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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腊月，阳光明亮，向大地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厂行政大楼旁边，紧挨着黄桷树的几株腊梅，正在盛放。红梅如火，白梅如绢，浅黄色的梅花，幽香扑鼻，沁人心脾。附近居民客户，纷纷前来欣赏，站在树前不停地拍着美照。员工下班后，也不去忘记去凑热闹。
尽管阳光灿烂，但是，腊月的寒意没减，仍然透彻肌肤。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为过年灌香肠，做腊肉，忙个不停。腊月，西南的气温十分干燥。一股冷风从窗口吹进屋里，大家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赵亮起身把窗户严严实实地关上。蒋淑英从抽屉里拿出遥控板，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金晓梅专注在账单中，这时，老厂长走了进来。
凡是关系到企业和员工利益分配的大事，蒋淑英都十分慎重，要多次组织干部们一起商讨分配的最佳方案。并邀请老厂长把关，他经验丰富，工作又耐心细致。有他在场督查，她便十分放心安心。
仔细核算后，通过领导班子认真讨论商定：这个春节，按照每股1000元分红。理由是：虽然冬展会订单数额增长了许多，但是，这些都是来年供货后，才能获得利润，本年度的实际进账并不多。
在年终总结会上，蒋淑英把这个结果向大家宣布和讲解后，每个员工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收入，感到高兴。毕竟自己投入的股份并不多，与往年相比，现在多了一笔收入，几年就能拿回成本，还能继续收获红利。
在年会上，个个都精神百倍，为自己成了这个企业的主人而欢庆。职工业余表演队员，利用下班后的时间，自编自导了一台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每个节目都进行了精心排练与打磨。他们把工作内容融入到小品中，赞扬各车间和市场销售的一线员工，不辞辛劳的职业品格。
把那些为了工作业绩，销售份额突出的员工故事，编成舞台话剧。一线销售人员高峰，在面临销售和爱情时，他为保住客户的一笔订单，不惜取消了与心爱的女朋友约会。他冒着风雨去处理客户的问题，被女朋友误解，提出分手的感人故事，获得了全场员工的阵阵掌声。
在年会颁奖与分红后，家住外省的工人，已经陆续离厂回家。往日机声隆隆的热闹，顿时清净了许多。只留下最后离家近员工，运输车辆也戛然而止，除了极少数人，需要值班，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外，就是蒋淑英还没有回家了。
清晨，凛冽的北风轻抚，寒彻肌肤。昔日热闹的双江古镇，街道也显得十分空旷。大家都各自呆在家里，亲朋好友相互邀请吃年饭，家家户户冒炊烟。乡村的上空，到处飘散着地方特色的腊肉腊肠香味。
按照国家法定假日，企业放假七天。大家依次排队到财务，领取红利。员工提着厂里分发的年货，兴高采烈，步履匆忙，归心似箭，匆匆往家里赶去。厂里顿时显得十分安静。
这时，蒋淑英的心才静下来，开始思考过年的事。在大学读书的女儿提前回来，在宝兴纸厂停留了两天，便直接回到外婆家了。她从小由外公外婆带大，对他们有深厚的情感，对乡村有着特殊的眷恋。
女儿杨丽英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个子高挑，方正的瓜子脸上，有一双灵气的大眼睛。长长的柳叶眉，漆黑的睫毛，性感的嘴巴，像瀑布似的披发，黝黑清亮。读了大学的她，显得更加知性和优雅。
二
春节前夕，天气十分寒冷，太阳时隐时现，过年的气氛却十分浓烈。家家户户忙着轮流邀请亲朋好友，一起聚餐。家家尽其所能，拿出所有年货，尽展餐桌上。酒足饭饱后，打牌唱歌，尽情娱乐。
宝兴纸厂最后一天上班，女儿杨丽英回到蒋淑英身边。她穿着乳白色羊绒大衣，内穿一件高领黑色羊毛衫，把她白皙的瓜子脸衬托得更加端庄秀美，轮廓分明。
她坐在窗边的古筝前，展开双臂，用修长的手指抚弄着琴弦。奏响了一曲《高山流水》，优美荡漾的旋律在厂区空中响起。坐在旁边的蒋淑英，满脸幸福地望着落落大方，浑身洋溢着艺术气质的女儿，赞叹道：“这么长时间没有弹琴，有些生疏了吧？”
丽英向古琴微微倾斜着身子，温和地笑笑，回答母亲说：“还好吧，这首曲子是我最喜欢，弹得最熟练的一首。虽然手有点僵硬了，但是，恢复两天就会好起来。”
她边说边向母亲蒋淑英撒娇，轻轻甩甩手腕，露出开心自信的神情。红扑扑的脸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专注在拨弄的琴弦上。小时候，为了让她的艺术天赋得到充分开发，每个周末，母亲都坚持送她到城里的艺术培训机构，进行正规系统的学习训练。
一周前，蒋淑英给丈夫杨勇打了几次电话，都无人接听。至今，依然没有动静，女儿得知这个情况后，她气愤地拿着自己的手机，拨通他的电话，接通后，问道：“爸，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啊？”
他回答说：“我要值班，回不来啊。”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灯火通亮，按照传统习俗：家家人人都要守岁，晚睡，看电视联欢节目，直到凌晨。早起迎接新年第一天，以展示出新的气象与活力，因此，家人邀约在附近景点游玩。为了让厂里其他干部过上热闹轻松的春节，蒋淑英这天值班，从办公室窗户向外眺望，黄桷树旁边，那两株腊梅竞相绽放。
虽然已经放假，但厂区里，各种颜色的灯光，把纸厂装扮得光彩夺目，洋溢着浓浓的节日喜庆气氛。古镇的大街上，穿着盛装的人们，游走在新春玩耍的热潮中。街道两旁，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家家商店门前，鲜艳的春联，醒目耀眼。
这天，阳光十分明亮，春天的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了，拂过面颊，会有一丝暖意。春节期间，蒋淑英弟弟已在外省结婚生子，没有回家，只打了一个问候电话，丈夫杨勇也杳无音讯。蒋淑英带着女儿和父母，到镇里和城里景点游逛过节。
父亲担忧地说道：“杨勇应该是有外遇了吧，这样的节日都没有音讯，很不正常啊。”
母亲看看父亲，又看看蒋淑英，再看看外孙女杨丽英，没有说话。蒋淑英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她心里非常肯定地认为：他的外遇，就是上次遇见的那个女人。
蒋淑英忙于企业改革的系列工作，没有时间想自己的私人情感，心里只是淡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杨勇不接她的电话，只与女儿通话，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他们的婚姻最终，还是被父亲的预言说中了。怎么了结，这是下一步必须面对的事情。
聪明的女儿已经看出了端倪。她自告奋勇地对他们说道：“外公外婆妈妈，您们不用操心，让我先去父亲那里探查一下情况，如果实在没有和好的余地，我支持您们分开，不做无意义的折腾。妈妈也可以更加专注地干好自己的工作。”
女儿去了城里爷爷婆婆家，为了避免自讨没趣，蒋淑英不敢贸然去夫家拜访，只有按照女儿的提议，自己带着父母回到农村老家，那个她生长的地方。
三
春节的夜晚，村里家家户户，大红灯笼高悬在大门两端，张灯结彩，贴满了各式各样，鲜艳夺目的迎春对联。在五彩灯光的映照下，小院一片通明。
逢年过节，在外打工或上班的人都回到家里，沉寂的村庄，顿时热闹起来。人人穿着节日盛装，家家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每家每户大门正中，还贴上了硕大红火的“福”字。
这个春节，对蒋淑英而言，异样痛苦，她必须要思考离婚的事宜。蒋家小院，也不像往年那样热闹和温馨。弟弟一家在外省过年，女儿去了城里丈夫家，只留下自己与父母。虽然左右邻舍的亲戚也相互串门吃年饭，拜年，但是，蒋淑英的心里却倍感凄凉。亲人们惊诧地问道：“杨勇怎么没有回来啊？”
蒋淑英只能敷衍地回答说：“婆婆家有事。”
她心不在焉地陪着父母，坐在堂屋的长条沙发上，看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是些什么内容，全然不知。她的眼睛呆滞，神情恍惚，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有的节目令人哈哈大笑，但是，父母的表情也十分沉重，他们照顾着蒋淑英郁闷的心情。
蒋淑英脑海里不断出现过去一家恩恩爱爱的图景。她反思着与丈夫杨勇的爱情历程，从开始，他们的结婚就是为了迎合世俗，履行一种责任，完成人生大事的结合。虽然相互间都有好感，但是没有历经世事考验。
在现实处境中，他们都要全力以赴地迎接生活和工作的磨砺。人一到这个世界，首要任务就是要有足够的物质，维持生命体的营养供应。要努力在能够挣得柴米油盐钱的平台上，忘我地奋斗，天天努力，工作认真投入，才能取得好的成绩。
蒋淑英回想到，当年在公开恋情时，父亲得知他俩在一个单位工作，就有重重担忧：一旦遇到企业倒闭，都会失业。为了不失业，杨勇另外选择了更好的企业，而她却坚守岗位，不断努力奋斗和思考：如何把企业做大做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以保证自己和数百上千的工人兄弟不失业。
两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理想，达到了所要的目标。可是，夫妻聚少离多，杨勇终于没有抵御住外面精彩世界的诱惑，追赶时尚，有了秘书情人，最终，陷入与原配家庭疏离。蒋淑英要忙于自己的事业，无暇顾及小家丑闻，她只想努力工作，来忘却这些不幸不快。
蒋淑英不是一般的女性，她是有知识有文化，有涵养教养，善于独立思考，要扭转困境企业乾坤的杰出女性。他不能分散自己的精力，更不能大吵大闹。她必需以工作事业为中心，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女情长，断送振兴企业的大好时机。
蒋淑英的特殊处境，使她不能有女性的柔弱和深情，这是时代和使命赋予她的责任。虽然她早就发现了杨勇有外遇，他们的夫妻情感，在逐渐远去，但是，她没有强留。她信奉：强扭的瓜不甜。与其闹得鸡犬不宁，不如理性和平分手。
大年三十，女儿杨丽英去了姥姥家，正月初一清晨，就匆匆赶了回来。一跨进门，就扑到外婆张梅的怀里，哭诉了父亲杨勇的所作所为。她伤心地说道：“我还以为去劝说一下父亲，与母亲复合，但是，他和那女人已经有了一个小儿子了。父亲对我爱理不理，姥姥老爷整天围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转。”
杨丽英十分尴尬和委屈，往日父亲的宠爱不见了踪迹。父亲杨勇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抱着小儿子玩耍，逗乐。给他买了满屋的儿童玩具。姥姥对她说道：“回去给你妈说吧，早点离婚，早点解脱，不要缠着你父亲了。”
四
父亲的新家在城里临江的地方，豪华大气，所有家居都是崭新一片。不像母亲蒋淑英的房间，一直还保留着她从小的生活模样。杨丽英猜想：也许是母亲的宝兴纸厂没有父亲的企业大，实力不强，工资不高，没有经济实力购买新房的缘故，才不得不住在原地。
杨丽英心里涌起了对母亲蒋淑英的偏爱，当然，最重要的是，从小都是外婆外公和母亲一手带她长大。对爷爷婆婆和父亲没有深厚的感情。因此，当她亲眼看到这一幕后，她决定支持他们离婚。
虽然从法律意义上讲，杨勇的行为是婚内出轨，但是，蒋淑英不想按照常理对待此事。因为，之前，丈夫多次向她提出要求：希望再生一个儿子，为杨家传宗接代。在他的骨子眼里，还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蒋淑英结婚晚，又一直忙于工作，加上，当时的国策是：双职工家庭，只允许生一个，如果多生，必定罚款和开出工作。作为没有富足积蓄的小家庭，他们没有罚款经费，更不愿意冒险生孩，而失去维持全家温饱的稳定工作。
事情就这样拖延下来。蒋淑英想：也许丈夫杨勇对自己并没有那么绝情，只是为了有一个儿子，才做了出轨的事。为了相互成全，她不想追究的他的过错，决定找他谈谈，好说好散，和平解决此事，也给新生儿子一个合法的身份。想到这里，蒋淑英酸楚的心也得到了慰藉。
这个春节，上天似乎特别照顾蒋淑英的心情。初三开始，天空乌云密布，还下起了淡淡雪雨。张梅起床做好早餐，打开堂屋大门，雨停了，仔细一看，地面上却有一层薄霜。
太阳从东边升起，露出圆圆的大脸，但是，空气却异常寒冷，张梅围着围裙，带着袖套，拿着菜篮，到地里采摘了一些蔬菜。西南的春季，虽然没有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景色，但是，远处，群山在寒冷的春风中，凋零的枯枝开始冒出了细小的新芽。
蒋淑英来不及悲伤，她努力调整自己，尽快从痛苦的情感中跳出来。在春节期间，她不断应对老同事和客户们的联络与问候。闲暇之余，脑子里又在计划着来年企业的工作步骤。在事业和理想，企业的兴衰，工人能健康生存和就业面前，婚姻对她而言，已经无足轻重，她早已完成了：一个女人结婚生子的人生使命。
大年十五以后，趁各个单位上班，心还没有收回，工作日程还没有走上正规之际，蒋淑英主动约了杨勇，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大家心照不宣，和平分手后，便各自奔赴工作岗位，没有了任何心里负担。回到宝兴纸厂，在女儿的强烈建议和协助下，蒋淑英把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不再睹物思情，旧情清空为零，心里立即清爽明朗起来。
女儿杨丽英非常理解妈妈蒋淑英内心的苦闷。在开学前，她陪着母亲到周围的景点游览，让蒋淑英的心情放飞，促使她尽快好起来。让母亲的失落与忧愁，在阳光明媚的游玩中消失殆尽。
蒋淑英特地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女儿开学之前，一起到南方的城市景点旅游。所到之处，一片绿意盎然。她尽情观赏山间的小溪潺潺流淌，置身于高大茂密的森林植被间，呼吸着湿润的新鲜空气。听林间小鸟歌唱，心里的尘埃，立即被这如诗如画的美景洗掉。
南方，春风轻柔和煦，阳光灿烂，高空明朗，仿佛是母亲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大地的脸庞。在这样的春光中，蒋淑英带着女儿，与来自于各地旅游度假的人们，赤脚走在沙滩上，让她忘却自己情感生活的失落，享受着与女儿和陌生朋友的温馨时光。
蒋淑英深深地感受到：当一个人失落悲伤的时候，大自然神奇的魅力，会强有力地帮助她清洗掉心中的不快清新的空气会给你体内，注入无穷的新能量，让你精神百倍，神采奕奕地迎接新的美好生活。
看到面前开心的女儿，在海水中，迎着灿烂的朝霞，穿着三点式的蓝色游泳装，手拿自拍杆，不停地拍照。她走到蒋淑英身边，两母女对着镜头，脸上还残留着水珠，飘逸的黑发，披肩而下。他们戴着墨眼睛，对着镜头，摆着姿势，在最失落的时候，留下了人生最灿烂的笑容。
四季如春的南方，山清水秀，没有夏的炎热，秋收的繁华，更没有冬天的寒冷。它总是呈现出一片葱茏的素雅景象，海的辽阔和博大，让人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美丽、庄重与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