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一个勤奋、刻苦、好学的人。他是长子,家庭贫困,供不起他上学。他把求学未了的情结,全部寄托在他弟弟的身上。初中开始,大哥定时给我寄生活费。大学第一学期,我享受国家助学金。当时,只有家庭确实困难的同学,才可以享受助学金。所以,享受助学金的同学,生活上必须非常检点,克勤克俭。为了不让我有思想包袱,一心攻读,大哥年底来信,要求我从下学期起,主动放弃助学金。他说:“我们大家手头紧一点,但是你的心头会松一点。”大哥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我好好读书,我能读到什么程度,他就供到我什么程度。
后来四年半的时间,大哥每月寄15块钱给我。12块5,是每个月的伙食费;2块5,是零花钱。困难时期,每人每月定量供应糕点半斤、糖半斤和一块肥皂,全在这2块5里支出。
生活上需要精打细算,包括草稿纸,都不能浪费。草稿纸,用印刷厂剪裁下来的废边角料,5分钱一斤。太窄的,用牛皮筋扎住一头,每个纸条的一面,写上英文单词,背面写上译文,携带方便,随时可以背颂。
学校的电影,门票5分钱,是经常看的。大学期间,除了郭老请客,看了一场《蔡文姬》和一场《虎符》,直到六四年春,才去过三次大剧院观看演出:英国著名芭蕾舞演员、格雷小姐演出的《天鹅湖》,瑞士小提琴家、卡拉姆的独奏音乐会,北京戏剧学院的毕业公演《茶花女》。
大学期间,业余爱好比较多,画画、乐器、写诗和读书。这些爱好,直到考入研究生后,才全部放弃了。业余读的书,小说不多,最多的是哲学和诗词。哲学,主要是中国的老庄、外国的傅立叶;诗词,主要是中国的唐宋、外国的普希金和海涅。北京图书馆,当时在北海边的大红门,是一个宝地。凭借书证,只要不借走,到柜台随你借多少。借书的效率也很高,书库到柜台有传送带。而且,图书馆还提供你一个小车,便于搬运。图书馆在城里,离学校很远,我一般早上多买几个馒头带着,在那里从开馆,坐到闭馆。在北京图书里,时间悄无声息,过得最快。大学期间,读的这些业余书籍,对我写的一些诗词和日记,甚至对我今后的人生,都有很大的影响。
花钱,是需要时间的。金钱的匮乏,换来时间的富裕。星期天和休息日,如果下雨,同学们就在宿舍,缝补衣裤和袜子,下象棋,比赛背诵普希金的长诗《叶甫盖尼奥涅金》,比赛解微积分题。一般情况,除了到图书馆,我经常外出写生、画画。当时,五八级的苏大姐,是科大美术组组长,我是副组长。有的时候,也会在宿舍写写诗词。很多为诗词配的画、诗集和十二本日记,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全部付之一炬,那里有我的自由、快乐和幻想。现存还有一些画,留下来自己作个留念。诗集已经焚毁,只留下一首序诗抄存,《最后的告别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