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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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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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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冲向集中营》连载

第二章 火战马出世

1925年,民国十四年,黄帝纪年4622年,岁在乙丑。虽说是个平年,年头却很不好,胶济铁路工人大罢工,台湾省兴起女权运动,孙中山去世,云南地震,日本人在上海杀中国人,英国水兵在汉口杀中国人,国民党内部右派杀左派,军阀攻打军阀。

暴风骤雨已经使江海巨浪翻腾,却难以影响瓶中水的安静。山东省中部的这个小县城——卧牛城,对于天下发生的事表现得麻木不仁。卧牛城当间的那个饮牛湾,原名叫荷花湾,新上任的县知事大人深刻地认识到卧牛城有个饮牛湾更讲究,也更能体现他力抓民生事业的内涵,于是就大张旗鼓地改名为饮牛湾。立竿见影,自从卧牛有了饮水的地儿,卧牛县的城乡齐步前进,县城里兴办学校,革除蓄辫、缠足、赌博等流弊,倡导新风;乡村中鼓励农桑,还从英国引进黄烟种植和花边编织等。

江海有江海的风浪,饮牛湾有饮牛湾的波澜。波澜突起,一时间,那传承多年的问候语“吃了没(音:木)”变成了“听说了没”。

县城和乡村分别流传着各自的事件,这两个事件之间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县城里事件,萧条了二十多年的老教堂里来了个年轻的传教士;乡村里事件,二十多年前传说的火焰战马又现身了。前者属于口头新闻层面,就如哪家衰败的老宅子突然添丁增口获得了生机。后者则属于灵异事件,诡异得很,神乎得很——每到十五的月圆之夜,就有一匹浑身飘着火苗子的战马顺着官道驰入深山。

传说得耸人听闻,说火焰战马是苦难的先兆,每每现身就将天下大乱。传说得有根有据,这匹战马确实是先兆,乡民们想起来就达心里哆嗦。二十几年前它现身,随后是洋兵洋枪洋炮。十几年前它现身,随后是大清国倒台,随后是土匪土枪土炮。这次它又出现,将是什么预兆?传说中也有壮胆的话:不用怕,火焰战马就是专门杀洋兵和土匪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县公署介入,力图及时地消除这种影响社会稳定的妖言。此时的县政府叫做“县公署”,县长叫“县知事”。民国建立以后,“公署”取代了前朝的“衙门”,但一县之长仍然叫“知事”。

王知事亲自去教堂了解情况。新来的传教士是位年轻的洋人,有点儿不务正业,天天往中学里跑。王知事又到中学调查,得知他没有在学校传教,却是帮助学校成立了跑步队,经常地和学生们叨念“奥林匹克”这个词语。调查还发现,老牧师并不赞成年轻传教士的作为,“关注的事情太多,会影响自己对上帝的忠诚。”老牧师这般说。

县公署再调查灵异事件,就是火焰战马的事。王知事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不太相信战马身上飘火苗的事情,认为有些神乎,判断是些江湖艺人的说唱段子。稍后,另一相关事件发生,戏园子里上演戏剧《火焰驹》。调查发现,二十多年前火焰战马杀洋兵,戏园子里就上演《火焰驹》。这样一来,王知事便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了,便特意去戏园子看了一场戏。剧情并不特别,说的是某个朝代抗击外邦侵略的事情。剧中有一匹良马,奔走时四蹄生火,被称为“火焰驹”。舞台上的火焰驹是由人扮演的,是最大的看点,不光四蹄生火,马嘴里也喷吐火焰。在王知事看来,这个戏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而判断当下人们传说的“火焰战马现世”或许是因为戏园子上演《火焰驹》使人们又回想起了二十五年前当地发生的震惊世界的事情。

乡间的传说越传越盛。传说最盛的是县城往西五十里的附廓乡一带,这里的乡民把传说给做实了,并且找到了火焰战马的主人。附廓乡的乡民们认定这匹火焰战马是当今那位活神仙的,理由是只有那位活神仙才配得上神马。

这位活神仙有来头,不是传闻,而是有目共睹。用乡话说,这位活神仙是乡亲们眼看着长大的。

这块地盘很神乎也很邪乎,主产是圣人,副产是神仙。圣人们早被写进历史书中,如鱼干一般被储存起来。而那神仙却层出不穷,如渔市里的河鲜,全都是活的。河鲜和鱼干出自同一条河流,这就是灵气!

小河很短,连毛加实二百里,剪头去尾也就一百里。但它特别有来头——上半截在深山,下半截在平原,平原出名士,深山出神仙。名士们的故事属于齐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很上台面。而它上半截的故事也精彩,深山之中代代出产神仙,而且是活神仙。

明清时候开始,这片深山里就隔三差五出个活神仙。每个活神仙都有功绩传世,并不白给。有个自称“神农”的用偏方消除瘟疫,救乡民脱离灾难。有个自称“姜子牙”的点穴凿井,解旱民之干渴,等等。这些活神仙们的成名之路都很快捷,不像唐僧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更不像摩西、耶稣那样搭上性命,而是一夜成名——因病发高烧说了一夜胡话,烧退醒来之时,被一夜胡话震慑的村人已经在他的土炕前摆了香案。说来也怪,本是平常凡夫俗子,发过高烧之后便有了神仙的能耐,便理直气壮地接受山民的香火。因为历代都有这种因发烧说胡话而得道成仙的事,当地山民们习惯了对活神仙的崇拜,形成了一种当地特色的神仙文化。有个活神仙给撑腰,就象是驴背上装了鞍子,骑着稳当。

活神仙一如既往地出世,产量不高却是从不间断。到了清朝后期,有一个叫“孙大圣”的活神仙隆重登场。这位,发了一夜高烧,说了半宿“我大闹天宫”“我偷吃仙丹”“我降妖除魔保师父去了西天”等胡话。众家邻居听着这些话,便一个个屈了腿弯、垂了双臂、缩了脖子,呆若木鸡了。天亮之时他高烧退了,清醒了,跑到磨道里拿起推磨棍子就舞,边舞边喊:“好兵器!好兵器!谢谢东海龙王送我金箍棒!”突然,这位原本老实巴脚的人腾空而起,翻了几个连环跟头。然后他跳到磨顶上坐定,飘起二郎腿,双手一前一后浑身挠痒痒,如猴一般。挠着挠着就横在磨顶上酣然入睡。待他一觉醒来,石磨边已经摆上了一桌神食供养,民众跪下了,神仙产生了。

活神仙“孙大圣”也不虚名,他热衷于研究农林园艺,向这山中引进了蟠桃。他能让杏树开出梅花,能让软枣结出柿子,还能让南瓜结出东瓜,但却在“南瓜结西瓜”的课题上走进了麦城。他在临终之时总结出了失败的原因—— 南瓜属火,西瓜属金,火克金。他对弟子们说完“总结”便驾鹤归去。去向两说,一说是去西天管理瓜果,另一说是到天庭管理桃园。

神仙孙大圣的离去令乡民们顿觉无依无靠,好在又一位神仙及时地补位。一反常态,这位新神仙可不是利用一夜高烧而成名,真个是电闪雷鸣、惊心动魄。那“孙大圣”的七日大殡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之时,本村一孕妇难产,正给神仙行孝的产婆们穿着丧服跑到了产妇的炕前。那产妇已经奄奄一息,只把产婆们急得上屋爬墙。

产婆们之中自有明白人,设案烧香,请下了那位因“南瓜结西瓜”而心力交瘁、死不瞑目的“孙大圣”相助。产婆用上了这最后一着,黔驴技穷了。谁想“孙大圣”这猴子办事毛噪,香案上的头一柱香未尽,几个柿子大的雨点砸落到香案,一声炸雷将香案前那七八个产婆的跪姿硬生生拍成了卧姿。人没事,炸雷引燃了做饭的草棚,产婆们改为女子消防队。救火及时加上雨急,火情消灭,产婆们却齐刷刷卧倒在泥水中——累瘫了。就这时,屋里传出婴儿的啼哭,产婆们重振精神往屋里跑。

这一回产婆们开了眼界,只见那孩子奇大,且长有胸毛。我的天啊!产婆看到那孩子正在啃脐带,便探手指从孩子嘴里往外抠。然而,令人惊骇的是那孩子一下含住了产婆的手指。产婆想抽出手指,无奈那孩子如吞了钩的鱼,把孩子的全身提离了炕面,那手指还在孩子的嘴中。“这是一个饿鬼转世啊!”产婆们惊呼。

产婆们看走了眼,这小家伙不是饿鬼,而是个神仙。继那位“南瓜结西瓜”的神仙之后,又一个神仙出世了。他就是本小说的主角——赤脚大仙。

这孩子从小饭量大,后面又跟来了几个弟弟、妹妹,父母养活不起,便在他儿童时候就雇给大户人家当觅汉。雇用觅汉的人家也得算经济账,他一个毛孩子吃个大人的饭,成了他被人雇用的障碍。可他一人能顶两人干活,雇主常在夏种秋收时雇用他来应急。穷人的孩子知道为父母分忧,没人雇用的时候他就上山砍柴换钱。他才十四岁,那一担柴就能顶平常人的两担。那柴卖给大集上的羊肉锅和包子铺,人家给现钱。

他还有一个帮助父母的办法——少吃饭。不光在家里,就是在大户人家打工他也不好意思吃饱,他认为吃得太多是丢人的事情。

他的另一特长也给母亲省了不少心——不穿鞋。穿鞋是个很大的开销,不光要花钱买布料,母亲做鞋面、纳鞋底也费工夫。要知道那年月鞋子比衣裳花钱多,一身衣裳穿半年,一双鞋只能穿一个月——上山干活的人穿“月鞋子”。由于常年不穿鞋,他那双脚就与常人大有不同,又宽又厚,如是脚上长着一双鞋。

终于,他有了吃饭的地方。那一天他挑着柴捆下山经过三教堂,三教堂里的道长正在练拳呢,不练了,盯着前面看,只见两捆柴,不见挑柴人。走近了,他那双赤脚入了道长的法眼。道长相中了他这双赤脚,收他为徒,教授他武艺。道长教授他几年之后,他成了一个怪人,三伏天穿着皮袄不出汗,三九天穿着单衣在山荫里睡觉打呼噜。乡邻皆说他成了半仙之体,送了他一个“赤脚大仙”的名号。

师父突然离去是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岁在庚子,赤脚大仙还是个半大小伙子。半夜里来了一人,骑着一匹浑身飘荡着火苗的战马,师父和那人只说了三言两语就跟随而去。从那天开始,赤脚大仙每到夜晚就到庙前等待师父归来,希望那匹飘火的战马把师父驮回来。然而师父杳无音讯,没人知道师父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师父一去不返,赤脚大仙却成了气候。寒来暑往,赤脚大仙的名声因了一个传言而更加神圣。距离三教堂二里地有并排的三座石碑,因年代久远,一棵大杨树的树杆将三座石碑包进腹中,人称“羊(杨)吃三通碑”。传言说,每月的初一、十五,赤脚大仙必于夜深人静之时拜望那棵吃了三座碑的大杨树,并且每到这一时刻,就有一条长角的大蛇盘绕在杨树上。乡民们确信,赤脚大仙乃是一条小龙脱生,不是凡人。

朝代更替,百姓们剪去了清朝的辫子,官府改成了民国的门庭。但是,这片山中的赤脚大仙还是大仙,还是乡民口中“我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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