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一行四人的分工是这样的,小兰和尹奕阁先去Q市市中心的西洋乐器店询问并看一下乐器,如果有合适的就挑选一种。同时,柳鸿飞随着阿风去阿风的老家,也就是漫音器乐店,去寻觅一下京胡的出处,顺便问一下老板京剧的一些有关问题,当然,后者是主要的。
在路上,柳鸿飞一直在回忆凛岩哥哥的那句话。看到他的手一直在打着鼓点,阿风便将头扭到了一边,他暗暗高兴地笑笑。拿出了手机,看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是妈妈以及许叔的。
学校放国庆节假期了,但是自己途经家门口,却不想进去。可能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和主意了,总而言之,阿风觉得从开学到现在这三个月,他已经非常成熟。也许是错觉,但是目前的偌大的Q市,让自己留恋的只有区区一个“漫音”器乐店了。想想也觉得可笑。
“许叔,您找我?”阿风还是拨通了电话。
“对,你小子最近怎么样?你叔想你了。”电话那头响起了一阵嘈杂。
“许叔你在哪呢?听着有点吵啊。”阿风着急而关切地问。
“没,没事儿!我这儿有点事儿。唉!没事儿!”许叔说完,电话就在慌乱之间挂了。
阿风听着许叔有点像喝醉了的样子,他忽然着急了起来。阿风晃晃荡荡活了这么小半辈子,好像还没有为谁担心受怕过。忽然,公交车到站了。
“老柳,我们去找一个人。”下车后,阿风对鸿飞说,柳鸿飞从沉迷的节奏中猛然惊醒。
阿风说完后拉着鸿飞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甲一街烟酒店”阿风和柳鸿飞迅速地上了车,不一会儿,出租车司机将一头雾水的柳鸿飞和阿风放在了许叔的烟酒店门口。
“老柳,见了叫叔叔就行,他应该比你爸爸小,就是长得老。”阿风说。
说完,他俩径直走向了烟酒店里面。忽然,阿风看到许叔背对着自己在变卖店里的东西。诧异地阿风站在原地,放开了拉着鸿飞的手,呆呆地叫了一声:
“许叔?”
许叔听见了回过头来,问道:“哟!我们阿风咋回来啦?”阿风和柳鸿飞走过去。许叔安顿了一下收废品的人,就朝他们这边走来。地上凌乱的东西往边上一堆,大家就会发现这个店面其实面积还挺大的。
“没事,就是想你了回来看看。”阿风望着满地的东西,把柳鸿飞往前推推。
柳鸿飞忙说:“叔……叔好,我是传风的好朋友我叫柳鸿飞。”说罢柳鸿飞伸出一只手,许叔,忙又离两人近了一步,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柳鸿飞细皮嫩肉的小手。
来屋里坐坐吧。许叔把阿风和柳鸿飞请进了一间不大的旁室。阿风并不曾来过这里。这是一间旧琴房改造成的厨房,也是许叔日常吃饭的地方。
阿风见状问了一句:“许叔是为什么要变卖这家店铺呢?这里不是很挣钱吗?”
许叔招待两人坐下后,点起一支烟,他缓缓地说:“目前,变卖店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怎么了?”阿风压低声音,关切地问。
“你难道没发现吗?咱们这条街,有好几家店也准备关门了。说是要建一个大型的中外合资商场。我啊,消息灵通些,就想着赶紧搬离也能少交点地租费。”
“你们怎么想着回来看我啦?”许叔接着说。
“我们本来想去漫音那里看看的。”柳鸿飞坦言。
阿风说:“对,准备再去那里为我们电台的事问问,现在到了出作品的紧要关头了。”
许叔听闻后说:“是吗?我能帮你们什么?”
柳鸿飞笑笑,说:“叔叔,暂时不需要,曲子我已经快想好了。目前我们需要找些乐器。”
许叔听了,愣了一下说:“要乐器?你们等等!”说罢他起身走进了变卖的废弃小屋,他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手中还捧了一个灰的长形盒子。他说:
“这个,看看你们能不能用上吧!不过我知道的作曲的工具最好就是吉他。”
柳鸿飞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把口琴。
阿风见状连忙道谢:“许叔,我这次又来对了!我们现在缺的就是西洋乐器,在什么也没定下来之前,你的这个礼物简直就是救命的急先锋。”
许叔摆摆手,说:“唉,别和我客气。这个是我年轻时用的,那时候我和你们一样,也不知天高地厚,看如今你们像我当年那样闯荡,祝你们能成功,别落得我这个下场就好,哈哈哈……”
许叔说完,爽朗地笑了。柳鸿飞把口琴放到嘴边,试着吹了一下,这是类似“金羽之声”,鸿飞冥冥中觉得,自己和这把口琴的缘分,就要从这次声响中开始了。半懂音阶的自己,忽然爱上了这个小小的乐器,他一人去旁边吹奏去了。
阿风又和许叔谈论了几句,问问家里人的情况,还有就是漫音器乐店。阿风认为,没有这次去器乐店一程,自己也能回去和尹奕阁他们交差了。只不过,听说这条街将拆改成旅游文化商业街的消息,自己也有些失落。当年自己最最落魄和羸弱时,是许叔帮了自己的忙,救了自己,而如今许叔要离开的时候,自己却垂着两只手,什么忙也帮不上。
许叔将他俩送到门口,说:“阿风,鸿飞,趁你们还年轻,好好玩一下,许叔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着。”
阿风动情地给了许叔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个拥抱里,有感谢,也有歉意。阿风在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一个难题:经济。现在自己还是在大学,有父母养着自己,然而如果十年、二十年过去,自己总有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到时候社会上可没有像许叔这么好的人了。
许叔拍拍阿风的肩膀,说:“加油!永远支持你。”
柳鸿飞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中含泪了。他们不知道前方的路程是什么,可是一路上自己遇到的好人,却是那么的多。
他看了看口琴上,刻着一个“许”字。这是对他音乐梦的期许。
回到了N大,没想到四个人都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尹奕阁和小兰没有西洋器乐店,而许传风和柳鸿飞也没有去“漫音”。
“难道我们都歪打正着了?”尹奕阁打趣道,当他在群里发出这一串问号时,柳鸿飞将他得到的口琴拍了一张图片发到了网上。兰杰新看到了,也在留言区写了一句:
“你从哪里来的这把口琴?不过我认为你能玩转它,这比吉他可好用多了”
国庆节后,四个人又在小亭的长廊处坐了下来,阿风抱来了鸿飞的吉他。这一次,他们确实是有点着急了。小兰将他们去图书馆查的关于京剧《大唐贵妃》的资料也摊开来摆在了长廊的石级上。他们互相望着彼此,柳鸿飞一人在长廊的背后自己轻轻吹奏着口琴,不懂音阶的他,也认真的感受着音乐。
兰杰新把柳鸿飞拉过来,柳鸿飞十分不情愿。兰杰新宣布了她的重大发现:
“咳咳,大家最近都辛苦了。我和奕阁作为学生干部,为了我们这个广播站做了不少事,可是柳鸿飞和许传风你们俩承诺的音乐一直没有成形,这让我们搁置了我们的进程啊!这是为什么呢?”
柳鸿飞被兰杰新打扰了,本身就有点烦,现在又被小兰说没干正事,所以心中更有些愤愤不平。
刚要上前一步,许传风看出来了,并拦住了他,说:“鸿飞,我们确实没干什么事,但是我们的心都在作曲上,别以为作曲那么容易啊。”
尹奕阁说:“是啊,大家都别吵了,我们的当务之集,还是核心,也就是我们这个曲子。我们目前都不能推卸了,也没有时间再推卸。”
柳鸿飞叹了一口气,四个人互相看看彼此,几秒后,兰杰新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说:“我查阅了戏词的相关资料。杨贵妃和唐明皇的爱情,没有那么感天动地,这只是一场被利用的政治阴谋罢了……”
尹奕阁借着说:“对,京剧也是这样,如果说京剧艺术只为政治服务,那么准保不齐像是杨贵妃的爱情。魂断马嵬坡——是多么的残忍,只不过后人都活在了那个美好的爱情梦中。”
兰杰新听了这番话,也仿佛从自己的梦中苏醒过来了。她应和道:“是的,我记得传风和鸿飞都说过,艺术是自成一脉的,它可以炫技,但就是不能全然为某一种事物服务。”
“鸿飞,我们的确已经没有时间了,凭感觉吹奏一段旋律吧,把你的记忆中对音乐的热爱都拿出来,把我们当成阿猫阿狗,看看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兰杰新接着说。
柳鸿飞再次深吸一口气,他想像到了阿风曾告诉他的、他们没有见到的那个器乐店老板,仿佛在看着他,满怀期待这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此刻,十月的天空,蓝的彻底,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幸福,即使自己有梦想,可是此时梦想反过来却变成了负担。
柳鸿飞不甘心。
于是,他吹响了第一个音符,像他形容的“金羽之声”在N大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腾罗跌转……
柳鸿飞把视线放平,然后他闭上眼睛,眼中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把京胡。正在他奇怪惊讶的时候,他的嘴唇碰了碰口琴的音壁,又吹响了一个更高的音,身旁两只大鸟高高的飞过头顶,鸿飞的眼前闪现了凛岩哥的小木屋,以及他在海边看到的青虾、他练过的吉他和弦。柳鸿飞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段旋律,是那么的忧伤,说不出的凄美,却又那么绝美。
他边想着,拼命想用自己的脑子将旋律留住,嘴里在口琴音壁上不断轻轻滑动着,他心里此时此刻是凛岩的那句话,以及阿风对京剧的痴迷,和那个孤高孤傲、不肯向世界妥协的自己。
这,是一段如风般的旋律,那么清幽僻静,像一个地方,又像一个神秘的人。尹奕阁和兰杰新一下子就被这段旋律吸引了,阿风更是激动地向他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抱起吉他,轻轻地配着这旋律,扫了第一个和弦。
柳鸿飞继续,他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反应,而是继续闭着眼睛,随着自己的心吹奏着……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才是最自由的,只有在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音乐当中,就像阿风说的,那个梦中的鸟人,可能真的已经飞回来支配自己了。原来阿风说的是对的!只要放开了自己的悟性,灵感就在自由迸发的那一刹那。
艺术,原来有的时候真的不需要技术、有时也更不需要练习。
当鸿飞睁开眼睛时,阿风也已经刷完了第四个和弦。
“好样的!鸿飞。”尹奕阁拍了两下巴掌,“很好听,你似乎创造了奇迹!”
“走,先吃饭。”兰杰新眼中也闪烁着艳羡的光芒。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为鸿飞的灵感爆发而高兴着,阿风把自己刷到的和弦名称告诉了鸿飞,鸿飞记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而鸿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长廊走到食堂的,此时此刻,开悟的柳鸿飞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他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突围了自我,而畅游在了自己被自己用热爱和灵感创造而形成的音乐的海洋里,自由自在,绵绵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