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荒芜里,我开垦着一亩花田,让每朵花在自己的花影里肆意绽放。
窗外的北风使劲地摇着葡萄架上的叶子,片片枯叶在空着打着旋,院子里一片狼藉,阳光却出奇得好。在这个阳光开满秋日的下午,我在一块加了方糖的咖啡里读着甜蜜的味道。它的暖,它的香一并涌入我的方格里,恰恰我坐在一朵芄兰里正做着飞翔的梦。
去年这个时期,国庆假期结束后,我调休回到山区老家。秋后下午两点左右的太阳已经落到南坡山巅上,长长的斜阳从林木见射过来。我在山上采摘了一些野菊花,预备做菊花茶。这时,我看到一个被种子撑破了肚皮的老鸹瓢摇曳在风中。我轻轻地一吹,那些白绒毛便在山野里快乐地曼舞,它落到哪里,明年就会在那里生根发芽,我突然觉得这一枚枚种子多像追梦的人,于是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摄影师李然老师看到后,留言说这是《诗经》里的芄兰。芄兰,这种植物竟有这么高雅的名字。孩时,母亲说这是老鸹瓢,并教我唱童谣:“老鸹瓢,老鸹瓢,外长骨头里长毛,趁着风儿吹上天,掉在地上摔不着。”
那时候,山野里只要是能吃的山果野枣,都是小孩子喜爱的东西,多少年过去了,当再遇见它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老鸹瓢开海星状的紫色小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嫩的果实吃着脆又香甜,咬一口,白色的汁液就会流出来。后来,有人说有毒,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碰触它,甚至嗅着叶子也觉得有一种怪味道。
李老师说《诗经》里有很多种植物,《楚辞》里也有25种香草,这些经典之作中的植物很值得用笔去触摸它们的美。接着,他发给我拍的芄兰花,那些初绽的带着绒毛的紫色小花,显得那么清秀端雅,像一首首诗词绽放在原野中。我突而感发,随即写了《芄兰》的短诗:
原来,唯有走进《诗经》里/才能寻到那份美好/那些开在花间的词/低落的眸子/终究是把梦放在梦外/把诗留在《诗经》里,高高挂起
二十多年前,我就是一枚在山野里追梦的芄兰,在梦里梦外来来回回地穿梭。从这以后,每次写花的文章,我先读《诗经》,看看哪一朵开在《诗经》里,让我的诗高高挂起。
《诗经·芄兰》有云:“芄兰之支,童子佩觿(xī)。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shè)。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这首诗好多资料阐释的释义不同,有人认为是讽刺卫惠公,有人认为是赞美卫惠公,还有人说这是一首恋歌。而《毛诗正义》:“芄兰,草也。君子之德当柔润温良。”
“芄兰”的学名为“萝藦”,《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记载:“芄兰,一名萝摩。幽州人谓之雀瓢。”首次见于《唐本草》,后李时珍收载于《本草纲目》蔓草类,也被昊其浚收载于《植物名实图考》。萝藦因为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别名也特别多,果实逐渐长大后,它的表面长满瘤状突起的奇特纺锤形或牛角状小果,萝藦果实的形状像妇女用的针线包,故而叫“婆婆针线包”。折断藤蔓会有白浆流出,故又名“羊婆奶”。又因为掰开成熟的果壳像瓢的形状,古人曾用瓢舀米喂鸟雀,故而名曰“老鸹瓢”“雀瓢”。
陶隐居在《证类本草》中“枸杞”之下却对此专门做了批注,称:“箩摩一名苦丸,叶浓大,作藤生,摘之有白乳汁,人家多种之。可生啖,亦蒸煮食也。”由此看来,在古代,萝藦是食用的。老人说其所谓的“毒”,皆是因它是一种药材,成年男子不易多食。
萝藦内的白绒,民间一直有一个传说来自一个叫萝藦的姑娘。她的老母亲病重,希望能有一双翅膀,在最快的时间里找齐所需草药。恰好此时,一位神仙路过此地,听到了萝藦的祈祷,被其孝心所感动,于是给了她一双翅膀。有了翅膀的萝藦寻找到了草药,老母亲也痊愈了。由于她在天上飞了太久,已经无法再返回人间,只能随风化作万千种子,乘着白绒,在各地安家,为人们治病疗伤。于是久而久之,人们便将这种植物叫做了萝藦。
上千年的芄兰从《诗经》里走出来,从山野到城区,其君子之德当柔润温良。芄兰咏千古,情归何处,我在一朵小花里寻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