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太欺负老怪头,连蜘蛛也猖狂了几天,老怪头讨厌蜘蛛,过于飞上棚顶的大公鸡。大公鸡也不省心,天天在树皮棚顶唱歌,领着一群鸡拉屎拉尿,扒拉树皮棚,还没完没了。
看不下去的喵先生冲了上去,直吓得大公鸡飞起来,鸡群跌得七零八落,喜得老怪头在屋檐下连声叫好。
从树皮棚顶跳下,喵先生和喵小姐走回老怪头面前,喵喵邀功。这天中午,老怪头将鱼头奖励给了喵先生,鱼尾给了喵小姐。
可大公鸡不服气啊,趁着二喵不备,又往树皮棚顶飞,待二喵赶去,它就扑腾翅膀飞跑了。老怪头看着二喵追大公鸡,追到台阶下的小路上,不再往前。
较量好多来回,二喵索性躺那树皮棚顶,惬意晒太阳。可恶的大公鸡领着鸡群,早已用鸡屎把棚顶画满记号,这让喵小姐忍无可忍,喵先生也没呆上多久,回木椅边蹲下。
这天中午,大公鸡带着鸡群在树皮棚顶撒欢,二喵正要冲上前去,只见一个麻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自空中俯冲而下,直往大公鸡扑去。大公鸡不愧身怀丰富而又机智的战斗经验,那一大团黑影骤临,大公鸡已经飞起,扑腾着往地坝下落去。
硕大的黑影收了翅膀,一扑没着,直往一旁惊散开的小母鸡抓去。
老鹰!
是老鹰!
老怪头看清来者,吓得抓起竹竿,直往老鹰飞标。竹竿没标上树皮棚,咵啦落地,二喵奔到棚下,却不敢上去。一眨眼功夫,那只老鹰扑倒一只小母鸡,从棚顶嗖的一声,飞向空中。
想要骂些什么,老怪头张开嘴巴,没有骂出声来,愣愣合上了。
一只小母鸡没了,开春孵的小鸡,眼看就要下蛋,也能炖锅鸡汤的。
老怪头悻悻地坐了回去:“猫,回来。”
二喵回到老怪头身边,不由纷纷看向空中,那只老鹰抓了小母鸡,已经飞远,很快没了踪影。
直到傍晚,鸡群方从林子里回来,一个个眼神警戒,好似都在防备,指不定那团黑影突然就会冲了过来,将它们掳走。
二喵听见老怪头在打电话,说着中午老鹰抓走小母鸡的事,又想着要把鸡棚的圈门堵好,别让黄鼠狼钻了空子。
得了一回强有力的惊吓,大公鸡没再造次,路过树皮棚时,也是加紧脚步,小腿迈得轻快。
被困上月余,老怪头的伤总算好得差不多了。这天早上,老怪头煮了鸡蛋面条,分给二喵,吃完就锁上屋子和厨房,上了小路,去到马路上。
头一回吃上早饭,二喵欣喜到中午也没看见老怪头回来。大公鸡领着鸡群没掐着饭点儿,咯咯咯的转了几圈,躲去树林了。秋风带着落叶飘飘洒洒,有的在空中飞旋,有的在小路上徘徊,有的落进小河,顺水飘流。桂树林的桂花快要落了,花干在枝头吹散,结了果实。待时日成熟,果实落在土地上,生根发芽,来年能长出一株株小小的桂树。
沙坪对面山上,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只是这个节气,它的树干是光秃秃的,枝上没有一片叶子,远远看着树的颜色有些铁灰,又有些说不清的土褐,山上成片树林,有落叶的诸如枫树,杉树,松树,也有常青的一些说不出名的乔木,可谁都不像香椿树那样干脆,不着片履。或许香椿树本就那么特别,就像它春天的嫩叶一样,和鸡蛋一起炒了,香喷喷的透着特殊的味道。
太阳偏西,老怪头的身影总算出现在小路上。喵先生跃下台阶,在小路上奔跑。一向阻止去河边的喵先生让喵小姐大吃一惊,眼看着喵先生飞奔,直冲到老怪头面前,绕着他的脚跟,不停叫唤。
“猫。”老怪头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晚上有肉,当然二喵有肉汤泡饭,也吃了两块骨头。喵先生将骨头咬得干净,余下光光的一段排骨,只剩排骨。喵小姐斯文多了,当然,它也只留下一段光光的排骨。
这回去集市,老怪头不但剃光了头,戴上了那顶蓝色鸭舌帽,还拎回了一个纸箱,里面有二十只小鸭子。老怪头将鸭子放在一个只有半边盖的木柜子里,木柜子就在堂屋外靠厨房这头,嫩黄色的小鸭子在木柜子里嘎嘎叫着,吃着老怪头切细的青菜叶,时而挤作一团。
早饭过后,老怪头将小鸭子放了出来,赶到地坝一角,用一个竹笼罩着它们,这样,小鸭子可以喝到水龙头流向河里的山泉,又能有较大的活动空间。
“英叔。”一个年轻人从台阶上走了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位,身前背了一个崭新的小皮包。
“嗄。”老怪头应声,“前伢子,要上山啊。”
前伢子是村里去年选出的村长,和老怪头的儿子诚伢子一般大,他们曾是小学同学,只是诚伢子喜欢读书,大学毕业后在外打工。混到高中毕业的前伢子留在了农村,这些年承包桔林茶山,算是村里先富起来的那小部分。村里人信任他,觉得他有头脑有文化,所以选他做村长。
“不上山,今天带羊老板来看树。”村长掏了烟出来,双手递给老怪头。
蓝色的烟盒子,那颜色比老怪头头顶的鸭舌帽好看多了。
芙蓉王,这种蓝色的一盒能顶小半只大公鸡,老怪头也抽芙蓉王,可他只抽便宜的。
点了烟,老怪头从屋里拎了椅子出来,招呼落座。
对鸭子感兴趣的二喵站在竹笼边,不时看了过来。其实喵先生记得村长,但村长没有二十只小鸭子那么让喵先生着迷。嫩黄带几撮灰色绒毛,扁嘴巴,嘎嘎嘎,你瞧,它们撅起尾巴,摇摇摆摆的迈着小步,就在竹笼里团团转,多有意思。
“喵呜,他是村长,老木屋楼上的房间,他住过。”
“喵嗷,他是小老太的儿子。”
“儿子?小老太一个人住,他是她儿子?”
“她有七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只有春节才回来看她。”
“是了,去年春节,木楼的房门打开过。”
随身带着茶杯的村长穿着西装,里面配了一件绿色毛衣,下着牛仔裤,沾泥的皮鞋或许没时间保养,泛着干旧的黑,鞋尖扁平,带了两三寸鞋跟儿。也难怪,村长给老怪头点烟那会儿,喵小姐看见村长只到老怪头的耳朵高,这会儿坐下,翘起二郎腿,刚烧完一支芙蓉王,又派发一回,继续点烟。
“叔,听说你抱孙子了,恭喜啊。”
“同喜同喜,我还没抱着,诚伢子他们春节才能回来。”
“上班要紧,春节假期长,回来我请他喝酒。”
“好,好好,我跟他说。”
村长将茶杯递给老怪头,老怪头没接,笑着说不渴。
“叔,诚伢子电话多少?这些年他在外读书,毕业上班,结婚生子,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声恭喜,时间久了,满想他的。”
“我没他电话,平常都是他打电话回来,屋里的座机,还是你帮忙找人装的呢。”说完,老怪头起了身来,歉意的向羊老板笑笑,去了桔林。
见老怪头从身边走过,二喵跟了两步,站住了,原来老怪头去摘桔子,一会儿又回了来。老怪头把刚摘的桔子递给村长和羊老板,二喵这会儿刚卧在老怪头脚边。
“咦,这不是我老娘的那两只猫?”总算看见猫的村长言语里透着惊奇。
不好回答的老怪头呵呵笑笑,想了想,“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的,前几个月天天到家里吃些剩菜剩饭,这段时间也不走了,你家里养猫吗?要是没养,不如带回去养着。”
村长连连摆手:“不用,我家里有狗,不好再养猫了。再说老娘天天呆在店子里,不爱回家,它们跟着你,挺好,挺好。”
竖起耳朵的二喵听了,不由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老怪头脚边靠了靠,喵喵喵地叫得亲昵。
这话不好往下说了,老怪头伸手摸了摸二喵。这一回,喵小姐没有躲开,它很受用有些粗糙的大手,带着温暖,带着怜爱。
“不说看树吗?羊老板,你要买什么树?”
一直陪在一旁的羊老板吃了桔子,将桔子皮扔去河里。可能桔子皮太轻,也不知是不是力道问题,或许今日阳光下的秋风成心捉弄,所以桔子皮扔出去后没出地坝,让地坝边上一棵已经枯萎的紫苏细枝拦住了它,还挂在上边摇了两摆,将落未落。
微微蹙眉,老怪头将手里余下两个桔子再递过去。羊老板随手接过,也不客气。
“老人家,朋友托我买些桂花树,说是绿化行道。”羊老板说道。
“哦,哦哦。”老怪头应声,也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老怪头想要派烟,又怕自己这烟拿不出手,按了按口袋,忍住了。村长眼尖,连忙又派了香烟,替大家点上。
“叔,今年造纸厂收楠竹的价格飞涨,我看沙坪上那竹林早已成材,要不我找人伐了,替你卖个好价钱?”
卖桂花树?伐竹林?老怪头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安定下来。这两母子还真是一条心,前些天老娘刚在沙坪种上杉树苗,今天儿子就来怂恿伐竹林,也真是不会算计,怎么不先卖楠竹然后再植树?
用意也太明显了。
“咳咳。”老怪头咳了两声,起身去了厨房,喝水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怪头坐了回来:“羊老板,桂花树是米玉种的,长了几十年了。米玉不在家,我卖不成树,要是你看得上,还是春节再来吧。”
“老人家,我朋友急着用,前伢子说你这儿有片桂花树林,大小胸径冠幅都合适,怕是等不到春节。”羊老板也没遮掩,说得直白。
“这样啊。”老怪头下意识摸了摸喵先生的脑袋,“那我得问过米玉,要是她同意,才能卖树。”
“那就打电话问问。”村长提议。
老怪头脸上泛起尴尬的笑容:“我没电话号码,没法问。”
“哦,是了。”村长只得应声。
坐不住的羊老板站了起来,“那我们先看树吧,等你儿子打电话回来,问好了我再来议价。”
“好好。”拾起羊老板脚边的桔子皮,老怪头走到地坝边,把挂在紫苏枯枝上的桔子皮摘了,放去屋檐下的一个篓子里。
两人有些古怪地看着老怪头,老怪头解释:“桔子皮放干了,冬天熏腊肉最好,我儿子媳妇喜欢。”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