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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晓谋的一亩多柑桔逐渐成园了。他根据技术资料《柑桔栽培管理技术指南》和乡果技员李峰的现场指导，在不同季节进行修剪、整形、水肥管理。改写了农村谚语：“桃三李四柑八年”的说法。实行矮化密植后，缩短营养生长期限，使之尽早向生殖生长转移。短短的第三年开始挂果试产了 。立冬后不久，柑桔园里橙红的柑桔在绿叶陪衬下，十分夺目，把整个院子装点得格外秀美。走进果园，透着微微桔香，让人心旷神怡，你会感慨农舍在园林的和谐静美。初产采收柑桔二千多斤，大春约来了收购柑桔的贩子收购。那时还没有公路，因交通不方便，请来四邻的亲朋好友将采收的柑桔挑去永兴，买出后赚到四千多元。这给挑柑桔的人羡慕了，大家看到晓谋把一亩多“鸡啄废地”变成了赚钱地，就初产果这年这点地收入，是一家人种粮食几年才有这些纯利。邻居心动了，很多有种水果的想法。
又是一年春季，在左邻右舍的要求中，孟晓谋带大家到太和柑桔农场，根据各家需要买了苗子，孟晓谋指导栽培技术。
实行土地责任制以后，杂交水稻、玉米和其他优良品种的大力推广生产，加上社员户的冲天干劲，粮食产量达到历史最高值。物多必贱，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况且化肥用量猛增，生产成本投入增大，看是丰收年，实际上农民增收是极其缓慢的，一部分农民不外乎刚越逾温饱。见于此状，农业调整产业结构被政府提上议事日程。
广福村两委领导班子遵照上级的指令，把种植粮食产业要转型经济生产产业。广福金书记找到了活教材，让最有说服力的孟晓谋家那一亩多"鸡啄地"的柑桔园为全村代言。金书记带领两委反复研究，决定广福准备走发展水果的增收路子，种植水果被提议为村上的工作重心。
上级政府多方面寻找农业结构调整项目。涪江县有一家县办的食品加工企业，该企业的精英们雄心勃勃，要生产出口创外汇的黄桃罐头。当然，县企业是县政府的经营地，县政府就向全县张罗发展黄桃园的号召。广福村金书记在一筹莫展之际，似乎救星来了，他跑在全县最前头，把发展黄桃的桂冠领了回来，戴在广福村村民头上。
接下来该是紧锣密鼓 ，大张声势——金书记组织村民到凡有水果的地方参观，了解收益价值，让村民在眼见为实面前，同意发展该项目有了群众基础。
一个周末，广福村在村小学召开了村民动员大会，主席台就搭在礼堂正中，其他每间教室安有喇叭。快到上午十点时，拉叭终于说起了大话："全体社员同志们，今天的动员会主要是调整农业结构，改粮食产业为发展经济产业。我们村争取到黄桃发展产业……"村主任黄权吼了起来。每间教室里参会不多的村民，有的在议论、有的打起了瞌睡，有的老年人说起了反对意见。接着金书记又讲了目前形势和未来农村经济发展远景，强调了很多大道理。这样广福发展黄桃项目就确定下来。
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过，孟老师刚走进教室。金书记来到教室门前，对孟老师说：“孟老师，放学后到村委办公室开会"，便走了。
孟晓谋觉得奇怪——自己和村上的干部会不沾边，叫自己开什么会呢？来不及多想。他把最后一节教学生如何采集和制作动、植物标本的自然课上完。放学后，来到位于教室上边的村委会办公会议室。
会议还在准备中，会议室坐满了全村的党员、村社干部、村民代表，台上坐着像是乡上的领导干部。金书记叫孟晓谋坐于讲话台的左侧，如此这般地给他讲了作会议记录的事，便忙其他事去了。
孟晓谋寻思了一会，以前的会议记录是谁作呢？自己也没作过这种会议记录。即然是金书记的重托，那就得慎重对待。稍加思索，孟晓谋就按平时自己写教案的格式准备作记录。
会议开始了，由村主任黄主任主持："通过近段时间的准备工作以来，支部和村委会一直把发展黄桃产业确定为今后我村的经济发展之路，我们选立该项目，得到了乡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下面请我们乡新来的向书记给我们讲话……"
只见已是中年年纪的向书记面带微笑，用温和的语音：“同志们，我叫向荣，受组织安排，很高兴来到永兴乡乡党委工作。通过对全乡情况的了解，全乡十六个村都是清一色的靠种粮为主导产业，村民经济增收缓慢，所以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势在必行。广福村在调结构中开了先河，找到了水果产业发展的路子，黄桃是县重点发展项目，能得到多个部门的帮助。所以，今天的会议形成的纪要是专门交农业局项目办公室立项……"孟晓谋这才感到手握笔的份量之重，原来是要上交县农业局。
乡党委向书记就为什么要调整农业结构，如何寻找路子，改变村民的传统观念，以及未来农业如何走进市场作了详细的讲话，参会的人都得到鼓舞，一致同意发展黄桃产业。
金书记对几年前孟晓谋种植的一亩多地柑桔和种粮收入的对比：“我们很多人都知道孟老师几年前自己不顾父亲反对，也没有人看好的柑桔，现在一年下来的经济产值在四到五千元，到盛产期还会增加收入数额……"这种现板文章，大家心诚悦服，更增加了大家发展水果的信心。
会议还征求了党员和村民代表的意见，大家把意见全部统一在村党支部的决策上。临近擦黑，会议结束了，孟晓谋将作好的纪要交给村金书记后，准备离走。“等会儿，会议纪要要向书记签名后，你再走吧”。金书记说。其他参会的人员都陆续回家了，金书记对向书记说："自己家里备有薄酒，欢迎向书记来村指导工作。”并将孟晓谋作的记录双手递给向书记。向书记接过会议记录，反复端详后，细阅起来，阅毕在末尾处的"永兴乡党委"处签上自己的大名"向荣"。接着问金书记："作记录的年轻人在村上任什么职？"金书记："他叫孟晓谋，不是村上干部，是村小的代课教师，几年前他发展的柑桔现已有成效，有很多户在跟他学习种植柑桔。”这时，向书记主动向孟晓谋伸出友好的右手，晓谋以左手迅速接住了领导的手，握在了一起。向书记：“孟老师，教学几年了，难怪你作的记录字迹清秀、内容全面，重点突出。”孟晓谋内心很讨厌官腔领导，他参加乡新闻培训时见过少数乡领导的八股式的训话，只是迎合上下级的套话，缺乏真实情感。因此孟晓谋回答到："向书记过誉了，我已教学四年了，只是我作为广福人的应尽微力。”
村主任黄权叫向书记等人去金书记家吃夜饭了。孟晓谋赶紧想回家，但被向书记拉住手："孟老师，到金书记家去，我们再谈谈。"金书记："孟老师，谁叫你这时候走，吃完饭，我给你手电筒回家。"盛情难推，孟晓谋便和留下来的村主任、会计、妇女主任陪同向书记向金书记家走去。
吃饭间，村干部们频频向向书记敬酒。可向书记的话题始终问孟晓谋关于种植柑桔的远见和他的教学方面的事。孟晓谋不胜酒力，加上他还要备课，只是稍微和大家喝了一点酒。最后向书记问金书记：“金书记啊，你看你们村有孟老师这样的年轻典范，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让孟老师更好地为全村人民服务，这就是我们党的后起之秀啊。”其他村干部酒兴正浓，把向书记的话听得似懂非懂。可金书记听得明白，他对向书记道："孟老师是我们村公认的人才，无论是农业生产、教学都是年轻人的表率，都很出色。我们支部准备培养孟老师。”向书记："这就对了，改革的农村非常需要像孟老师这样的青春动力。金书记，孟老师这棵苗子交给你，一年后给我答复。”金书记：“一定，一定！向书记，我会给你满意答复……”
几天后，金书记找孟老师谈了关于向书记的指示。"孟老师，其实我们支部早就该向你伸出动员之手，向书记亲自提醒我们了。最近你把入党申请书交上来吧。”金书记对孟老师说道。"金书记，交入党申请书，我够格吗？"孟晓谋问道。“够格！够格！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不多……"金书记反复对孟晓谋说了几遍。
金书记的谈话让孟晓谋沉思良久。自己父亲是村内最早加入中国共产党的人员，解放初，在上级党代表的培养下，父亲积极上进，组织全村贫苦农民并收地主土地，让每家每户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耕地；继而对劳弱户成立互助组、后来发展为合作社，土地这一大宗生产资料真正归集体所有。父亲不惧地主阶级、土匪的恐吓，将合作社生产得以正常化。由于广福村地理位置属高台地，水资源缺乏，父亲领导组织村民大搞水利建没……父亲的言行给了晓谋最初共产党人的印象，那就是敢于和敌对势力作斗争，为了全村人民利益公而忘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精神，永远做人民的勤务员。他想，如果加入党组织，会得到更好的煅炼。很快，他便把一份认识非常深刻的入党申请书交给了金书记。
不久，广福村支部召开民主生活会，将孟晓谋列入本年度的积极分子发展对象，同时委任晓谋任村团支部书记兼八社会计。会上老同志对孟晓谋各方面提出了中肯意见，孟晓谋虚心接受这些意见，并表示自己愿意到村党支部阵营里接受煅练。
通过对孟晓谋一年的考查，根据介绍人和全体党员的意见，觉得孟晓谋在考查期间，思想进步快，工作积极，一边组织教学，业余时间出色完成支部交给的各项工作任务，全面合格，同意转正为正式党员。时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孟晓谋高举半握拳头的右手，面向中国共产党党旗，许下了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诺言。金书记为了给乡党委向书记的回复，在同年换届选举中，将孟晓谋列入村委会委员侯选人之列。换届选举之前，为保证选举的顺利进行，金书记对村委会人员名单中的村主任黄权的情况在各社的选举动员会中大力宣传，把行政意识转化为群众意识，让村民领会民主选举的意义。
换届选举的时间到了，地点定在广福村小学。刚吃过早饭，社长老王便到各院子催促选民到村小学参会。
孟晓谋自己是被选举人，早早来到学校，帮助搭台、安广播、划分会议区域等等。忙活完毕，时间已过九点钟，参会的村民不多，路上依稀见着有人交头接耳来到学校参会。
"长舌妇"王英来到礼堂吼开了："哎呀，选什么选？名单上面定了的，叫我们来只是走过场。"那边教室传来了"周大炮"周红光的声音："反正是上面领导定名单，叫我们画圈圈就完了，纯属过场而已。”其他位置到会的村民同样不冷不热议论着关于选举的什么…什么……这些杂言碎语的议论，像是即将生产的孕妇临盆前的阵痛，又像打开了五味杂陈的醋坛子。让人心痛，难以平息村民的怨言，给这次选举大会以笼罩着不祥的气氛。孟晓谋听到这些议论，非常敏感，和上两届选举不同的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将在今年换届的选票上出现，正如村民议论的一样，上面领导定的名字，而不是由村民自由的海选，他感到面红耳赤。
十点已过，乡民政员老蒋和陈副乡长带着选票来到广福选区会场。这时金书记在喇叭里扬起了选举的大话、套话："请参加选举的村民注意了，在相应的选区不再走动，各选举小组组长清点选举人数，报给选委会"。待八个选举小组报上参会人数后，广播又响起了宏亮的声音："下面请陈副乡长给我们讲选举细则"。"喂：全体参会的村民们，大家好！我是永兴乡乡政府的陈超。根据地方村民自治和有关换届选举规定，我受永兴乡选委会委托，参加广福选区的选举工作。广福选区共有合法选民1083人，据刚才八个选民小组上报实到选民人数为853人，符合法定选举参选人数，选举会有效。下面由民政员蒋伟给大家讲选票填写的说明。”接着喇叭响起了老蒋的声音："请全体参会的选民注意了，选票分为两部分，上部分是村主任的选举，同意选村主任黄权的选民就在其名字后画‘O`，不同意就画‘X'；还可另选他人，就在下面空格栏填上另选人的名字并在后面画上‘O'；下面部分是村委会委员侯选人，分别是雷明亮、秦泽、孟晓谋、何天明，填票的方式与上面一样，另选他人在最下面空格栏填上名字并画上'〇`。选票填写说明完毕。”紧接着听到喇叭传来陈副乡长的语音："各选民小组发放选票，代选人员只能代选三票，选举开始。”
经过约莫一小时的发选票、填写选票、投票结束。由村民代表推荐的唱票人老何、记票人老张、监票人老谢开始工作。随着轻快的音乐声，老张在黑板上分别写出了村主任和村委会委员的名字，老何每念得票人的名字，老张便在得票人名字后面以“正"字笔画记数。记着记着村主任另选他人栏中不断出现孟晓谋的票数；村委会委员另选他人栏中出现村里最傻人"甘合万"的名字，还出现全村最呆的人"万一成"的名字。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统计，选举结果出来了，这结果令乡领导陈副乡长和支部金书记完全出乎意料——村主任另选他人栏中孟晓谋以453票远远超过了村主任黄权的295票；在村委会成员另选他人中，两位精神不正常的甘合万25票、万一成13票。
村主任黄权不愿看到这结果，陈副乡长更不愿看到这结果；但这意外的结果就这样出现在人们面前。陈副乡长找来金书记商量选举结果，金书记又找来黄权和孟晓谋："黄主任，这是……"金书记满脸绷紧的皱纹着急得语无伦次了。接着金书记又对孟晓谋说：“孟老师，今天的选举会已成事实，具有法律效力，你现在成了选举出来的村主任，要作好为全村服务的思想准备。”孟晓谋："这恐怕不太合适，我离不开学生啊。”金书记：“这件事我得和李校长商量，要她找合适的老师接下你那四年级班后，你就离开教学。”陈副乡长根据金书记的意见，把生米造成的熟饭——孟晓谋作为当选村主任的结果上报乡党委政府……
选举，这项基层民主政治大事。已经过几届换届的村民，有的村民关心选举、有的村民对选举有厌选情绪、有的不参加选举以示弃权、甚至有的村民非要弄点笑话出来。广福本届选举村委会委员中就有两名精神不正常的人有38票。更糟糕的是没有达到组织意图——把村主任黄权得票未过半而凉了起来，把个年轻人孟晓谋本是村委会成员侯选人弄得比村主任的票还多，且超过了到会人数半数，选举合法有效。说明群众对选举有真正行使自己权利的意识，和以往的上令行为有一种明显的冲突；也给基层民主政治建设和村民自治带来了新的生机，给农村基层建设在选人用人这方面敲响了警钟。
孟晓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很难决择，因为自己更爱已有多年教学岗位，和学校、学生结下了深深的感情。他总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太适合做行政，因为自己不喜欢官腔套话，更不愿参与那些干部圈内的游戏。但木已成舟，顺水也行，逆流亦要上啊。乡政府这边尽快要孟老师离开教学岗位，投入到村委会工作中来。时至期末，孟晓谋坚持把本期课上完，村委会重大事务在等待他参与，他将肩挑全村人民的希望，建设新型农村为己任，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