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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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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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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小河边》连载

第九章 乐子

冬天早晨有雾,随着炊烟在屋顶袅袅娜娜,飞到空中轻轻扬扬,越过梯田,融进小坡大山。雾不算浓,能看见沙坪对面的山腰,被雾淹没的山顶好似仙境,连香椿树都变得奇幻起来,缭绕烟雾在若隐若现中幻化,时而露出神性,时又隐藏身影。哦,香椿树一动不动,原来是晨雾在顽皮嬉戏,在欢快轻舞,在可爱的抚摸所经过的每一种事物,每一处妙趣的景致。

比老怪头早起的二喵好奇看上好一阵,马路边的那棵大树几乎消失在晨雾里,只是偶尔探出树梢。大公鸡打过几次鸣,对面村落时而传来喔喔叫唤声,穿透晨曦,悠远弥长。

今天老怪头有些懒,太阳像个蒙上纱笼的圆饼干挂上山头时,屋子的房门打开了。老怪头打着哈欠跨出门槛,站在屋檐下伸老腰。昨晚电视好看,换了两三个频道,半夜看了一部老电影,《地道战》。其实这部电影已经看了很多遍,自参加工作到退休呆在家里,早记不得了。情节熟悉如身临其境,人物熟络类比战友和敌人,看桥段能记起好多台词来。老怪头就是喜欢,爱看电影跟着碎碎念。大平原多好啊,在上面打鬼子,不得像竹鼠一样打地洞吗?打好洞,通了地道,冷不丁冒出来悄悄消灭鬼子,多有意思。电影看完了,老怪头的脑袋更清醒了,疲乏的身体需要休息,他的耳朵在下半夜听见喵小姐跟着喵先生追老鼠,清晨听见喔喔鸡鸣。

实在烦人,关在鸡棚的大公鸡类比定时闹钟,你不放它出去,它会唱个没完。它每天引领小公鸡们高唱,又是一个热闹的早晨。

木墙隔音差,老怪头阖上眼帘再也睡不着了。没能好好休息,他的精神头差了许多。搬把木椅,老怪头坐着抽烟提神。二喵围过来,看着老怪头喵喵叫唤。

“猫,早啊。”

“喵嗷。”

“喵呜。”

喵先生在老怪头裤腿边蹭蹭,喵小姐围着走了几步,蹲下。一支香烟燃尽,老怪头取抹布去水龙头边。冬天的山泉不冻不冰,有种缓和不易察觉的温凉。二喵站去地坝边,它们看看从山顶升高的那个圆饼干,好像变大了,更清晰了。

哇,好神奇!

一番进进出出,老怪头无意欣赏如画美景,他把该擦洗的家什抹了三遍,连抱着吃力的半个锅子大的榉木菜墩子,也捧去水龙头下细细冲洗几遍。菜墩放回去,老怪头出气有些喘。煮上饭,他向菜园子走去。

菜园里一片青绿,小白菜挤挤嚷嚷长大了;青菜高高壮壮撑着粗腰,向上伸展;前两个星期按进土里的蒜苗长出食指高;香菜矮矮小小,贴地长出嫩芽;露出小脑袋的白萝卜有些腼腆,大半身子藏在土里,戴着青翠花冠;白花菜已经长出菜花;难伺候的青花菜叶子偏瘦,还不见长菜花的势头。入冬后少了虫害,有些鸟儿喜欢飞来,东吃一下,西啄几嘴,自从扎上稻草人,插上鸡毛,鸟儿不大敢来了。靠边一长溜地里种了紫菜芯,菜叶小小细长,离抽出芯还早着呢。

不知何时,老怪头已经戴上一双长及手肘的红色胶手套。喜欢冬天进菜园的老怪头拔了几棵挤得紧凑的白菜,挑了一个大一点儿的萝卜,把里边仅剩的几个茄子摘下两个。扯一棵小一点的大青菜,今天的蔬菜丰盛。

萝卜炖排骨,小白菜清炒,茄子放蒜和剁辣椒,大青菜嘛,丢一把干辣椒旺火炒熟,好下饭。

早饭过后已近中午,老怪头去店子取报纸,二喵跟到小路上,看着老怪头走上田梗。回来时,喵小姐站在路边的桂花树下,抬头望望。

“喵嗷,上去看看?”

“喵呜,正合我意。”

矫健灵活迅疾优雅的身影一前一后,喵先生带喵小姐上了桂花树,它窜到树顶一处树枝,又想下去了。

“怎么了?”

“上面枝叶太密,看不清远方。”

“回到树岔上,咱们可以看见河对面,晒晒太阳,美美睡上一觉。”

“好主意。”

喵小姐引着喵先生往下跳跃,站在桂花树的岔枝,各自找了个舒适位置,懒懒趴着。

雾悄无声息不见了,流失温度的太阳今天也犯懒,勤劳的云朵时时过来和太阳聊天,光线一时暗下来。河对面的田梗上有人牵着一头大黄牛,慢悠悠的踱步。大牛后边跟着一头小牛,大牛突然哞哞叫唤,小牛随即哞哞和声。田梗上有枯草,那人将大黄牛拴在树上,大黄牛也不走了,低头吃草,抬头看看小牛。聪明的小牛学着妈妈的样儿,细细挑了两嘴,慢慢嚼呀嚼。

田梗上的枯草不够就嘴,大黄牛引小牛走进田里,田里余下的泛青禾桩和枯草一样美味,小牛一边吃一边往田里走,大黄牛受了束缚,只能就着绳子,在绳索半径限制下吃出一个半圆来。

喵小姐见小牛有趣,直勾勾看上一阵。喵先生换个姿势,它往沙坪那边看去。

旱田边的杨梅树下,此时正聚着鸡群,好家伙,那些大公鸡小母鸡几乎都在。当喵先生看见站在杨梅树上的大公鸡时,几乎惊落胡须。

“喵嗷,快看沙坪,看那树。”

“喵呜,”喵小姐应声扭头,很快调整好姿势。

“大公鸡可真利害,树皮棚不敢飞了,竟然学会了上树。”

“我们不也是在树上?”

“这不一样,我们天生利爪,本能会上高处,爬树不过小意思,大公鸡没这本能。”

“怎么不一样?我们有利爪,它也有,我们靠四爪的抓力可以上树,它虽然只有一对爪子,可它还有一双翅膀,骨子里的天性,会让它飞。”

话音刚落,大公鸡在杨梅树上喔喔长叫,引着几只小公鸡跟着飞到树上。小母鸡兴奋看着,时时扑腾翅膀,跃跃欲试。有只胆大的小母鸡站在树下,竖起小小鸡冠,估摸了会儿,也学着小公鸡的样子,张翅向树上飞去。

“咯,咯咯。”小母鸡轻易飞上杨梅树,这让树下的鸡群沸腾了。

“咯。”

“咯咯。”

“咯咯哒。”

“喔喔喔。”

“喔喔喔……”

树上的大公鸡引着小公鸡高声欢唱,鼓舞树下的鸡群。燥动的鸡群纷纷扑腾翅膀,一个个往树上飞去。

掌握时局的大公鸡见大伙儿不再害怕,笃定走到断枝边上,用力展开翅膀,飞扑向河对岸。

“喵嗷,它飞过去了。”

“喵呜,它已经飞过去好多次了。”

小公鸡们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先上树的那只小母鸡正好走上断枝,它学着大公鸡的样子,张开翅膀,努力向河对岸飞去。

“咯!”落在河边上的小母鸡收势不稳,吓得尖叫,刚合上翅膀扑腾开来,用力飞几步,总算落脚在沙坪上的枯草从里。

看得心惊肉跳的鸡群发出胜利欢呼,“咯,咯咯,”“咯咯哒,”“喔喔喔~。”紧接着,勇士们一只又一只走向断枝处,它们一一张开翅膀,一个接一个,直往河对面飞去。

“喵呜,天呐,它们都飞过去了。”

“喵嗷,它们真勇敢。”

“要是我有一双翅膀就好了。”

“对,那样我们也能飞过去。”

很快,树下的鸡群纷纷上树,一一飞去河对面的沙坪上。

这一片沙坪不够宽广,枯草从生在枯萎的芦苇中,沙坪上少有树木,芦苇能很好的掩护鸡群,可以让它们在芦苇丛中玩儿躲猫猫,反而让鸡群找到了新的乐趣。

“喵嗷,它们不见了。”

“喵呜,它们玩儿去了。”

“可真好啊。”

“我们在树上呆着,也挺好。”

“嗯,看看远处的风景,还有小牛。”

全副武装的根古穿上一条连鞋子带褂子的一体式背带皮胶裤,不知是根古瘦小,还是裤子肥大了,背带让根古在肩头打了个结,当前护胸这片,快要齐到脖子。宽肥大裤腰有些晃荡,于是根古在路边树上扯了根枯藤,系上腰间。枯藤断了一回,根古勉强把它系上。将鱼网放在河边,根古走过来了。

“英古,英古。”根古高声叫喊。

没人回话。

根古又喊了两回,还是没人应声。

“喵嗷。”

“喵呜。”

二喵代老怪头回应根古,根古发现二喵在树上,笑着问,“英古去集市啦?”

“喵呜。”喵小姐叫唤盯着根古。

“哦,今天赶集,应该去了。”自言自语的根古上了台阶,走进菜园。菜园木栅栏边有个简陋厕所,几乎露天。说是厕所,不如叫茅坑,可这厕所又不像茅坑挖在地下,因为它是一个放在菜园里的椭圆形大木桶,桶上盖上几块厚木板,踩上一段大木桩,只能低下脑袋站到木桶上,否则就会撞上头顶的树皮棚。木桶三面用细密的木栅围起来,前面两步开外,堆着一个厚厚的稻草垛。

扯下一把稻草,根古站着搓了一根草绳。结实的草绳把枯藤换下了。走出菜园,根古去了地坝边,他一手拎起连管的水龙头,扭着脑袋喝了几大口。小鸭子嘎嘎和根古招呼,根古放下水龙头,手背抹了嘴巴,笑眯眯的学了几句嘎嘎叫。

路过桂花树时,喵小姐听见根古嘎嘎学舌,一时不解。

“喵嗷,他喜欢自找乐子。”

“喵呜,他很乐天。”

“除了老怪头,我喜欢他。”

“嗯,我也快要喜欢上他了。”

探身下到河里,根古好像感觉不到冷,他细心的将鱼网慢慢放进小河,摸石头压好。喵先生见他动作麻利,跟在平地一样,看了一阵的喵小姐却是觉得根古越令人钦佩了。

这招‘第三’要是学会,它可以天天吃鱼。喵小姐心想。

放好鱼网,根古察觉芦苇丛里有鸡,一时兴奋不已,“哈,你们飞过来啦?”

玩闹觅食的鸡群没有理会根古,它们这会儿兴奋劲儿还没过呢,没空理他。

“根古。”老怪头走上小路,远远喊来。

“快来快来,英古,你家鸡飞过河啦。”

“啊?什么?”老怪头本是听清了根古的话,可他不信。

“鸡,你家的鸡,”根古捧着嘴巴,像个大喇叭似的高喊,“鸡都飞过河啦,在草丛里。”

一个黑黄半旧旅行包挎在右肩,老怪头摆着左手,快步跑来。他上了年纪,步子不快,但迈得足够大。待他跑到能看见芦苇丛的小河边,根古正从河里上来。老怪头把包放下,单手拉住根古。

两人沿河走了几步,老怪头果然看见鸡群在芦苇丛中出没。

“好家伙,竟然都会飞了。”老怪头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味道,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

“会飞好,会飞的鸡好吃,会飞的鸡不怕老鹰。”根古连连夸赞。

“哪里不怕?前些日子就被抓走一只。”老怪头不信。

“现在老鹰来试试,看它能不能抓着。”根古话里充满挑战,好像老鹰跟他有仇似的,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一只老公鸡,热切期待和老鹰交手一回。

老怪头这才呵呵笑出声来,可不是吗?鸡群飞去河对面,羊老板下次再来也抓不到鸡了。再说老鹰,它那眼睛再尖,敢到芦苇丛里抓鸡?它怕是折腾不起来,就要吃亏。

“放了网啊?”老怪头边走边问。

“刚放好,”根古跟在老怪头身后。

路过桂花树,二喵方才从树上下来,喵喵叫着,在老怪头脚边撒欢。

“猫,”老怪头的语气很轻快,带着某种不清脆的沉厚。

“你看你家养的,鸡会飞,猫上树,鸭子还会打招呼,要是春春回来,见了得有多高兴。”根古话语里竟有酸酸嫉妒。

春春?春春是老怪头的儿媳妇。诚伢子第一回带春春回来,根古发觉这个好看的女子很不一般,她说话爽利,见人就笑,根叔、根叔叫得亲热。春春想跟着根古上山,根古带她到山脚下的小河滩采过水蕨菜,自然水蕨菜过半进了春春肚皮。春春炒的菜好吃,春春和根古合过影,春春就像根古一辈子想要的女儿,可根古没有。有了这么个大侄女,根古喜欢着呢。

老怪头不太喜欢春春,春春热情大方,不像米玉一样内敛贤惠,春春见谁都笑,不像诚伢子那样老成持重,春春给老怪头买上一堆好东西,什么西洋参东北松茸,什么绵羊皮衣电饭锅电水壶电磁炉,第一回上门的女孩跟搬家似的,诚伢子扛上两回,方才从马路上搬回家里。

浪费,老怪头脸上乐呵呵的,看着心疼。一大堆东西呢,怎么也要花去他半年工资。年轻时老怪头跑过中药材,后来流行西药,方才少了去北方出差。松茸可贵呢,味道不如冬天山上长的鸡枞菌,鸡枞菌能煮熟下饭,松茸只能煲汤。西洋参是外来货,比不上东北野山参。小棉羊皮的皮衣多好啊,那年他看过一件牛皮的,贵得能让人喝上两三个月西北风,可他这样的老头儿根本穿不上。老怪头对那件崭新的皮衣实在没辙,穿着怕弄脏,挂起来怕沾灰,放着怕压出褶子,最后叠得工工整整,装进一个考究的盒子里,锁进木箱。

不敢再放其他衣物,那件皮衣独自霸占一口上好的实木箱子,老怪头却拿它没有办法,只能让它一天一年独自呆在黑暗里。至于电饭煲什么的,如今也只用上电饭煲,偶尔电水壶出来叫几声憋屈,电磁炉至今还没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唉,这都是啥事儿啊?老怪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知肚明的根古早听老怪头唠叨过,他装着没听见,自顾自去屋里搬了把椅子,和老怪头坐屋檐下抽烟。

“冬天了,还有两个月,春春他们就回来了。”根古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老怪头沉下脸,根古脸上藏着偷笑。

“回来就回来吧。”老怪头声音几多落寞。

“春春一回来,你这烟怕是抽不上了。”根古非要找老怪头乐子。

“抽不上就抽不上,要是烟瘾犯了,我去你那抽烟。”老怪头声音里多了忿忿。

“哈哈,你舍得去我那儿?春春闻不惯烟味,她这回可是带孙子回来的。你不喜欢抱大孙子?”根古的坏笑终于挂上脸了。

“喜欢,谁不喜欢自己的孙?”老怪头也笑了起来,“为了孙子,我就忍忍。”

“这还差不多。”根古笑道,可他忽然又意识到什么,随即老脸挂上苦笑,“完了,我要过来,不也是抽不成烟?”

“哈哈,你说得对。”老怪头几乎拍起巴掌。

“老家伙。”根古捶了老怪头一拳。

“哎哟。”老怪头装着吃痛。

不解的二喵见两个老伙计倒成一团,互相玩笑,二喵的心情也分外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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