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象一个圆,在经过数年的长途跋涉后,我又回到了起点。
我和易姗从民政局出来,正是初春时节,天空瓦蓝瓦蓝的,水洗一般,街旁的柳树披上新绿,枝条随风微微颤动,路上的车辆稀疏,懒洋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和易姗顺着街旁的甬道默无声息地向前走着,谁都不肯轻言离开,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五六岁的儿子追逐着,嘻戏着,从我们身旁跑过,易姗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人家发呆。孩子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大街的另一侧。想到这本来也是即将属于我和易姗的生活,我鼻子一阵发酸,而易姗则蹲下身去,抽泣起来。易姗如此,我的眼泪也下来了。
我和易姗的举动引起了路人好奇,有几个停下来向我们张望,确定我们无碍后,离开了。
走吧!我会经常看孩子的,看易姗平静下来,我安慰易姗,而易姗站起来,没搭话,走到街的另一侧去了。
回到学校,坐在空荡荡的我那个家里,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好像又没睡,不轻易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时,发现时间已是下午一点了。
生活无论怎样还要继续,我起身打了个哈欠,来到了大街上。饭店,学校周围可去的地方很多,可自己现在成了人们的笑料,自然学校周围的饭店是不能再去了。我顺着大街往东走,二里外,选了一个偏僻的饭店落了脚。这是都市里面一个典型的夫妻店,当丈夫的掌勺,做妻子的当服务员。我落了座,做妻子的例行公事似地凑上来。
“几位,吃什么?”
一位,不,让我打个电话问问,一会儿给你答复,我犹豫片刻,电话打给了梅梅。
我和易姗已经把婚离了,你过来一下好吗?电话通了,没有应腔,我再说话,电话挂了。
梅梅如此,饭自然吃起来更没什么胃口了。吃完饭,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了近三个小时,又到了下班时间,大街上车辆如织,热闹起来。看着众人匆匆下班往家里赶,我想起我在学校的工作,想到工作,我本已疲乏的身体水分抽干了似的,软和下来,我索性坐在了街旁的台阶上。
工作,实际上我在学校里已经没有作可以工了,不然我也就不会在上班时间在大街上游荡了。
关校长确实出事了,而的确是因为嫖娼,关校长为此还上了邢州日报。
确切地说关校长出事在三个月之前。三个月之前,关校长、王科长一行人到南方出差,也许是出差时间长了久旷了身子,也许是想想尝尝异味,关校长随一风月女子进了房,很快,几个公安冲进去,把关校长逮了个正着。据说女的不承认,而关校长竟承认了。关校长下台,取而代之的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是滑书记。事后有人说关校长出事是滑书记拉拢王科长给关校长下的套,因为关校长垮台,同行的王科长不但没受排挤,反而一跃成了副校长。
滑书记书记校长一肩挑,气势更胜过关校长,我们这些以前站错队的战战兢兢,深怕滑书记抓我们的小辫子。可滑书记来我们学校前是隆化县县委副书记,对官场操作早已了如指掌运用自如,按他上任时的话说,就是趿拉着鞋也能把学校搞好,这样,我们原来关校长一派职务大都没动。不过石校长贾主任坚持把数学组的组长郝老师调到教务处任副主任一职,滑书记不好推辞,但我是没法在教务处呆了。为了显得自己识趣,我给学校石校长汇报自己身体不适,想调换一下工作,这样,我就转到了办公室黄主任手下,但仍挂着副主任的头衔。我虽和黄主任关系不错,可人家科室里谁管谁的事,早已分配妥当,我来到办公室明显是多余的人。好在黄主任能理解我,我说是上班,实际上来去自由,有要紧事的时候科室方通知我。
妻子没了,在学校里无工可做,而梅梅这颗救命稻草又不知漂流到了何方,我坐在那里越想越灰心,真恨不能一头钻进飞驰的汽车轮子底下,立马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人来世不易,死也是有困难的,上吊的,跳楼的,投湖的,绝非一时之念,那绝对是无数次思想斗争的结果,自然我一时的自杀冲动不至于要了自己的命。
人只要死不了,生活就要继续。看天色已晚,我起身打的回到学校,刚把电视打开,梅梅来了电话,看到是梅梅,我有心把电话挂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孙哥,我明天就要离开邢州了,你今天过来一下好吗?”
如果说接电话前我还对梅梅恨之之的话,梅梅此话出口,我对梅梅的怨气如开了洞的皮球,一下子泄没了。
晚上七点,我如期赶到梅梅的住处。上次来梅梅住处,因为心情紧张,走得匆忙,对梅梅的住处不甚了了。这一次,梅梅的住处真实地展在了我的面前。进门是客厅,仅容得下一张桌子,客厅北端是厨房,南端是卧室,外带阳台。梅梅今天笑容很灿烂,看不出丝毫因离开邢州悲伤的样子。
“哥,你看什么呀,我这么个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易姗把准备好的东西摆在桌子上笑道。
“好,很好,比我那地方强多了。”
“别取笑我了,我这地方是掏钱的,怎么能和你那比啊!”
“你说你要离开邢州了,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回乡下呗,我总不能在酒店里呆一辈子吧!”
“不在酒店里,可找别的工作吗?”
“别的工作你给我找啊,再说我怎么得成家呀!”
“哦。”我没了下文,梅梅则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此时,虽无声,但我的内心如平静的海面起了十二级台风,汹涌得不能自已。
“不行,你就嫁给我吧!”
静,静,还是静。
“你不嫌弃我是乡下妹啊!”梅梅突然换了个人似的,郞郎地说道。
“不嫌,我爸说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
“那你那天那么急着离开干什么吗,我又不能吃了你。”
“那时不是还没离婚吗,我怕外人说闲话。”
“这么说还是易姗比我重要吗?”
我无言以对。
“不说那些了,孙哥,说句真心话,我漂亮吗?梅梅站起来,在我面前摆了姿势,随机又转了一圈。
“漂亮,我们那一帮人经常夸你呢”小张的确很漂亮,尤其是今天晚上。上部一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蕴含了西湖水的双眼,弯弯的眉毛,洁白凝脂似的五官搭配不能再恰当的脸,中部一件红色的无袖短褂,两支白藕似的粗细均匀恰到好处的手臂,一抹半露半掩的白色世界,两处不高不低的神秘所在,下部一件轻盈的淡黄色花裙,衬着世界上最美的光滑无暇的两个小树杆,无论那里增加一点则多,减少一点则少。
不能自已,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梅梅,梅梅未躲避,顺势抱住了我。
“嫁给我吧!”
梅梅没应声,但我感觉出梅梅在流泪。
“你不怕别人说闲话!”
“到了这份上,我还怕什么闲话啊!”
梅梅没吱声,又呆了片刻挣脱我,说道:“吃饭吧!”
感情这东西就这么奇怪,刚才还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瞬间又风过浪平寂静无声了。我和梅梅默无声息地吃完饭,我拿不定主意是离开还是留下来。留下来自然是我所愿,可又怕伤害了梅梅。
看看天色不早,我站了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梅梅没吱声,但我离身出门的时候,梅梅把我从后面抱住了。
“别走了。”小张在后面喃喃地说。
一夜风急雨骤,我梦见自己飞向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时鲜花烂漫,奇香阵阵,仙乐鸣鸣。我在蟠桃园中,东游西逛,流连忘返,蓦然前面一座仙桥,而桥那边是桃花似火。我急忙忙想过桥去一看究竟,可脚踏桥的霎那,轰隆一声,桥去脚空,而此时自己身体象一颗离膛的子弹,坠向无底深渊。啊的一声,一阵莫名的恐惧把我惊醒了。
静,屋里很静,亮,屋里很亮,可梅梅呢。我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直奔厨房,而厨房里空荡荡的,哪里有梅梅的影踪。从厨房门口转身的霎那,一张白纸端正地放在桌子上。
哥,我走了。
谢谢你这两年多来对我的照顾,不过我们有缘无分,来生再见吧。
一切我都给房东交代好了,你离开把门碰住就可以了。
忘了我。 妹 田梅
我看到字条的第一反应,是把梅梅找回来。我急匆匆赶到车站,可车站没有梅梅的影子。记得梅梅说她是邢州市林西县王家庄的,我犹豫了一下,登上去林西的客车。客车启动以后,我砰砰乱跳的心恢复了平静。汽车在公路上飞驰,可我总觉得车太慢了,尤其是一位老太太该下的地方没下车,硬要汽车师傅把车倒回去。我一再强调有急事不能倒,可车上的慈善家多占了上风,汽车师傅不得不又回退了二里。我那个急啊,真恨不能把老太太痛打一顿。
临近中午的时候,车到了林西县城。林西县我听说过,但来此县城还是头一次。所幸自己不是文盲,还不至于迷失在这里。我从路人那里打听怎么去王家庄,被打听者多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应话的,可应话的说林西县有两个王家庄,不知我问的是那一个。看我在那里迟疑不觉,应话的热心肠让我去县汽车站,说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从那里坐车。我到县汽车站,询问司机,果然林西县有两个王家庄,一大一小,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为保险期间,我选择了南面的大王家庄。
汽车又是一阵疾驰或者是缓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王家庄。这是一个紧挨公路的村落,村落的主干在路东,一条大街自西向东延伸开去,望不到尽头,路西零星地有几家商店。想到梅梅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村庄里,我倍感亲切,进而想到马上又要见到梅梅时,我的心跳开始急剧加速。也许是工作时间的缘故,公路上,大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那么一位也是骑着车子一滑而过。我站在大街口等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位老头从一个巷子钻出,顺着大街向我这边走来。
老大爷,向你打听个人,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叫田梅的姑娘啊!我迎上前去询问老头。老头看也没看我,挥挥手走开了。
我迟疑地缓步向大街深处走去。大街宽是宽,但坑洼不平,又乱又脏,这一处粪便,那一块砖头,这一个高岗,马上就是一个深坑,我真怀疑晚上这村里人是怎么走路的。在街上过了几个巷口,迎面过来一个抱着孩子的村妇,村妇脸如黑炭,可那孩子却白得出奇。
“大嫂,问一下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叫田梅的姑娘啊。”
没听说过,不过姓田的都在村东头,你去村东头问问吧,村妇答了话,拐进了街旁的一个巷子。
没办法,我继续向前走,不久望到了大街的东出口,我不敢往前走了。
哎,你们村田梅家住那啊?一个姑娘风风火火地从一个巷子里闯出来,我急上前拦住了。田梅,哪个田梅,没听说过,姑娘扭头要走。在邢州打工的,二十二岁,中等个,挺漂亮的。姑娘没往下接话走开了。
你们村有没有一个上过高中叫田梅的,不死心,我这次拦住了一个小伙子。你打听人家干吗?我和她在邢州是同事。我们村没这个人,小伙子阴着脸闪在了一旁。
我想我可能来错了地方,梅梅或许是另一个王家庄的呢。看看天色不早,想到继续呆下去有可能误了汽车无处夜宿时,我决定回去。而在转身的一刻,前方一个女子突然拐进一个巷子里。
田梅,对,田梅。我急急赶过去,向巷子里头张望,巷子深深的一无所有。
从王家庄回到林西县城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早没了去邢州的客车。林西县城毕竟不同邢州市,邢州市的夜晚在五彩十色的灯光照耀下,虽不如白天那样亮堂,但自有一番神韵,可林西县城灯光单调稀疏,街道昏昏暗暗,使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仿佛街道的每个角落里都藏着抢劫犯似的。在这样一种心境下,我自然不便在大街上久留,在街旁的一个小吃摊上胡乱填饱肚子后即进驻了街旁的一家旅馆。旅馆服务员是一个小姑娘,给我要证件,我说没带,小姑娘把老板娘请出来拍板。
让他住下吧!老板娘扫了我一眼,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小姑娘随后笑笑,把我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单间。
由于一天奔乏,在小旅馆床上我很快睡着了。不死心,第二天我又去了另一个王家庄,可一打听那村里根本就没有姓田的。从小王家庄返回林西县城的路上,我确信梅梅就在昨天去的大王家庄里,可又不能十分肯定,有心再去大王家庄一趟,可想到田梅给我说的可能是个假名,甚至田梅根本就不是王家庄的,我的心劲慢慢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