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翼横的头像

翼横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5/28
分享
《兰柳飞鸿戏如风》连载

第二章 好梦启程

阿风出了杂货铺,雨居然停了。他径直向器乐店骑车而去。这是一个装饰比较考究的器乐店,一米宽的小门上方和两旁种满了绿色的藤曼,抬头看去,是一块小小叫做“漫音”的木头牌子。对,牌子上只有这两个字,只在旁边用休止音符装饰了一点。阿风不假思索地推开器乐店的大门,如你所想象,像其他比较高雅的商店一样,它的门口也挂了两个叮叮作响的晴天娃娃风铃。

“老板,还认得我么?”阿风进店定了定神,稳重地说。开店的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青年,他戴着一个厚厚的眼镜,正在用一块半干的白布擦拭一把吉他的琴颈。老板抬起头来,说:“认得,你叫阿风吧。”阿风笑了笑,边冲着柜台方向迈步走了过来:“对,是叫阿风,这不刚考上了学,打算把吉他捡起来,过来看一看。”说吧阿风停住脚,抬头望左边悬挂的吉他等乐器认真扫了一眼,他一直往左看,直到,终于角落里那一把京胡再次惊艳地映入了视线和眼帘。

老板低着头,继续擦拭他的琴弦。阿风向京胡方向蹲了下去,皱着眉,眼中满是爱怜和慈爱。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这是一把上好的胡琴,这把京胡的蛇皮花纹一看就是是上等料子,弓弦上的马尾根根发亮,既不茂密也不稀疏,似乎能让人从这恰到好处之间中听见抑扬顿挫的调子。阿风禁不住伸手想触摸,半空中他停下来,愣住了,他突然看见胡琴的琴头根部有几滴绿宝石色的松香,如此娇艳欲滴,就像是要流将下来一样。阿风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心里想:这宝石般的松香到底是静止的还是在流动的呢?阿风闭上眼睛,嗅着淡淡的松香的味儿入了迷,耳畔仿佛浸润了西皮流水的声音……正出着神,身后老板的声音飘过来:“小伙子别看了,这玩意儿,于当下没人要了。”

阿风回过头,只看见漫音乐器店老板叉着腰站在阿风背后:“你要是想要吉他,给你推荐一款新到货的。哎,顺便问你一句,你家是不是有搞艺术的?”

阿风点点头,指着那把京胡问道:“这胡琴平时就放在这儿?”

老板点点头:“对,也不对。胡琴在我的店里,放在哪儿,我说了算,嗯?”老板笑着,直直地看着阿风。阿风有点害羞地继续问道:“你,你从哪里进的这东西?这么好的乐器,一定很贵吧……”

老板这才走过去,一把从架子上拿起京胡,坐在旁边的台子上,扭扭弦钮动动弓,一阵“吱嘎”的弄弓后,只听见京胡发出悠扬清脆的响声,老板低着头,陶醉着拉响了一段《夜深沉》的主旋律开头。

夜,已经深了,此时的阿风呆呆的站在老板的面前,老板抬起厚厚的眼镜,凌厉的目光陡然间穿过眼镜片望了一眼阿风,低头继续开始拉起京胡名曲《夜深沉》来。阿风听着这段不怎么专业却在他心里无比气势恢宏的曲子,风从门外面透进来,吹动了晴天娃娃的铃铛,却吹不进阿风的内心,此时的阿风,心里充满的是一种悲壮的快乐,他苦笑着、陶醉着,用心跳中为这段曲子配着鼓点,他的念头和着从这玄妙的乐器里传出的悠悠古音穿越了自己的历史,也穿越了人类的历史。

在八岁那年,姥姥曾攥着阿风的手阿风看过《霸王别姬》这出戏,那戏里戏外分明演的是国恨家仇,是爱情与战争,当时的阿风还看不懂,只能分辨是悲剧或是喜剧。所以此时记忆力极强的阿风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虞姬的剑舞斟酒,霸王的痛苦呼唤,但是,最后升腾上这个夜空的,到底还是阿风独立的思想,那是就像一把利剑似的存在,打破了阿风所有固有的认知。在听到这段胡琴声之前,他的思想仿佛被所有的课本中的文字在头脑中创造的小宇宙,家庭中父母一日三餐里闲谈构成的人际关系往来,还有自己的所谓好友知音们给自己注入的所谓青春的活力禁锢住了。而这次的曲子一响,阿风忽然间就觉得所有书中所讲的知识或许有被质疑的可能;自己的父母家庭——甚至包括和自己关系最好的许叔,也是不能完全值得信赖的;而自己曾经最要好的,现在马上要分离到东南西北四散求学的知心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的理解自己。

阿风忽然觉得自己被这无比巨大的夜晚笼罩着,天空就像一个无比巨大的碗,而自己却是如此渺小,谁也说不定也说不准,上天到底是不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所有的风霜雨雪,也许都是他的心情呢?连自己这忙碌蹉跎的一生,都有可能也不过只是他的一次盘中饕餮罢了……

曲终了,阿风也忽然回过神来,思维回到了现实之中。老板抬起头与阿风四目相对的时候,阿风忽然喃喃地说道:“艺术家。”老板摇摇头:“我不是艺术家,能听懂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艺术家。”说完他看着阿风,低头收弓,弯起嘴角笑了。

阿风半自言自语地说:“你在炫技?我猜错了……”

“什么猜错了?”

“艺术是独立的,她到底还是根根本本的服务于生命。”

老板看起来很是不解,又笑笑,把这京胡拿琪刚才那块布开始擦擦:“什么意思啊,你这小伙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小时候玩音乐玩得吧?哈哈哈哈……”

阿风忽然转身,笃定地说:“老板,我要买下这把琴,您开个价吧!”老板好像早有所料似的,没有抬眼,依然擦拭着这把琴:“你要就送给你了,不要钱,你们家又是老顾客。”

见阿风又愣在那里,老板叹了一口气:“我去给你拿个琴箱去。这是也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遗留许久的物件儿了。”说到这儿,他忽然定住眼睛,怔怔地看着阿风:“只不过这门艺术,可就交给你了——你记住,戏,要给知音听。”

阿风心里一紧,他打了一个激灵。在这个天涯海角的小小Q市,到底能发生多少传奇和奇迹呢?阿风忽然觉得肩上除了许叔那个承诺,又多出一个担子,说不出是一种激动还是责任感的豪迈,总而言之,对国粹又一步心生向往的他眼泪模糊了眼眶,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把京胡,手上还存着老板的余温,阿风抚摸它,就像抚摸着昨晚那个被忘记的美梦。

这也是一种梦的温存。他觉得自己离理想又近了一步。理想——与单纯的做梦是不同的,而“理想”这两个字就像是坐着船从彼岸向自己靠近过来,明天阿风将要坐上刚刚通航的前往N大的轮船,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无穷无尽的靠近自己这个的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却如此真实的梦想了。

阿风站在售票处的门口,拎着一个大包和拉着一个拉杆箱。他正了正肚子斜上方的小挎包,冲着身旁的母亲拍了拍它后,风趣地说道:“妈,放心吧,饿不着。家当都在呢。”妈妈像所有的送孩子上学的母亲一样,转过头去偷抹了眼睛,她悉心给阿风挽了挽衣领说:“去吧孩子!”

阿风再没听到多余的字。他向前走了,于是便也没再回头。

领了船票,阿风夹杂在人流中,磕磕碰碰又亦步亦趋地上了这艘也稍显笨拙的“蒂姆”号客轮。N大位于Q市的北段,其所在的城市与Q市隔海相望。这是一艘极慢的船,就像现代的绿皮火车,阿风知道,以自己的并不富裕的家庭条件,只能败给时间——他将在这船上过夜。不过虚度时光也好,可以沉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阿风找到对应的床位号,还好身旁的人不多,都比较清洁,自己也领到了下铺。阿风把行李放好,特别打开行李箱瞅了瞅自己中意的那把胡琴,确认还在后,他把鞋子放到床下,躺在床上,靠在窗边望着那不着边际、浩浩茫茫的大海。他着实有些兴奋。阿风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挣脱所有的束缚,到一个叫做N大的地方,与这世上有缘相遇的人们快意恩仇,道同抑或道不同,皆可一决高下,在那里,他想,自己可以,甚至也许能够,将十二年来的小学、初中、高中教育放大到无限的未来后又缩小至仅此一步的距离,而这区区一步,在今晚这和着巨轮汽笛声响的深沉夜空下,就是这一座从Q市到N大的海峡,即使再慢,自己也将用第四维的时间和空间来将他加速跨越而过。

N大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它融合了理工、商法、文史、哲学等等一系列的国内顶尖专业,而主要以工科和哲学见长,世界排位比较靠前。阿风想,自己能被这里的计算机专业录取,一定说明了自己有出人头地的实力,然而,阿风并不只是想着出人头地,所有的一切荣耀,就像自己在生活中一直以来信奉的那样,只是“弱水三千,取一瓢饮”罢了,而这一瓢弱水,还得是热爱至上。所谓热爱——他绝对不会热情地贴合人情世故里那些虚无的荣誉,他只会用所有的力量去采集一切对与热爱有关的东西,以此来聪明的达到自己所谓的目的,就像勤劳的蜜蜂采撷花蜜一般为我所有,而不那样华丽出演,演尽了繁华,却也套住了自己,沦为他人所用。

阿风这样想着,翻了个身,船上的浪涛仿佛顺应了自己的这一翻滚,也随即响起了哗哗的声音,就在耳侧,隔着玻璃却又仿佛贴得那么近,阿风把眼睛贴近到窗户上,嘴里呼出的热气就模糊了这浩渺大海上的一方小小玻璃。与那一晚在器乐店里感到自己的微渺不同,此时的阿风却感觉自己是如此庞大。他闭上眼睛,伸了伸劳累的小腿,被子上还残存着一波又一波乘客身上落下的仓匆,那是混着一股油灰和汗水的气味,阿风在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将来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平凡又默默无闻之辈,他要在这所二流的大学里,实现对自己来说一流,也让别人望尘莫及的艺术梦想——他要把这个古老的艺术探究到极致。京剧就像是是他童年时做的一个梦,夹杂着自己对自己这一生最最满意的体验,最最美好的享受,因此,阿风一定要找到这个梦,无论再难再不被人看好,都在所不辞。人有了激情时是比较容易难以入睡,但是如果激情超过了一种阈限之后,激情时刻想象之中的东西,就会如愿地实现进你的梦乡。

阿风就是这样。

当二零零三年的海风略过长城,吹过洞庭,风尘仆仆地来到阿风身边的时候,他的梦想,带着甜甜的口水,偷偷溜出船只,窜上甲板,弥漫了整个这一方海面……

梦里好似有妈妈为自己绾了绾衣袖的情景,她还是临行前不久的那副年轻漂亮的样子,随后在梦里妈妈说了一句阿风十年后都在努力回忆,却怎样也回想不起来的话,这句话在第二天清晨,在阿风下船之后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而唯恐自己忘带时,被忽然地想起来。好像是:“有难过的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然而阿风的大脑在当时的忙碌之中,下意识的驳回了这一“要求”,“鬼才给你打电话咧!”他喃喃道,觉得自己还是要报喜不报忧为好。站稳在陆地的他,随后把这句梦里的嘱托随着船票一起丢尽了沉沉无尽的大海。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