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随外出人员不断增加,农村住房改建峰值已过,砖厂砖的销售量逐渐减少,村集体积累相应减弱。好些农户因建房或供养子女上学,收入和支出成反比,自家二亩地的微薄收入远远不能满足自己家庭所有开销,更别说实现小康生活。随着城市化膨胀进程加快,我国农业逐步向工业化转型,许多青壮年劳动力选择外出打工,外出劳动力数量一年比一年递增。土质条件差一些的地块开始出现撂荒。
农村乡村基层工作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给农业税征收带来很大困难。很多家庭举家外徙,即使到春节过年,因交通拥堵也不曾回家,年复一年中,集体经济消弱,广福村村社干部为了完成农业税征收任务,不得不将自己不多的"工资"垫进去。五社地广农税任务重,社长雷明工资远远不够垫交外出户的农税,所以每年只好向银行贷款上交财政。年复一年的贷款不能按期偿还,银行不再放货这种不良货款。为了完成任务,再次贷款,银行必须要抵押物。那天,五社长雷明返家找妻子商量拿房屋产权证抵押贷农税款,妻子本来为银行催收大额贷款深感恼火,一气之下,拖起菜刀跟着五社长追,她决不允许把自己的房屋抵给银行……
我们的村社干部忠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按照政府领导的说法:完成任务才是硬道理。随外出人员不断增多,征收农税的缺口一年比一年大。为完成任务,干部们四处寻找外出人员的电话号码,厚着脸皮无数次地催打,直到最后电话无人接听。在家时大家碍于情面,都会自觉缴纳,远走他处,完全可以避而不见,由自愿变得不自觉起来。
这帮对政府极负责任的村社干部,垫尽好几年不多的工资不说,银行的贷款高筑,弄得干部们哭笑皆非。农业、农村工作又面临着深重的困境。后来取消农税征收,银行的贷款由财政转移支付解决,但垫进去的工资一直没得到落实。
几年后,凡有困难未交清农税的农户,一律免征。这似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消息,我国改革开放的成果不断反哺农业,农村农民开始享受国家红利。但是,群众的牢骚声又在耳边响起。张大娘:“看罢,隔壁的王三外出七八年了,在外面挣起钱,房子就买在城里了,每年农税催交,他家一分钱也没交。只有我们这些老实人一分一厘农税都交清了的,现在免了,不交了,这不是整老实人吗?......" 随着对农业扶贫开发力度加大,让每一位农村老百姓都能实实在在享受政府给予的支助,在建设小康路上,如何建立农村新的发展模式,成为乡村干部研讨的新课题。
进入新世纪初,乡村进行区划调整,减少在编人员,以形成小政府大服务的格局。永兴乡和隆兴乡合并为天生镇,政府办公设在隆兴乡原乡政府。下属的村作了相应的合并,相邻广福村的石佛村并入广福村,不久后的天星村和石牛村同时并入广福村,所以更名佛村。
合并前后的天生镇,典型的深丘纯农业乡镇,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曾有的"龙井酒厂"不具有市场竞争力处于半倒闭状态。一切财务运转全靠上级财政的转移支付,年年财政赤字缺口很大。近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基础设施十分脆弱,没有像样的规模产业,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农业自然镇。来这里工作的乡镇领导和公务员们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泼又一泼,为了迎得政绩,他们善于数字游戏,可将低收入变为高产高收入,这里个别领导干部将工作当作役差。在家老百姓的汗水、泪水以及忧伤,早已被“永隆高原”的风给风干了,外出务工,成了天生人不二的选择,似乎才有了挡风避雨港湾。
佛村,前面我已叙述过这里的地质、地貌以及人文历史。水源储量极少,稍遇春旱和伏旱,直接会给农业造成灾害,甚至颗粒无收,个别地方人畜饮水困难。
刚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冬旱连着春旱,该播秧的季节,可水塘、水田干涸。该整田的时节,天上不落雨,正冲沟的稻田裂缝可装下大人的脚板,深达一米。坡岭上的冬小麦已干枯死亡,播下的玉米种十天半月后,缺少水份而干烂。凉水井、水观音地下水多的两处每天排满挑水人的长龙队伍,有三里五里外的村民,白天够不上挑水,直到深夜打灯挑水。整个广福被旱魔笼罩得一片枯死的模样。
要解决水源这项浩大工程,光靠村小小的积累是远远不够的。
村合并后,佛村两委班子成员进行调整,但孟晓谋仍任合并后佛村党支部书记。要改变靠天吃饭的自然局面,加快基础设施建设被支部提上了议事日程。
涪江县水利局局长是原石佛村的人,加之水利局水利科的姜涛是孟书记代课时教过的学生。一次,姜涛回到老家,孟书记安排村上干部接待他,并举行座谈会。会上孟书记就佛村发展现状作了分析,要加快经济发展速度,我们只顾了面上工程,要想得到可持续发展经济,必须从源头的基础设施建设入手抓起。作为本是佛村人的姜涛深有感触,他表示愿意为家乡效劳,到县水利局争取建设项目。
孟书记马不停蹄地起草了“佛村人畜饮水困难报告"。时逢五一节假日,孟书记带领村两委主要干部前去涪江县水利局看望原为老家人的张局长。张局长很高兴的接待了老家的基层干部,并为他们实实在在为家乡办实事而感动。
孟书记向张局反应了这些年来发展经济中常遇到最核心的问题——水的缺乏,制约着广种薄收的佛村。并将成文的申请《人畜饮用水困难报告》交给张局长。
张局用沉稳的语气对大家说:"同志们,大家有为家乡发展的热情,我感到很高兴。就我们县的龙多台地、华莹山脉一带缺水严重的地方很多,而且向市局申请这方面的资金是很有限的。这样,你们现在交来的申请,等节后让水利科小姜他们来做份可行性论证报告,一并呈市局看能否立项。”
五一节后第二周,姜涛带着水利科科长游明来到佛村,根据航测图把整过佛村的地貌和水源情况作了详细的分析,并形成了以人畜饮用水和农田自流灌溉为一体的论证报告。
一个月后,游科和姜涛他们又来到佛村。要求村上的干部带着他们把佛村的田边地角查看了一遍,然后根据各地段位置设计了取水口(有一处要建水库)两处,分别为人畜饮用水和农田灌溉用水。总的造价大约在四百万元左右。
时任天生镇党委书记何鸣、镇长周行对这项来之不易的水利建设项目十分感兴趣,为了迎合这项工程,将原驻佛村的乡镇干部作了调整,专门把镇财政所所长张术和水利员雷海调整来协助佛村工作,体现镇领导的良苦用心。
半年后,按照涪江县水利局设计的施工方案,在江城市水利局已审批立项,同时通过涪江县财政局将建水库的启动资金三十八万元转到了天生镇财政所。
又过去两月了,县水利局水利科的游科长电话:"孟书记吗?”
孟书记:"对,游科啊"。
游科:"你们赶快把建'下庙水库`的招标合同交县水利局,以便在市局申请二期工程启动资金。”
孟书记:“游科,建下庙水库的启动资金没到,我们怎样招标嘛?”
游科:“下庙水库的启动资金三十八万三个月前就划给你们镇财政了。"
孟晓谋:"唉,游科,镇上没通知我们,那明天我赶紧找镇领导落实招标的事。”
游科:“孟书记,你注意方法,三个月了没告诉你们资金的事,可能镇领导将资金用于其他方面了。我见过这样的乡镇领导,麻雀吃葫豆,从不和屁眼商量,不管哪里来的钱,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敢挪用。”
孟书记:"好,游科,谢谢提醒,我明天落实这事。”
第二天星期二一大早,孟书记从永兴赶车到隆兴党委办公地,走渎干部的党委何书记还没到。等了半小时后,何书记匆匆上楼打开办公室门,见孟书记直招呼到办公室坐。进到党委书记办公室,孟书记请示何书记关于佛村下庙水库建设启动资金问题。何书记喝了口茶,右手抬了下镜筐,略有所思的回答:“孟书记,前段时间以来,镇里的干部上上下下在忙退耕还林工作,还没来得及研究下庙水库的事。”
孟书记:"何书记,得抓紧时间了,昨天县水利科游科长来电话给我讲了,赶紧交去下庙水库的招标合同,他们便于到市局申请二期工程资金。”当何书记听到还有二期工程资金,将圆鼓的双眼睁得更大了说:"这样,下周专题研究下庙水库的事。"
唉!没办法,火烧眉毛的事还得下周研究。难怪老年人常说:好吃懒做去当兵,拖二懒三跟衙门(旧中国的兵和衙门)。乡镇政府是面对乡间百姓的工作窗口,各种事务纷繁多样复杂,老百姓笑了,满意了,乡镇的工作便做到位了。可是,我们极少数乡镇领导干部仍过着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过一天的旧俗衙门式的日子,仍躺在瞬息万变的高科技发展时代睡大觉,致使偏远的农村发展差距与外界越来越大,老百姓盼富的希望投向远方,不断形成空心院、无人社、少人村,大片土地弃耕荒凉的景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成了说词,就因天高皇帝远,甚至把空旷乡村归结为城市化发展“结症”。 外出的人有共同感受,身在他乡是异客,谁不热爱自己家乡呢!可我们乡镇领导反思过吗?飞出的凤凰不再返巢!家乡落后的差距与外界越来越大,乡愁对外出游子不再有吸引力。家乡难以跟上时代发展的节拍。
第二周又是星期二了,孟书记仍未接到镇上研究佛村下庙水的通知。他又赶车来到镇党委何书记办公室。办公室里正有人点头哈腰的与何书记谈着什么,孟书记在门外等了一会,待谈事的人离开后,他才进到何书记办公室。算是有记性的何书记:"哦,孟书记坐…坐…,上周我说过研究下庙水库的事。这样我们到小会议室去,一会儿,来小会议室有周镇长、财政所张所长、水利员雷海。何书记先让张所长汇报一下下庙水库启动资金情况。张所:"二月份到账启动资金三十八万元,春季到海南考察用去二十五万,又去四川南部县、重庆铜梁、潼南考察用去十万,办公经费贴用三万。启动金已没钱了。”孟书记边听张所长的汇报,脑袋全是嗡嗡作响,没想到真被游科猜中了,钱为零了。这时,何书记发话了:"孟书记,我看这样,标就不用招了,我找个单位来建就是了。”一旁的周镇长没吱声。孟书记:"恐怕不妥吧,水利科指明要招标合同。”何书记:"那这样,招标你们村上进行。”孟书记:“刚才我听张所汇报的启动资金为零了,如果中标单位承建的启动金能保证吗?”"何书记:"这个你们不用担心,镇上自有办法处理。”
回到村上,孟书记立即组织村两委班子成员开会,布置了下庙水库建设事宜,成立了以杨主任为组长的领导小组,并将招标公告分别在永兴和隆兴贴出,并通过《涪江报》打出了"下庙水库承建"的招标公告。
到了招标日期,有四拨人马分别带着押金和水利建设资质前来竞标。佛村两委班子在镇分管水利陈镇长的参与下,在镇小会议室如期举行。孟书记将整过人畜饮水和农田灌溉工程情况向到会竞标单位作了介绍,并说明这次竞标规则。参标单位听得热血沸腾,一定要以低价优质拿下这项工程。当投暗标结束后,当着所有竞标者打开投标金额,"涪江华松建筑有限公司"获得最低价格标的中标。
一周后,中标单位负责人唐伟组织人马进场建设。首先是库坝建设,按照施工方案,应将基础探至岩石最底层,再用不含杂物的页岩土或壤土填压夯实坝土。可施工的挖机对探基基础只作了简单的处理,没有达到岩石底层便开始夯泥。这负责人唐伟经常不在现场,佛村管理小组杨主任出面问施工人员没按要求施工,做工的人回答:唐老板就叫他们这样做的。佛村管理小组将情况向水利局水利科作了汇报,水利科相关技术人员亲临佛村对库坝作质量检测,发现的问题是:辗压密度不够,基础探基不彻底,坝土含有杂物。经检查后,水利局责令停工整改。
这样,急坏了承建单位负责人唐伟,他找到孟书记:“孟书记,你知道吗?我是在帮你们党委何书记的忙。何书记告诉我工程大,后期配套资金多,目前你们镇财政拿不出建库坝的启动资金,让我把一期工程建好后,等二期、三期工程款下来。”孟书记:“唐总,难怪你以比别单位低近十万元的标价中标,但你想过没有,钱是国家财政给,工程质量不是何书记说了算,而要经水利科验收,开始的质量都不合格,你这不是在帮何书记的忙,你们是把国家的民生工程当儿戏,想建成获取暴利的豆腐渣工程。”
被问责的华松建筑有限公司唐伟向水利局汇报了情况内幕。天生镇党委、政府领导同时被县纪委问责。令分管水利的赵副县长十分气愤,通知水利局马上根据现场情况,设计一套库坝整改方案。
当水利局将整改方案下发至天生镇,并说明整改资金由承建方负责。这下荒了偷鸡不着,倒丢一把米的唐伟,他找到铁哥们镇党委何书记想办法。何书记能想出什么办法?镇财政的赤字缺口一年比一年拉大,政府人员工资就不能按时发放。这何书记找到孟书记:"孟书记,县水利局张局反正是你们一个村的人,你再出面通融一下,弄点整改资金来,把目前库坝的事解决了。”孟书记:"对不起,何书记!我的脸皮真没有那么厚再去找张局长。你知道吗,该项工程总造价四百多万,建成后,佛村全村人用上自来水,成片的农田自流灌溉,这是现代农业的前奏,也是村民盼望小康的起点啊!镇财政缺钱,我们应该从发展企业或其他产业方面创收啊,老是盯着上级财政的项目款,用了就没了,没有再生资源,怎能健康持续发展?一项好端端的国家惠民工程被弄成让谁都痛心的局面。何书记,我们有过啊,无言面对父老乡亲。这件开始就是镇领导在把持,希望你们好好的管到底,我的确百般无赖,只有申请离职。”
在天生镇党委、政府的个别领导影响下,致使佛村的人畜饮用水和农田自流灌溉工程成了豆腐渣瘫痪工程。
乡镇——党的最基层组织和政府,直接面对老百姓的机构,透过这扇门,可窥视一个地方的政治生态和民众的生活追求。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大寨村、小岗村、大丘庄……无不给中国农村脱贫致富的优秀典范,涌现出时代领军人物曾改写出农村不同凡响的农村历史。这些伟大的创举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脚得来的,更不是国家用钱堆出来的;而是党和政府领导人沿着建设中国乡村正确路线实干出来的。
天生镇天高皇帝远的浅丘纯农业镇,虽不及北大仓或华中的地理优势,但比疆戈壁和黔深谷的位置优越。改革开放几十年来,这里人们虽能吃饱穿暖,但在住、行诸多方面比外界是落后的。凡外出有成就的天生人很难归建旧巢,是老百姓的麻木?无动于衷!或是需要陈永贵、吕作敏、沈浩式的领军人物?!
进入新世纪后,我国城市发展进入快车道。大小城市向农村、农民伸出了友爱温暖的手,城市建设或城市的体力活需要众多的吃苦耐劳农民工。来到城里的农民工朋友,他们乐意干着比种地更累、更脏、更苦的体力活,是因为每天付出的劳动,就有相应的收入,没有天旱水灾的自然风险,长年累月的收入比起种二亩责任地划算多了。上世纪出来较早的农民工朋友,已在不同城市或不同领域站稳了脚跟,有靠手艺打工的、有进入私企的、有经商的、也有少数成功创办企业的。他们有比城市人更能吃苦、更加顽强的毅力占领了城市一角,有城市的住房、有自己的车,有的把农村户口迁到城市,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农村呢,一年比一年萧寂,能出走的都外出了,甚至带上老少全家外徙;剩下的村民多为老弱病残幼,多数院落人去楼空,鸡鸣犬吠的场景消失;好多良田沃土无人耕种,杂草丛生,一年四季一遍荒凉!
陈大春的贩卖生意从未间断,主要从事农产品批发,他从贵州、云南、河南、广西……或江城市周边的区县大批量的购进各种蔬菜、水果在江城盘溪市场批发。他早已赚得盆满钵溢,在江城购有商品房两套,还有一辆“桑塔纳"轿车。跟着他一起做批发的佛村人黄林、姜海、张少林,也跟着陈大春发了小财,他们几年前离开老家佛村跟着陈大春走南闯北,算是在江城站稳了脚跟。
两年前,孟晓谋离职佛村支部书记后,被陈大春叫了出来,跟着他们学做批发生意。孟晓谋跟着陈大春远走陕西、安徽、贵州、云南……贩运水果和蔬菜,规模经济形成品牌的效益让孟晓孟大开眼界。那些果农和菜农不出远门,同样挣钱,房屋修得别墅一样漂亮,女人们穿金戴银,过着富足舒适的小康日子。孟晓谋这两年多来跟着陈大春一起也赚了些钱,在江城也购买房子,一家老小全来到了江城定居,只是全家户口还留在佛村。陈大春全家户口早迁江城了,他劝孟晓谋:“你在老家辛苦干了二十年,大好的青春消磨在老家,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干脆像我们家把户口都迁到城里来,子女可享有同等城市受教育的机会,不会多交择校费。”可孟晓谋不同意:“大春哥,你出来很多年了,在老家住的时间短,或许对佛村经历的过往不曾记在心里。确实佛村也给不了我们什么,看你现在在江城的房子、轿车,在老家佛村是无法实现的。但是,是老家佛村的山水抚养我们成人,如果我把户口迁走了,也就与佛村最后的情丝断了 。虽然很多出来的乡亲通过努力,生活已经富足,甚至达到小康;但有相当一部分乡亲因各种原因无法离开佛村,因条件的制约,他们的生活还贫穷、落后,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农产品生意,只要出来在外的乡亲人人出一份力支援建设家乡,那我们未实现的梦想——让乡亲们共同富裕,奔向小康的日程会缩短。”在一旁的陈大春听到孟晓谋的一席话,深受感动地说:“晓谋,我以为出来后这些年,让你忘了老家的伤和痛,可你还是当年那颗热忱为乡亲服务的心,我们支持你。”陈大春和孟晓谋的贩卖农产品生意,会给佛村带来生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