飘落,太阳斜斜地坠下去。

很久之前,总是在经卷典籍上看到——斜夕雨霁,杏花零落,今天,终于知道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杏澈

晴隐对我说:“原枕国习惯用金色的杏花来沐浴,而原枕国的仙子们,习惯在夕阳西垂时采摘金色的杏花。”

我们一路帮助仙子们采摘金色的杏花,并没有用神术,而原枕国的仙子们也没有用神术。空气中流动着极淡极淡的花香,弄花香染,芳菲浓郁,手与花一时似玉。杏澈是诸多采摘金色杏花的仙子中的一个,我们见到她时,她就被金色的杏花簪满了飘舞的长发。

她笑得灿烂,笑容比她发际的金色的花朵还要耀眼,她热情地说:“你们是别国来的?不嫌弃的话去我家小住吧。”天边飞翔起微醺的夕阳,她在微醺的夕阳里安静站立像一朵华美的浅紫色睡莲。

我们应允下来,没想到她家里其实是富丽堂皇的一栋独院。

陌药询问她:“你家居然这样地豪奢。”

杏澈笑了,并不立刻说话,倒是一旁的侍女说:“见到我家姑娘也不行礼,竟是这样地没有礼貌。”杏澈对侍女说:“仙若不得无礼,这是别国的客人。”复而告诉我们:“我父亲做了些买卖,倒是有一些余钱。”

晚饭过后,杏澈的院落里微风轻拂,甚是凉爽。

杏澈没有睡着,见我也在看天空,她给我讲述她的故事,她说:“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原枕国所有的杏树在同一时间舒展开柔软的花朵,绽放清香。”

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是习惯一直抬头看天,虽然有失礼貌,但是她却不在意,我对她说:“在栀垩国,无法看到这样明亮的天。”

杏澈她像是自言自语,自顾自地讲述她的故事,她说:“我记得那时我总喜欢牵着父亲的手去看斜阳。父亲的眼睛里溢满了夕阳的温暖。我喜欢抬起头来看父亲,我问他说,‘父亲,这样的斜阳我们还能看几次?’我听说过栀垩国的天空被封印的消息,我害怕我们国家的天空有朝一日也会像栀垩国的一样。我总是做梦梦到周围一片漆黑的景象,太阳永不升起的景象。从梦中惊醒时,我就会害怕得闭着眼睛,可是依然无法竭制泪水充斥满面。”

我说:“杏澈,你不要忧虑,栀垩国的天空被封印,有着栀垩国独特的原因,原枕国不会的。”

杏澈说:“记得在列国神术考时我见到一个男孩子,模样清秀,说话客套,举止清雅,闲庭信步,我回到原枕国后总是想念他,但是却没有再见过一面。当时我还只是个小女孩,忘了问及他的姓名,以至于现在寻找他,却连他当时的模样也不记得,姓名也不知道,要怎么样大海捞针地寻他啊。”

我问她:“除了这些,你记得他还有什么特征呢?”

她说:“他身上挂着一个玉佩,是花朵的样子,晶莹剔透,手工甚好。可是这种花朵,我在原枕国,从来没有见过。”

周围不断有绿叶翻滚成诗,我说:“如果有缘,你们会再次见面的。”

杏澈笑:“我知道你不是在安慰我,我相信你,在你们离开了之后,我想我以后会生活得很平静,每天采摘金色的杏花,听着安静的钟声,默默地为我所牵挂的人祈福。这样想着,我的眼睛,又一次张扬地噙满泪水。”

我说:“你是一个喜欢哭泣的孩子。”

杏澈笑:“确实,我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眼泪,和原枕国的夕阳一样每天都应该出现。我的祖先认为,只要拥有同种族的血统就有相通的魂魄,可以用心灵和意念代替语言传递讯息。在我看来,眼泪,就是传达浓烈感情的最好方式吧……”

就在这时,侍女仙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姑娘!虫!虫!”

杏澈按住仙若的肩膀:“慢点说,本姑娘可不是虫……”

侍女仙若稍稍平复了些,说道:“姑娘,不好了,咱们院子里突然出现了好多虫子!”

我和其他随行几人立刻赶往前院,只见地上爬满了无数黑色的像绳索一样的黑虫。黑虫见到谁,就钻进谁的身体,有几个侍女已经神志不清,被黑虫控制。

晴隐说:“玄落,我的王,这虫子应该是魔域的‘投里支天’。无毒,但却控制人的心智。”

我问道:“有什么方法能够消除它们?”

陌药这时撒出许多的药粉:“只能试试这个了。”

可是黑虫吸食了药粉之后只是短暂地晕厥,过了不大一会又全都站立。

杏澈割开手腕,把血洒满院落,黑虫居然全都退去了。

陌药惊奇:“姑娘怎么知道鲜血退虫的方法?”

杏澈说:“我从小也看了不少医典和法典。”

我回到房里之后,陌药和晴隐来找我,两个人说:“臣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们两个人说:“杏澈,也许是魔域混入神域的人,因为,只有魔域人的鲜血才会让‘投里支天’退却。”

我问:“也许,但是并不确定不是吗?也许,杏澈只是有魔域的血统,并不是魔域派来的人。”

他们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臣都是为陛下着想。”

我心里的荒凉像是夕阳的光芒般流淌。难道和茗翅一样,杏澈也是不怀好意地刻意接近?

夜半,诡秘的人影从杏澈房内走出,我紧紧跟随,只见其穿着纯黑色夜行衣,戴着面罩,走出府宅,一直走到一个密林的中间,用沉静的女声,说:“回禀主上,我之前迫害过他一次,但是并没有得手。”

看不见对方的脸,只听说:“我给你最后的机会,没办成的话,你也就不要回来了。”

黑衣人跟对方告别后,我又尾随她回到了杏澈的房间外,然后,她进了房间里去。

虽然我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我已经知道,那一定是杏澈了,不是她,还会是谁呢?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一切如常,杏澈还是那样对我微笑,像是夕阳下坠般温暖。不断有伤春的晚花从半掩的窗棂中倾落进来。

夜里,我吩咐陌药在她房间的门口守望,又命令施云从杏澈的屋顶之上守望,企图抓住她的把柄。天亮时,陌药告诉我说:“玄落,我的王,昨晚杏澈的确出了房门。”而施云却说:“我一晚上都看到杏澈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难道他们之间有人说谎吗?

但为什么要说谎呢?

第三天,施云和陌药仍然这么说。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都对,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第四天,我在陌药所见的黑衣杏澈出门之后,到施云所说的杏澈房间里,企图叫醒她,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怎么也叫不醒,仿佛已经死亡了一样,我用手探她的鼻息,却仍然在。

第五天,天快亮的时候,黑衣杏澈回到了房间里,她看到我们,大惊失色,一瞬间,她就在我们面前立刻消失了,而这个时候,床上的杏澈醒了过来。她惊奇地问:“你们怎么在我房间里?”

晴隐问:“杏澈,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杏澈疑惑:“我在床上睡觉呀,你们看到了我的苏醒,怎么还这样问呢?”

这时杏澈的镜子里显现出一个黑影,快得猝不及防,要不是我的眼睛瞄到了镜子,否则根本不会发现。我施了神术“青萍必现”,镜子中的黑衣杏澈才浮现出来。

床边的杏澈像是被人施了催眠幻术般昏了过去。

我问黑衣杏澈:“你和杏澈是什么关系?”

黑衣杏澈说:“你不用知道,只需要知道我想杀你就是了。”

我问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想杀我?”

黑衣杏澈回答:“因为,我跟另一个人有交易,只要我能够杀死你,就会见到心中所想念的人,跟他白首一生。”

我说:“就是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个人吗?”

黑衣杏澈说:“我想见他,我真的想见他啊,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离谱命令我也会去完成。这样,就会换得我和他的长相厮守了。”

晴隐看着黑衣服的杏澈,慢慢地说:“是镜魔,因为相思成疾,杏澈企图见到心上人,所以每日照镜子时对着镜子诉说自己的苦痛,久而久之,镜子幻化出了另一个‘杏澈’,有心魔的残忍的‘杏澈’,可以在真正的杏澈睡着以后,单独行动的杏澈。”

我对黑衣杏澈说:“真正的杏澈那么善良,根本不会因为愿望而去伤害他人,而你,却像一个魔鬼。”

我挥了挥手,陌药会意,便把黑衣杏澈封印在了一个药盒里。

真正的杏澈醒来,又如同最无邪的少女,在夕阳西下时,和众仙子们一起去采摘金色的杏花了。

夙篁此时已经恢复了占卜能力,他用金色的杏花做占卜,他说:“主上,我们要找的琴弦就在密林的那边,请随我来。”

我们告别杏澈,从万年松树的茂林中穿行,三天之后,走到茂林尽头的时候,我愣在了那里,其他所有人也全都停住了脚步。

杏澈,被万年松树滴落的松脂凝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琥珀,好像是收容进了硕大的夕阳的余晖。她的笑容仿佛还在,是那样地栩栩如生。

晴隐说:“她不但被松脂凝固,而且被下了封印劫咒,永生永世不得再为神。”

我问陌药:“这个劫咒能不能破除?”

陌药启用了他所能掌握的最高的神术,最后,他颓败地坐了下来,深感抱歉,他回答:“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尝试,可是,玄落,我的王,对不起,这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术,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还没有告诉杏澈,列国神术考时她见到并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就是我。那块玉佩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上面的花朵形状是当年父王遇见母妃时承载母妃的花床。这次旅程凶险万分,因而我并没有带在身上。我的容貌,在与列国神术考时有一定的差异,所以许久未再见我的杏澈已经认不出了。

来不及告别的前尘往事,在夕阳下坠里,泣血成诗。

茂林之外,成千上万只彩雀朝着夕阳的方向追过去,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葬礼。杏澈的葬礼。

馆桃

茂林之外,过了一个小桥,就是盈盈一水,仿佛隔岸就有伊人在侧。轻岚在静水间散开,飘漾的雾有种幽微的声音,水影中漂浮着涅白的云,水边柔软的芦花,纤细的高草,映衬着白色的云影。

沿路的竹子滴滴坠泪,我的心比竹子还要潮湿。

水中央一方亭台楼阁,暝霭凝重,轻岚绕树,雾失楼台。浅金色的薄雾在雕梁间游荡犹如高贵的忧伤。

走着走着,突然我们又走回了原位,原来这里被设下了迷宫,夙篁说:“这迷宫就像悠宙起源一样难解,让我试试看。”

眼前迷宫的破解方法,我们之中除了夙篁之外没有人懂。不过很快夙篁就摸索到了设置的规则,破解开了它。

琴身发出巨大的光芒,越靠近琴弦,光芒越亮。我们走到楼阁中,没有一个侍女,只有一个红衣女子。

见到我们时,她轻轻拢着头上的金饰,那金饰薄如蝉翼。黑如墨染的温柔长发并没有完全束在头上,相反,余下的发丝在空中四处分飞散,红色的霓裳在地上铺展绵延,从宽大袖口中隐隐露出的手指白皙纤细,握着一把温润如玉的梳子,梳子如同华丽的彩饰,夺目地在她手中迅速翻转。

她明明知道我们来了,但却仿佛根本没看到,她说:“夙篁?你带他们来了?我交给你的任务倒是完成得不错。”

窗外,层云掠过,瞬息间的仓皇。

夙篁的双眸里如冰刃似地寒光绽放,他疾言厉色地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她笑了:“我说,你真的跟他们待在一起太久,把主人我——馆桃都忘了吗?直到现在就不用再演戏了,从来没有敌人进了我的楼阁,能再活着出去的,希望这次我们主仆依然能配合得不错。”

夙篁拔出长刀,向馆桃砍去,但是中途复而砍向了我,他情急之下,企图将右手削去:“我以我右手的疼痛起誓,至死效忠于栀垩国的王,玄落。”

我“啪”地打落了他的长刀:“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必这么傻,你又何必……”

夙篁跪下:“玄落,我的王,我会永远辅佐你,为你出生入死,你是我心中尊贵的神,值得整个悠宙顶礼膜拜。除却你的幸福我已别无所求。”

我扶夙篁起来,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转过身去,对馆桃说:“我承认你的魅惑之术的确登峰造极,我们刚刚来到这里,你就想离间我们。”

馆桃笑:“为了有趣我只有这么做,可惜还是被你看穿了。这么多年以来,很少有人问津我这里,你们这么热情地过来,我怎能不热情接待?”

我说:“那还要感谢你才对了。”

馆桃年轻的面容,又傲气,又甜美:“玄落,你永远不会见到圣灵天的邀天,你连第二根琴弦都拿不到,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回到你的栀垩帝国去,否则,你将带着你的疑惑和杏澈一样,永远埋葬在原枕国。”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杀死杏澈?手段还那么残忍?!”

馆桃仰天大笑,回答道:“因为她没有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最重要的是,不该爱上别国的王子!她到死都不知道要等的人是你。”

我说:“你又怎么会知道?你真是滥杀无辜!”

馆桃说:“我总是有我的办法知道!她该死!”

我说:“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现在就开始高兴,太早了!”

馆桃还是那样的笑:“本宫怎么可能让你走过我这里?”

我挑起眉毛问她:“你就这么确定我走不过你这里?”

馆桃说:“因为你是一个太善良的王,一个太重感情的人怎么能成就大事业。”她的笑容凄艳而邪恶:“我会让你看到最精彩的死亡!”

说着,她挥动双手把身上的红色长袍斩断。沉静的红色堕入水底,幻成明亮的水痕。我的眼前突然出现无数的幻梦,我深至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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