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

但四婶子与四叔结婚两年了，还没生孩子，真是个问题。

你说小两口年纪轻轻的，身体健康的，怎么就生不出孩子？

祖母一说，心里就起一个坨。气都堵在心口呢。

父亲就跟祖母说，将我过继给四叔四婶子做女儿去，也许会给四叔四婶子带来孩子。

乡下确实有这样的风俗，弟兄里头可以立祠过继儿女。像我祖父就是从我二曾祖父过继给我三曾祖父的。如邻居的肖伯母的大儿子肖立红，就是立祠肖老大的儿子。

那时，我三四岁，会走路，听得懂一点事。我心底还是很喜欢四婶子的，她平时不跟四叔吵架时，对我与我姐妹们很好。总希望我们姐妹到她家里去玩，给我们好东西吃。

四婶子的团子做得比祖母的好吃，好吃的原因是团子心包的菜肉，味道极好，有股农家温馨纯朴的味儿。咬开了，溢满厨房与牙角，久久不散。

一般做团子都在晚上，做得也不多，一次四五斤糯米，混上一两斤早谷米，就很多了。

白天怕来往人多，看见了，不给个吃，不礼貌，都给个吃，又给不了，自家的孩子不等吃上，就吃完了。所以四婶子说，为了让自家的孩子们多吃几个，夜间做，夜间蒸，蒸得满屋飘香，夜色也格外的美丽。

每次从四婶子家里，吃过团子回家，夜都深了。

四婶子打着马灯送我们回家，故河口新挑的堤道上，雾气腾腾。几个人打着马灯，边走边说话，哈哈大笑，都不知道什么这么好笑。

有次，四婶子对姐们说：“我很喜欢你们。”

姐们便回说：“四婶子，我们也很喜欢你”。

我听了，也忍不住插过言说：“四婶子，我也很喜欢你。”

四婶子听了可开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直说我这个小孩子真是很乖很有趣。她心中肯定以为我是随姐们随口说的，呀呀学语呗，并非内心真正喜欢她。其实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这句话我往后没能再说一次。

时有我们边笑边走，遇见了一堆牛屎，黑乎乎的，吓一跳，还以为遇见了鬼。路边青色灌木丛中，吃屎郎们唱歌飞舞。吃屎郎烧熟了有股草木清香，很好吃。小孩儿们无事就在路上烧吃屎郎吃。吃屎郎是从牛屎堆里长出来的，只听说牛屎堆里长出草来，不知牛屎堆里怎会长出会飞的吃屎郎？

问四婶子，四婶子便说，吃屎郎是草的灵魂，被牛吃进肚子里，然后拉了出来，又复活了。说得好神奇，我们也听得来劲，完全相信四婶子的草的灵魂一说。

四婶子每次都送我们到屋山头，然后就自己打着马灯回去了。那个时候的四婶子是欢快幸福的，那气色都洋溢在她的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