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六
有次，我还随四婶子到过她的娘家。因为我将过继给四叔四婶子做女儿啊。四叔很高兴，四婶子似乎也很高兴，但笑得却很勉强，有股倔犟让她的方脸的某个地方，有丝乌云。大家都看不出来，可我看得出来。也是这事儿的过程中，四婶子将我带到了她的娘家。
一个长满了柳条儿的地方，门前门后都是柳条儿。四婶子便与她娘家的大嫂在门前的柳条儿下剥噶菜。冬天，厨房还烤着火，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子，刚从柳树林里回来，背着一捆青色活着的柳树枝。边吃着烤熟的糍粑，边说今天的树枝全是从柳树上扳下来的，地上的枯树枝都拣光了，她被看树林的人追赶，跑得满身是汗。
小女子真好看，脸上红彤彤的，直把我看呆了。她是四婶子娘家的亲侄女，她大哥大嫂的女儿。就是这种情形下，四婶子对她大嫂讲了父亲要将我过继给她做女儿的事。
我听见四婶子的大嫂说：“也罢，过些年，自己生了，就将她送回去，不送回去，你自己就少生一个罢，这个小女子也长得实在清秀可爱！”。
四婶子回来后，我就过继给了她做女儿。
四叔我也喜欢，比父亲还亲近些。我敬重父亲的，只是怕近得他身，有可能，最好不叫他父亲。尽管内心叫了无数遍，但一面对，就是叫不出来，都不知乍的了。不光我如此，姐妹们也如此。父亲不在家时，我们还自在些，父亲一回来，我们就浑身长了刺，不自在，巴望他快些出去。
但父亲并不气恼，只是歉疚地笑，说自己回家次数太少，孩子们都与他生疏了。倒是四叔跟我们姐妹走得近，大事小事都找他。
大姐想学自行车，四叔就帮忙把父亲的那辆永久牌的生了锈的自行车修好，然后给大姐学。还跟大姐扶，一扶就到半夜。
二姐想要一块手表，四叔就给她买一块，用了六十块钱，很贵。四婶子对此都没意见，可见四叔四婶子对我们姐妹不是一般的好。
我喜欢去四叔家当女儿的理由还有几个。一是那只叫来宝的白色狮毛狗，“她”挺乖，总带我满村玩。二是四叔家住的土墙屋，里外都白，远看如天堂一般。三是四叔家每天晚饭吃得早，太阳还未下山，饭便热腾腾地端上了桌，这是我最向往的。而我家的晚饭，总要等睡一觉醒来，才有得吃，叫不醒，还得挨上母亲的几顶弓。四是四叔是村干部，我在小伙伴面前有面子。五则，四叔家人多，热闹，有小姑，孟幺幺，鲁婆婆。当然那时我从没想到，他们会有天离开祖母家的。
我没什么不高兴，我挺高兴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飞快地跑到了四叔家，来宝便摇头摆尾的出来迎接我。
可我在四叔家没过几天，就过厌了。
祖母总是让我在屋山头吊把子，一摞摞的小麦秸秆，吊都吊不完。再不，就叫我去屋后的树林里寻猪菜。小姑，孟幺幺总不在家，听说不久也将离开。四叔还经常打四婶子，一打起来，祖母就帮四叔的忙。四婶子就一个人躲在房间哭得凄惨，无限悲痛。四叔打了四婶子就跑出去，几天不回来。只剩祖母在家嘀嘀咕咕个不停。四婶子没娘家可回，没人可诉，也不敢跟祖母顶嘴，就躺在床上一哭一下午。祖母做好了饭叫我吃，我想叫四婶子来吃，可祖母不让，于是我也吃不进去，偷偷地跑进四婶子的房间去看她。
四婶子的房间，收拾得真干净，还如新房一样，被子红红的，镜子光光的，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包单垫单都红红的，好美。
四婶子见我进来，就叫我过去跟她说话。
四婶子总问我，她跟四媛哪个长得好看？
再不就问我，她长得可是好看？
我就结巴着说：“四婶子长得最好看，比四媛好看。”
四婶子听了我的话，似乎心情好些了，从床上起来，到镜子前面换衣服，梳头发。身上的衣服与四叔打架时，全弄脏了。头发打架时，也被弄烂了。
收拾好后，四婶子就牵着我的小手到外面去走走。
一般这都是雨后的黄昏，故河口的乡路，闪烁着雨后清晰的阳光，乡路两旁的树叶青绿的反光，灰尘都被雨水洗干净了。来宝摇头摆尾地跟在我们的后面。一路上，四婶子都在叹息，叹着叹着，眼泪便落下来。我不做声，任她牵着我的手。四婶子的手不那么柔软，却很热乎，冒着汗星子。我不知道四婶子因什么叹息落泪？
四婶子还对我说：“几时能给你生个弟弟，你的四叔和你的祖母，就会对我会好些的吧。”
再不，就问我，若是遇上祖母与四叔跟她吵架，我会维护谁？
这真是比热恋中的女人，问自己与男友母亲掉到河里，先救谁一样难。
我当然说：维护四婶子。
可四婶子却忧伤地说：“你就不怕你祖母四叔打你，你与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一家人。”
我便说，四婶子与我也是亲人，一家人。
四婶子听了我的话，笑起来，笑了笑，又阴沉过脸去。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她不高兴。
四婶子牵着我走到乡路的尽头，就返回。我任凭四婶子牵着，默默跟着四婶子，四婶子不问话，我决不先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