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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斌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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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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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冲向集中营》连载

第八章 古庙中的堂主

洋人走出了洋教堂,进入了山乡,这消息立刻传到了深山中的三教堂。

三教堂内,刘跑山坐在罗圈椅子上听门徒汇报,左边是“掌笔”锅盖子,右边是“掌刀”蝎虎子,文左武右,和皇帝一个套路。若是再把罗圈椅子换成龙椅,再穿上龙袍,这事就齐了。当然,那只是个终极目标,需要慢慢地来。

“洋人到了我的地盘!”刘跑山闻听汇报后如被钢针扎了屁股,立马从罗圈椅子上弹跳起来,然后围着罗圈椅子转了三圈。他每每遇到麻烦事就围着椅子转,这“围着椅子转圈”之法经常帮助他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若是正转不行就反转。然而这一回怎么转也不灵,转也是白转,大仙撒开赤脚向“真空家乡”而去。

古庙的门班那表情照旧的冷,你就是一天来三趟,那“无三分义气何必进庙?有十分诚心才能烧香!”的暗语也得老老实实地说,这是进门的通行证,是必需的。山中古庙的院内,照旧是几棵古柏遮日,照旧是半壁绿蔓附墙。 庙堂内,那十三座女神像照旧令人敬畏。中间的那神似佛非佛,似道非道,慈眉善目却又深含悲苦之情,如是看到自己的儿女在波涛中挣扎;红唇微开,如是在告知溺水者脱离苦海的方向;两臂前探,是在拉苦海中人登上法船。两边各是六座神像朝向中间,这就是手抄本经卷上记述的“十二佛母朝无生”。

此时,堂主正仰视着无生老母。其仰视的状态一动不动如泥塑一般,其神态极像无生老母旁边的十二佛母。

刘跑山来到堂主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拜见堂主。”堂主端坐正位,问:“可有土匪伤民?”他答:“土匪不曾伤民。”又问:“可有官绅欺民?”他答:“官绅不曾欺民。”再说:“为啥无约而来?起来说话。”他起身回答:“两个黄发碧眼的洋人来到乡间,进了十字坡村王掌柜的家门。一个来寻找羔羊,一个来寻找追赶火车的人和战马。”

堂主没有再问,却将那两道美眉往中间挤。堂主上心了,起身、坐下、再起身,一度失去了历来的沉稳。“赤脚大仙啊,你的对手到了!”堂主说。

堂主,这个神秘的人,虽然藏身于深山古庙,却时刻掌握着山里山外的情况。山里只有小事,或土匪伤民,或官绅欺民。周边的土匪抢劫路人钱财,可以不管不问,因为那是土匪赖以生存的生计。若是土匪伤了人家性命,必定会给予教训。周边许多个山寨的土匪们只知道这附近有一个骑红马的侠士,只知道侠士订的“得财不伤主,要钱不要命”的行规,却不知侠士是谁。今天,大事来了,两个西洋人来到乡下的消息触动了堂主心腹深处的最痛处。若说压制土匪是行侠仗义,那么抵抗洋人则是本堂的使命。二十五年前,为了民族的利益,父亲和师父与洋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抗争,作为义和团中童子军的首领就已经铁定了灭洋的决心。

那是一段山东人挥之不去的悲壮记忆。德国人用铁甲炮舰打开了山东省的海岸,由青岛登陆胶东半岛,从清政府手中抢取了山东半岛的矿产资源开采权。清德宗光绪二十六年 (1900年),德国人的铁路已经修到了潍县。清政府屈服了,当地的老百姓却愤怒了。外国人不懂得中国人对祖坟的重视,轻率地挖出了乡人祖坟中的尸骨,这成了冲突的导火索。高密县官亭村村民孙文、绳家庄武生(级别高于武秀才)李金榜率一百多壮士,打出旗号,抬着土炮,到修筑铁路的工地上拆工棚、拔路标,迫使德国修筑铁路的工程多次停工。德国驻胶州湾总督叶什克以武力相威胁,迫使清政府出兵镇压。山东巡抚袁世凯发下通缉令,悬赏通缉孙文、李金榜等人。孙文被捕,李金标凭借一身功夫杀出重围。两个月后的一天,李金标率领民众三千余人汇集于柳沟河畔,计划攻入高密县城并营救孙文,却遭到镇压。解救未成,反给孙文添加了罪名,官府于当日杀害了孙文。德国军队并没有就此罢手,秋收刚过不久,德军火烧高密县毛家庄,进攻克兰庄。村民拼死抵抗,三百多人遇难。德军进攻刘家苓芝、郭家南直、杜家沙窝三个村庄,村民浴血奋战杀伤德军五十多人。附近村庄,德军杀害村民三百多人,烧毁房屋一千余间。村民自发组织的抗洋行动是无法与全副武装的德军相抗衡的,而准军事组织义和团却能与德军一拼。义和团把德国军队屠杀百姓的罪行归罪于“洋人”,进而株连于“洋教”。乡民火烧潍县乐道院,烧毁楼房42间,平房136间。义和团攻打高密县天主教堂。继而,(潍坊周围的)安丘、益都、临朐、寿光等县的义和团也纷纷加入到“驱洋”行列。山东巡抚袁世凯调集军队“移防青州”,对义和团进行了残酷镇压。

义和团被镇压,堂主的父亲和师父也被杀害。堂主记住了两个仇人,一个的名字叫“洋人”,另一个的名字叫“官兵”。师父临咽那口气,指点了两个去处——三教堂和这座山中古庙可以作为“老营”,等待时机,以图“大事”。此“大事”的最终目的外人不知,但主旨就是“抗洋”。二十多年过去了,堂主开始崭露头角了。

堂主在思考。那个善于奔跑的洋人从天津来到卧牛县城,一路上用赛跑拉拢学生,那只是耍手段。而今天,刘跑山所报西洋人进山之事就不仅仅是耍手段,是扩大地盘,是实际行动!堂主判断说:“大仙,你的对手、那个天下第一善跑者,来找你了!”刘跑山闻听此言,全然没有堂主的那般忧虑,反而是激动不已、跃跃欲试,“遇见了我,他就是天下第二了!”

此时,有一绅士模样的人进入庙堂,朝堂主单腿跪地,双手抱拳,“报堂主,急报,洋人与铁路之事。”绅士礼毕,起身。堂主说:“铁路已经在两年前被我国官府重金赎回,仍然无法摆脱洋人。”绅士说:“铁路虽被赎回,可仍然为洋人运送我国物产。”堂主一声长长地叹息,“铁路,是一根刺进我中华身体上的吸管啊!”

那位绅士来报铁路之事,“铁路已经归于我中华,但仍然给洋人运送中华物产,仍然到青岛装船运往外国。运往日本国居多。”他随即提供去年的铁路货运数据:华商花行处购进棉花16万担,另外在张店棉花市场还有和顺泰等8家日资洋行,洋行年棉花交易量14万担,成交后全部发运青岛。在济南棉花交易市场,从事棉花收购的棉商和厂商共有三方,即以日商为主体的洋行帮、上海纺织帮、鲁丰纱厂与华新纱厂,与三者交易的卖方主要是花行。……运送煤炭1万至15万担,花生油625万担,焦煤3万万担,花生仁……鸡蛋……桐材……砂糖……骨粉……活牛……麦麸……火柴材料……大部分发运给青岛的日商纱厂或日商洋行。

绅士照单念完了上述数目,递上单子,又报上两件事:一是官府与日本人合作,在坊茨扩大煤矿开采,近日又新凿立井三眼。二是县城里的日本商人到处推销日本货,听说要开办几家洋行。

堂主听完,恨恨地说:“走了豺,换上狼,这些个野兽轮换着来啃咱中国身体上的肉!令人痛彻骨髓!”

刘跑山直接傻了眼。他直愣愣地看着堂主与那绅士的交谈,使劲地听着他们交谈的内容。这内容太丰富了,有铁路,有煤炭,也有棉花、花生等土产。他听不太懂,他从小生活的山野里没有这样的语汇。他在心眼里感叹:堂主啊,你不光有火焰战马,你还操着天大的心啊!堂主啊,你心中不光挂念老祖,还挂念国家,还挂念铁路,还……还有大业!

堂主还在思考,他疑虑道:“事情有些怪异,这两个长黄毛的西洋人来掺和什么?来到咱们乡下要作何图?”

山中古庙夜色已浓,众手下早已退去,堂主独自一人在神像前踱步。明确的直觉,自己二十年的经营、苦练和坚守就要派上用场了。许久,堂主止了步,仰起脸,庄严的表情在蜡烛和灯碗发出的光亮照射下明暗分明,冷静中透出隐隐杀气,“我祖啊,洋人来了——东洋人、西洋人一齐来了。”

一弯新月飘在浩瀚的天空上,如是老祖打捞落水儿孙的大法船航行在茫茫无际的苦海中。庙堂内传出古筝曲。那古筝曲忽而低吟,如泣如诉;忽而高亢、如峰插云。古筝曲突然激变,如击鼓,如鸣金,如万马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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