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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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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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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人间》连载

第二十五章 桐花落地听梧声

恍然间发现,我笔下一件件喜人的花事,都来自于儿时的记忆。我用一生的美好时光作茧自缚,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一直牵引着童年的快乐。

      春风就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花枝间钻来钻去。一串串紫白的喇叭状桐花,在绿叶间轻舞的那一刻,多像故乡的云朵,倒映在春波里。

踏着古街上一块块光滑的青石板,望着一朵朵桐花落下来,恍如一头撞进唐·柳长卿“闲花落地听无声”的诗句里。

这里的桐花是泡桐,在我们当地称其为梧桐。因《诗经》中“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之故,这里一直相传着“栽下梧桐树,引得金凤凰”的俗语。虽然这是两种不一样的桐树,但却成为激励人生的一种向往。

母亲说,谁家的梧桐树上落下金凤凰,他家的子孙就会迈出大山去,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年幼的我,经常坐在桐树下,期盼有凤凰飞来。但是除了麻雀、喜鹊等不知名的鸟雀伴我成长,一直没有看到凤凰的出现。成年后,我也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有人调侃,说我是从大山里飞出来的金凤凰,而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老家桐树上的鸟雀。

“麻雀也有翅膀父亲栽上的梧桐树我‘扑棱’一下就窜上高枝唱着人间的大好河山”,这是我激励自己写的《麻雀也有翅膀》。

年幼时,我就对桐花充满了喜爱,源于桐花给了我一个甜蜜的童年。我在《迟家大院》中写到东院里五爷爷柴房旁的那棵桐树:“我出生在东院,在此院生活了7年,我的快乐童年也来自于这里。五爷爷的柴房前有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每到春天桐花开的时候,蜜蜂在花间‘嗡嗡’地飞。我经常把落花摆成一个大圆形的花团,然后坐在里面,捡起朵朵桐花,像一只小蜜蜂一样吮吸花蕊里的蜜。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得齿间留香。”

现在想一想,那时唯有桐花是迟家大院里孩子们经常玩的一种游戏。我们捡一堆未损伤的桐花,在手心里来来回回地搓,一直搓得软软的。再捏着花柄往下抖动,把搓断的花蕊倒出来。左手握成一个圆形的圈儿,把搓软的花儿放在中间,鼓着腮帮子往花朵里吹起气。随手捏着花缘拧成椭圆型的小气球,再用力往地上一摔,桐花气球就会发出“啪啪”地爆破声。我们欢腾在这美妙的声音里,笑声溢出大院,漫过高高的山巅。

泡桐是千年琴瑟之木,古人很早就用泡桐制作琴瑟等乐器。相传卫文公在亡国后迁都楚丘,忙于择地筑室、劝课农桑等事宜。他广植榛、栗、椅、桐、梓、漆六种树,以备礼乐、器之用,此事记载在《诗经·庸风·定之方中》中“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少时,我坐在柴房里烧水,看到柴灶里的泡桐干枝外皮先起泡,然后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后来从书本上了解到关于“焦桐”的著名典故以及东汉时期蔡邕所制作的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的来历,终于明白缘何桐木会发出妙音。

据说,现在全国大部分高档民族乐器的面板材料都源自河南兰考县的泡桐。20世纪60年代,焦裕禄书记带领全县人民为治理风沙而种下的泡桐,已成为百姓发家致富的“摇钱树”。

当你走进青州古城,漫步在青石板街上,经常会遇到一位老人,怀抱挫琴在拉奏。他是挫琴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赵兴堂,挫琴是是一种流传于中国古代的、形制独特的传统弦乐器。赵兴堂家族内挫琴的传承已300余年,他制作的琴面用没有疤痕的泡桐木,琴码用香椿芽木,琴弓用的是高粱秆。他多次走进学校,进行义务讲课,目前已累计向百余名学徒免费传授挫琴制作和演奏技艺。“让世界听到我的声音”,是赵兴堂的座右铭。

泡桐属于软木,易染色。2010年左右,手机上网等还不普及,九岁的儿子喜欢跟着我母亲蹲在柴灶旁,抢着往里添柴。有一次,母亲去屋里拿东西,当她返回时,看到儿子拿着烧焦的桐木火棍,给灶王爷画了两道黑胡子。母亲气得直跺脚,儿子却在一旁乐得哈哈哈大笑。后来每次说起这件糗事,儿子都忍不住笑,那种快乐成为他一生的乐趣。从这里,我也发现儿子有艺术上的天赋,他后来以美术专业考取了大学。

明期李时珍在《广群芳谱·木谱六·桐》提到泡桐,“作屋柱甚良”。我们当地有一种笨梧桐,生长得慢,材质细腻而结实,开紫色花;另一种是洋梧桐,生长得快,木制较软,开紫白色花。山区栽植大多数是笨梧桐,这里环境恶劣,遇上刮风大雨,树木很容易折断,树心会裂开,做家具也受影响。一般十几年左右就砍伐,很少见到挺直粗壮的树木。

2000年,我和丈夫经营木材生意,泡桐的货源大多数来自平原地区。每到春天,众多建房者带着木匠来购买桐木。丈夫进货时,经常把树干与枝桠交接的部分用电锯锯成三角形的木桩,等晾干后做成桐木箢子。之所以选择这部分做工艺品,是因为干与枝相连的地方很结实,一般不会因年代久远会裂开,而且此处因一圈圈细密的年轮,做出的工艺品更美。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现在大多数使用铝合金安装门窗,泡桐的砍伐也少了很多,它们恣意生长得既粗壮又高大。每年桐花绽放的季节,站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青州古城偶园大门西侧的有一座历史文化悠久的培真书院,坐落于明朝东花园旧址,是光绪七年(1881)英国浸礼会牧师怀恩光在青州城里创办的圣经学堂,后来是山东大学的前身之一。现在,院内还保留着几处岁月斑驳的学堂。一株粗壮的桐树,高大的树冠遮挡在北面学堂上,临窗的花枝,像一幅古画被描摹在泛黄的墙面上。

桐树西侧是一处门朝东的学堂,房顶上因落籽生长了一棵小桐树并开了花。夕阳下,听着一串串的鸟鸣沿着喇叭状的花朵滴落在屋檐上,感觉这就是凤栖梧桐之说吧!

青州是一座被文化浸润的古城,原博物馆南侧的龙兴寺文化园,三面皆是桐树,大约100余株,树干粗壮高大。众多行人在此园晨练,他们舞动着身体,在音乐中寻找自己的快乐;我站在树下,望着那些紫色的小花伞,静悄悄地开与落。恍如我坐在迟家大院里,把朵朵桐花串成了诗,一缕一缕地垂钓着童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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