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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凯鹏

鲁迅文学院学员

报告文学
2023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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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润桑梓》连载

第五章 曹村少年:独立与成熟

1976年年底,姚高民结束了北陵学校的时光。下一学期,他将要到曹村中学上高中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个春节,姚高民全家品尝到的不是过年的喜悦,而是悲凉与无奈,无情的打击,向这个本就贫寒无助的家庭残酷袭来。

上高中第一天,他戴着孝布走进校园

父亲躺在炕上,几天水米不进,奄奄一息。

父亲得的是肺气肿。家里经济拮据的境况,几乎没有一分一文的零用钱,他的病就一拖再拖,只说扛一阵子就能过去。直到腊月底,姚高民和哥哥胜民才用架子车将父亲拉到二十里外的流曲公社医院。最终,医院诊断结果为肺气肿,需要住院治疗。此时此刻,他们哪有钱住院啊!兄弟俩一言未发,又含着泪将父亲拉了回来。

姚高民思来想去,决定不上高中了,他要和村里人一样到生产队参加劳动。

他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二姐。二姐看着兄弟,也是无能为力,苦恼地说:“唉,不上学咋弄!如果咱鼓起劲儿,全家供你念书,等念完高中再回村,最起码也能当个会计,甚至还能到学校教书,吃一碗轻生饭。你要不上学,就咱这光景,娶个媳妇恐怕都难。”

二姐一席话将他退学的念头掐灭了。也是的,自己干啥都行,起码做个工分教师也行,为啥非得在家种地!

他必须上学,可父亲躺在炕上,随时就可能离开人世。这时候说上学,可是上学的学费到哪里弄?他左右为难,还得求助哥哥,和他商量。

那天,哥哥胜民在村里一个叫铁牢的家里商量事情,希望能借点钱为父亲筹备后事。铁牢的官名叫廷瑞,比胜民长十多岁,经常和他父亲在一块儿。前多年没啥吃,两人还经常背了土布到耀县北边的山里换粮食,到庄里一带托熟人借粮。他们两家关系很好。后来,铁牢开始在村里包工盖房子,胜民也跟着他在工队做活儿。

姚高民心里搁不住事,就去铁牢家找哥哥。他向哥哥说了自己的所有想法。当哥的一脸无奈,低着头只顾着抽旱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先回。”高民难掩心头的伤痛,不禁失声痛哭,无奈地离开铁牢家,也不知那天是怎么回去的。

晚上,胜民回到家,从身上掏出几十块钱,在里面抽出一张十块钱递给高民,低声说:“这十块钱是铁牢哥借给你的学费,剩下这些是给咱爸过事用的。我开了年再慢慢攒钱还他。”

姚高民攥着那十块钱,再次痛哭起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雪上加霜,明白了雪中送炭的真正含义。他心里暗自发誓,“到学校一定好好学习,非得干出个名堂不可!”

1977年正月初七父亲去世。父亲去世时穿的“老衣”薄如纱布,睡的棺材借的是一户人家的柿木棺材,汤水吃的是砂锅煨菜,总共只割了2斤肉。他想不通,太爷过事是的排场,到了父亲身上咋变得这么凄惨。

正月十二安葬了父亲,当天下午姚高民就去了学校。当他走进曹村高中的大门时,他头上还戴着长及膝盖的白色的孝布。


高一时,当年高考数学试卷他答了74分

曹村镇位于富平县正北约四十余里的月窟山下。这里北依群山,南眺浮塬,桃杏石榴遍布塬坡,柿子、花椒、核桃等杂果种植历史悠久。据说明代中叶,富平一位叫孙丕扬的朝中大员曾将老家的柿饼作为贡品进献皇帝。这里不仅三季有花,四季有果,人文历史也异常丰厚,唐顺宗李诵就葬于镇北数里的金瓮山,太白山的太白庙每年七月中元节举办隆重的庙会,西边的宝峰寺尤为诱人,上面不仅有寺庙遗迹、残碑断碣,还有关于隐士、学子、僧侣的许多传说逸闻。明清时期素有富平八景之誉的石洞书声、灵湫夜月、锦屏列翠、五陵春秋四处景致均在曹村境内。

曹村中学就在月窟山前的曹村街道西端,坐北面南,占地六十余亩,这可是姚高民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大的学校。曹村高中建于上世纪50年代,学校几十栋教室一字排开,庄严的礼堂前挺立着两棵高大的白杨。看着这两棵大白杨,诵读着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白杨、文章和每位莘莘学子立即融为一体,产生共鸣,似乎在警示大家,这里是读书立志好地方,切莫荒废青春好年华。

姚高民到了曹村高中,学习非常刻苦,许多老师也渐渐知道了他家的情况。因此,学校里的许多零碎活儿,老师都推荐让他干。

他一边上学,一边进行勤工俭学,给学校砸石子,剥花杆皮,养猪,还用温床育红苕秧子。曹村中学的土围墙,就是他们上学时打起来的。他这也算是半工半读,补贴一点学习生活上的开支。

1977年10月21日,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工厂车间、田间地头到处一片欢腾,很多青年埋首苦读只为能“跳农门”。恢复高考后,前两年推荐上学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家庭成分、学校表现和偶尔的运气几乎没有了任何意义。高考对每位考生都是公平的,录取时的每一分儿,拼的都是真才实学。

那段时间,学校里突然多了许多来集中补课的,他们都是来自周边各村的在校教师、村上青年干部,他们的目的就是参加当年冬季的高考。而这些集中来参加短期集训的人,有好几个都是姚高民上初中时的老师。

第二年初春的一天,学校的两块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套数学题。姚高民出于好奇地去看,觉得里面许多习题自己也能做出来,就高兴地抄了一份照着做,做完后交给了他的数学老师李振汉。他当时只是出于好奇,怎么也想不到,那两黑板数学题竟让他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隔了一日,李老师拿着姚高民的作业本走进教室,激动地说:“同学们,我们高一三班这一次在学校放了个大卫星,今年的高考数学题,咱们班的姚高民同学做了一遍,我给判了卷,竟然得了74分。你们也许不知道,这就是去年冬季的全国高考题,参加高考的学生也没有几个能考50分,考十几分,甚至交白卷的都有。”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扫到到了姚高民脸上。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就是当年的高考题,也没想过74分是什么概念。几天时间,他成了学校的新闻人物,全校师生都在传说,高一三班的姚高民,数学学得超级好。李老师也高兴地对他说:“好好学,大学的大门会为你敞开的。”

1978年春,他代表曹村中学参加了县上的数学竞赛,由于成绩名列前茅,后来又代表县上到参加陕西省的数学竞赛,还被派到西安市参加全国数学竞赛,而且每次都能获得优秀的成绩和荣誉。

国家恢复高考后,曹村中学第一次考了3个大学生,一下子在富平扛了红旗。第二年夏季第二次高考,学校有8个学生考上大学。到了他们上一级学生,全校考了30个学生。姚高民心里暗自庆幸,坚毅的自信这个青春少年心扎了根。只要正常发挥,自己绝对能考上大学,离开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报刊上圏满了殷殷深情

有一次,姚高民刚参加完省上的数学竞赛回到学校,班主任白福祥老师将他叫到宿舍。白老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让他站在那里反思。他不明白白老师的意思,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言语。白老师越看越生气,索性绾起袖子,脱下一只布鞋,对着他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一顿狠揍。

这突如其来的体罚更让他莫名其妙。这时,白老师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说,“高民,我看你代表学校参加了几次竞赛,一天到晚张扬得不得了,尾巴都翘到天上了?”

“白老师,我没有。”

“还说没有!那咱就看结果。告诉你,你数学虽然学得好,可你的语文太差劲,这咋弄?你要知道,参加高考,‘跛子腿’可是要吃大亏的!”

看着白老师语重心长的口气,姚高民终于明白了老师对他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气愤。他委屈地说出了自己的苦衷,说他小学五年级才学拼音,许多字词只能是死记硬背。

白老师说:“‘肯用功请进此门,图清闲另觅他处’,这是我在榆林工作时,学校大门上的一副对联。如果你想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若不下几年苦,那可是连门儿都没有的事。”

从那天起,白老师给他布置以一个特殊作业——每天下晚自习后,到他的宿舍读1个小时的报纸。

自此后,姚高民每天准时去白老师那里,拿过老师给他用红笔圈起来的文章,出声朗读。他读他的,白老师则在一旁批改作业,或者干别的事情。就这样,《人民日报》《红旗》杂志、《陕西日报》等报刊上面白老师画了红圈的文章,他都要反复朗读。

高二那年,姚高民看了作家张扬的一部《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也看了第一部通俗小说《隋唐演义》。那一年,我国发生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也第一次知道了在我们这个地球上除了中国,还有苏联和美国,还有亚洲、非洲,还有……


古槐与白杨送他进大学

曹村高中自建校以来,就在富平形成了颇具影响的“苦干”精神,教师淡泊名利,敬业奉献,坚守乡村教育,学生踏实勤奋,静心苦学,立志金榜题名。曹村高中所有师生的苦干精神,都赋予在校园这两棵高大的白杨身上。

对于姚高民来说,他家门口伫立了数百年的古槐赋予村堡无穷的力量,学校的白杨也激发了他心目中进取向上的斗志。

正如白老师告诫的那样,他今天走进曹村高中,就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习。他决不能像村里许多人那样没完没了地种地,冒着生命危险去上山采石,如此下去,即就是干上一辈子,干上五百年,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也换不来真正的幸福。而要考上大学,就必须下苦功,只有刻苦学习,才能出人头地,才能走出北陵村,走出富平县……

高二这一年,姚高民懂得了独立思考,知道了知识能够改变命运,他开始用自己的行动去践行这句话。他明白,学习之外的任何风头,都是侵蚀自己的糖衣炮弹,平时在他头顶晃来晃去的荣誉、光环,那些所谓的“面子”,顷刻间成了是让人最无面子的东西。

这段时间成为他求学期间最有学习意识的重要阶段。学校或者村里有人考上了大学的消息,总是深深刺激着他,迫使他在暗自发誓——一定要上大学,一定能上大学,成为某一方面的人才,要有自己的成就,以求改变家庭、家族的命运。

他正是凭借自己持之以恒、坚韧不拔的学习意志和奋斗精神,迈开了励志人生的坚定步伐。

1979年,他完成了曹村中学两年半的学业,取得了优异成绩,他以曹村中学佼佼者的身份,即将梦寐以求地踏入大学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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