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鸿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凌晨了。窗外的海风偶尔拂过凛岩哥哥家颇具复古风的窗帘,弄得天花板上仿佛充满动态的蓝色的倒影。
鸿飞从沙发床上直起身子来,打了个哈欠,他忽然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却又从未有过的真实。因为自己此行是从距海洋较远得内陆地区过来的,从小对于海洋的向往更是增添了几分自己对艺术的隐秘的好奇心理。如果艺术遇见海洋文化——这个话题还没被柳鸿飞和哥们提及过。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门,门口是一派广阔的沙滩,柳鸿飞索性脱了拖鞋光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远处有几颗类似椰子树但又仿佛比椰子树更矮一点的什么膨大植物,随着海风的吹拂微微摇摆着身躯。柳鸿飞继续往前走,不到二十步之内,就是幽蓝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上海岸的海水,轻抚过鸿飞的脚面,忽然,不远处一只海鸟惊叫了一声,鸿飞猛地转头头,看见月亮那方扑棱过一只海鸟的身影……多么好啊!
虽然已过零时的夜晚,但鸿飞的心灵仿佛在这时才被真正的打开,回望过去,自己从小到大仿佛都在走一条路,这条路上永远有家人、朋友和自己那颗不够自信的心灵对方向的阻挠和摇摆不定,但是此时此刻,鸿飞站在海的这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对岸,以及这包容万物的大海,忽然感到它就像自己的心,而灵感就是海上恍然间驶过的小船,冒着略带激情的汽笛缓慢而又迅速地向自己驶过来。而鸿飞在此刻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梦、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阿风。阿风在从自己家乡的小镇来到N大时,怕也是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海上美景。
这样想着,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忽然跑到了鸿飞的脑子里。这几天在凛岩哥哥的帮助下,自己凭借几个吉他和弦写出一两首歌曲小样是有可能的,但是只是因为自己图个一时舒服和一时痛快,就为了一个四人梦想抛了学业,那和跑来小岛度假的不务正业又有什么区别呢?因为刚才自己的脑子里出现了朋友阿风的那句话,他便对他的这个朋友重新审视起来。阿风的叛逆,和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阿风是为了京剧的执念,才走到了今天,那么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说,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完全全是被阿风带的?那他们两个的相遇,真的像阿风说的一样那么正确吗?
想到这里,鸿飞有些头痛,他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明明是一个失眠的夜,脑海中却自行地播放起《霍元甲》的戏腔部分,他轻轻哼唱着:
小城里
岁月流过去
清澈的勇气
洗涤过的过去
我记得你
骄傲的活下去
和着着海浪的沙沙声,鸿飞感到大海在与自己耳鬓厮磨。仔细的品这几句歌词,就像在品歌手的心境,又像是在回味自己的心态和人生。鸿飞出生在小城,阿风也出生在小城,阿风把岁月留在了小城,以小城里一把京胡为纪念,而将记忆全部留存在京胡当中,只身一人前往N大,崭新的自己,洗刷了全部悲喜,想要发展发扬京剧。而过去,也同样蕴含着未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大气,又是和大侠霍元甲相通的一种思想。为什么呢?如果想要进一步研究这个答案与原因,还需要鸿飞从京剧这两个字中找到答案。
说做便做。但当鸿飞正要起身时,大大的月亮仿佛也为自己开路似的照亮脚下的路的同时,一只不小的虾米爬到了鸿飞腿边的石头里。这可是一只不小的虾米,着实让鸿飞吃了一惊,因为这只虾有两个大大的触须,这又让鸿飞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的龙虾尾,可是,这一只仿佛比自己吃的都要大。吃惊的阿风看到了这只海洋里搁浅的生物,他怜爱的把青虾捉起来,捧到手里,虽然大虾把自己弄得酥酥痒痒的,但是鸿飞却依然笑不出来,他有几分宗教意味地想:“大虾”又名“大侠”,这谐音,恐怕是天意在指引我什么。他站起身,看着自己倒影在沙滩上的影子,衣襟飘然,像极了一位真正的大侠。
鸿飞把青虾带回了家,他看着这个小动物,心里又多了几分怜爱,在凛岩家找了一只废弃的鱼缸,幺了点海水便装了进去,随后将容器放在钢琴上,鸿飞坐在今天上午凛岩坐着的钢琴旁,静静观察着。
龙虾的两只大须十分威武,器宇轩昂的抖动着,挥舞着,这种迹象实在是神奇极了,鸿飞迫不及待的用手机拍了下来,虽然像素极其低,放到电脑上就像是缩略图,但是鸿飞还是用凛岩家的电脑上了qq,将图片发给阿风他们的群聊里。顺便附上一行字:
你看这大虾的两只触角,像不像京剧里的刀马旦头上戴的冠翎。
写完这行字,鸿飞默默地关上电脑,此时他的内心中有一个声音仿佛一直在与自己对话,海洋文明是包容的象征,自古沧桑二字中的“沧”,代表的就是沧海,而“桑”则表示故乡,唱戏的人从故乡到达异乡,鸿飞突然想到了京剧传承中的重要一环,徽班进京的艰辛。而从这只大虾的头上领略到的野趣,是不是也是京剧人某种对大自然的尊重?就在这时,鸿飞忽然被自己吓一跳,他想到了乌龟脸上的花纹,似乎也与京剧中的花脸角色的妆容有几分相像,这是怎么回事,京剧本是内陆的艺术,寂寞的艺术,居然与这喧嚣的海洋文明有所瓜葛,这真的让人匪夷所思。柳鸿飞心里这么想着,他今晚的收获真的太大了,自己借着月光和海风,以及一只搁浅到岸的大虾默会沟通的这些事,真的唤醒了自己对于儿时京剧的几分印象。就是没有想到自己能把这京剧和大海扯上联系,这又是为什么呢?鸿飞此时此刻,有一种被艺术命运选中的错觉。
第二天,鸿飞睡到了中午,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了阿风,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后,是阿风更加低沉的声音,显然,阿风真的被鸿飞的想法打动了,确实自己非常喜爱京剧,但是可以说知识凭借那美的熏陶和一时冲动,但是鸿飞却非常理性又不乏感性地看到了京剧华丽的外表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这种发现着实让阿风有些震惊,他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鸿飞,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一心一意培养出来的结果:
“好样的,鸿飞。你才去海边一天就有这么大的收获,真为你开心,继续努力!”
“不,我应该要谢谢你才对,是你们让我找回了自我,沾染了大海的气息,我也更加明白了艺术需要被包容,而京剧艺术里,则满是值得被尊重的优点。下一步,我准备查阅一些京剧的资料,因为我想知道的是,那些唱腔,那些有力的舞蹈,是如何巧妙地反映中国的文化的。的,他们一定有自成一脉的特点。”鸿飞激情澎湃的说。
“是的,鸿飞,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可以的。也不要太着急写歌,还记得我们和尹奕阁听的那场讲座么?海洋文明的确是一个切入点。可是京剧走到今天不容易,西洋文化的入侵,确实是一个着眼点,但是,凡是都有两面性,如果说京剧全然排斥西方,又怎么会又你说的那些奇妙好玩儿的发现呢?”
“有矛盾就有发展,你说的对,阿风,我不相信的是,这一种走了这么久长途跋涉到今天的艺术,没有足够的力气向未来走去。”
“鸿飞,你也是一样的。”阿风笃定地说,电话那头,鸿飞露出了坚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