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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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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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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小河边》连载

第一十一章 拜会

冬天的山村分外冷清,青壮年过半外出打工还未归来,留下老人孩子,偶尔见到三两个带着没断奶孩子的母亲。妈妈们喜欢鲜艳的颜色,大红棉袄让冬天多了一道另类风景。这一辈年轻人不喜欢呆在山村,当然冬天没什么农活可干。他们自找乐子,聚在店子里抽烟打牌,下棋玩手机。店子是村长的家,气派的两层木楼,靠东那间平层木屋是商店,小老太在那儿住下了。

年轻人不怕冷,在堂屋欢聚。商店里烧着通红的木炭,火盆边围坐几个老人,有孩子跑进跑出。小老太站在柜台里,偶尔卖两盒烟几包槟榔,几瓶酒几支饮料,经常卖给孩子们一些小零食。

取报纸的老怪头装着没看见小老太,小老太冷哼一声,不和老怪头打招呼。老怪头本想买烟,见小老太如此态度,便去找了正在打牌的村长。

“前伢子,买盒烟。”

“哎,好,”村长赶紧起身,走向商店那屋。

看见小老太站在里边,怀里抱着小手炉,村长先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老怪头把钱给了村长,村长递过香烟,一路送了出来。老怪头听见小老太在身后骂骂咧咧,他更不想理她。

村长歉意道,“英叔,那天我不知道我老娘去沙坪上种了树,我还以为那些杉树是你种的。你放心,等过几天天晴,我就带人去伐林,到时候那苗自然活不成。要是老娘问起,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她奈何不了。”

“这怎么行?”老怪头大感诧异,“还是算了吧,竹林来年再说,那苗要是毁了,你娘得多伤心。”

“她呀,就是争了一辈子也没争出个头来。你说她这么大年纪,七十好几奔八十的老太,整天信什么佛啊鬼的,她这是成心添乱,没事,这个我来处理。”村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差打包票了。

“她是你老娘,悠着点儿,”老怪头叮嘱。

这雨一下就是十来日,看不见太阳,就像盼不来天晴一样。冬天的雨大不起来,小小的令人生烦,下得滴滴答答时嫌它吵人,不够痛快。下了这么些天雨,河水不见涨,二喵早就喜欢呆到火塘边,晚上睡在那里。

着实没有放晴的天气,等雨不再下了,天空不开,太阳羞答答的躲在云里出不来,和喜欢阳光的人们一样,觉着憋闷。好久没上山的根古总算解回馋,早饭后走过桂树林。

这会儿老怪头扛了两捆木柴,放到地坝里。堆在窗下的木柴段快烧没了,他得趁机会赶紧再堆满,也不知雨哪天说来又来,连招呼都不打。

拿了锯子,老怪头将木柴放在长木凳上,左脚踩稳,右手拉锯。呼哧呼哧,一段木柴落在地上。许是天气冷,鸡群不再飞过河了,它们在沙坪的竹林里晃悠,偶尔跑去桂树林。鸭子们早已学会独自出门,摇摇摆摆的从台阶下到小路,走过河边,去到田野里撒欢。

枞树枝和杉树枝耐火,易燃,有些好的杂木也不错,燃烧后的火子成型,取暖耐熬。天气好的日子,老怪头常常和米玉找根古上山去,砍柴禾找药材,采些野生蘑菇回来。厨房外的柴禾堆了几十捆,正屋后还有上百捆。往年家里养猪,平日要煮猪食,所以每年需要很多柴禾。自从儿子参加工作,老怪头不再养猪了。这一估摸,柴禾能用到大后年。

读书学费住宿费生活费年年看涨,以前猪圈在菜地里,米玉年年养猪。养猪费神,每天三顿熟食日日清扫。退休的老怪头帮着养了几年,伤够了心不愿再养了。花土猪喜欢跳圈,吃饱了睡够了老爱瞎闹腾,好好的猪圈给它拱坏,踩得满菜地狼藉,它们还想跟鸡鸭似的要去野地里撒泼,怎么行?老怪头打断几根竹竿后,米玉不想伤了猪还要看老怪头气喘呼呼,不养就不养吧,索性拆了猪圈,翻上两回地,全种蔬菜。

闲功夫多了,家里养的鸡鸭成群。诚伢子刚带春春回来那年,厨房里的咸鸭蛋积了大半缸,春春吃得乐呵呵的,一边叫着不能再吃了一边不停嘴。还出主意要怎么卖出去,说放久坏了就浪费了。后来那些剩下的全给了海古,海古拎上鸡鸭和咸蛋走了,留下两条上好‘芙蓉王’。

两手不空的村长走过来时,老怪头刚把柴禾码完。洗了手,随意在衣服上擦两把,老怪头笑着把村长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招呼他坐。

今天村长格外客气,就跟老怪头干儿子似的‘英叔英叔’叫得亲热。依辈分村长该叫他姨父,当年应古走的时候嘱托过村长,所以老是叫他英叔。老怪头大感意外,掂量着桌上两袋东西的份量,有烟有酒有水果,还有两盒上年纪的人都知道的‘脑白金’,老怪头的心里有了数,笑着乐呵呵的站在村长身旁。

“前伢子,这是哪处发了财?今天这么客气。”

“哪里,你是我叔,我爸生前和英叔最好,我们爷俩亲,孝敬你是应该的。”

“这些年看你越来越出息,我这心里替你爸高兴。前伢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你这个大侄子,叔心里自豪。”

“是哦,是哦。”村长也乐呵呵的笑着,说是渴了。

会意的老怪头进了厨房,村长坐在屋檐下的木椅上,突然想到什么,起了身来。屋里有另外的椅子,村长没进屋去,却是从柴禾堆旁边搬了一个木桩子过来,放在木椅旁边。寻常那木桩子老怪头用来挡鸡圈门,也不知哪只小公鸡多事在上边拉了泡鸡屎,已经干结成块,村长瞧着紧皱眉头。

掏了空烟盒出来,村长忍着恶心,蹲下身将鸡屎擦去,木桩上留下一个倒圆不圆的印子。他想把木桩搬去水龙头下洗洗,想到洗了没地方坐,只得另想他法。站起来后,前伢子从洗漱架上取下一块旧毛巾,用力将木桩擦得干干净净。

旧毛巾完成使命,村长就那样挂了回去。老怪头端了半碗开水从厨房里出来,一脸古怪。他当然看见村长的作为,可村长并不知道刚才这块破抹布似的毛巾,是老怪头平常用来洗脸的。这会儿让他取下擦了鸡屎,老怪头的老脸能有什么好颜色?

老怪头将碗递给村长,村长接过,矮身坐在木桩上。老怪头将村长拎来的一条香烟拆开,塞了几包给村长。村长赶紧起身,硬要塞回去,板着一张脸的老怪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是真生气了,村长只得将香烟装进裤兜,撕开一包,递给老怪头一支。老怪头就那样站着,也不坐下,村长将开水碗放在木桩上,坐下时就端起来,起身又放在木桩上。这么一来二回,空空的木椅和二喵杵在木桩旁摸不着头脑,今天老怪头确实古怪,往日要是锯了半上午柴禾,这会儿当是坐在屋檐下的木椅上休息,惬意的看着报纸,抽两口小烟。

觉着多余的开水终于让村长喝完,碗放去厨房里。村长出来后,老怪头还是站在屋檐下,村长不好独自坐下,即使他刻意想要缩着身子坐在木桩上,可老怪头站在一旁,这一高一矮的不方便对话。村长索性陪老怪头一同站着,找了竹林做借口,打开话题。

“叔,你跑过大江南北,我想请你帮忙看看,你说这便道从哪里修好。”

想着就要有高速公路从村旁经过,老怪头的心里少了不快,脸上有了正色,“这哪是我能指挥的?高速公路从哪里经过,有规划好线路的施工图纸,就说修这便道,也是为了方便修高速公路临时开的,用完以后就要还路于民,你是村长,只要配合施工单位做好中间协调工作,就算很不错了。”

这些村长自然有数,可便道修在村旁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村里的青壮年私下早就议论过,他们当然希望便道从马路边的村落过山坡上山,那样不仅上山方便,又能落下不少青苗费土地征用之类的补贴,可村长心里有另外的盘算,他家分的自留山在老怪头家后面那片山上,要是便道从这边修上去,那么这些补贴款,小半能进村长口袋。

“叔,我是这样想的啊,你看河这边就你家和根叔家,当然还有我老娘的老木屋,这边不通公路,所以山上村子的人都不从这边走了,我就在想,要是便道从河边修上去,以后诚伢子回来直接可以开车到家门口,这多方便。其实这样不仅方便了我们三家人,还让山上那个村子也行了方便,他们以后进村又多了一条路可以走,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所以我来找你商量。”

好事?能有什么好事?要是便道从河边走,这片竹林和桂树林都要挖,特别是桂树林,沿河好几百米,不挖了树,怎么修便道?便道不过类似于机耕道,修得好的能铺些碎石子,一般只是开条路,下雨就是一腿泥泞。诚伢子一年回不来几回,在南方打工离了千儿八百里,开什么车回来?只是海古每次回来都开车,他只能将车停在马路上,走回家里,扛了大包拎上小包,走上一程,然后装车。

坐下来的老怪头按灭烟头,摸出报纸,心里细细思索。小学生似的村长终于落座木桩上,前倾身体,一脸诚恳。

桂树林是不能卖的,不管价钱怎样,这事老怪头一人比划不过来,村长找了羊老板看树,又让卖竹林,还撺掇要把便道修在河边,这不是让老怪头和村里的一众年青人作对吗?要是应下了,那么老怪头没落什么好处,还得背上骂名,他可不想日后被人指指点点,骂他自私自利。

好好想了一会儿,老怪头道,“前伢子,这事我真拿不了主意。你说便道从河边走我没意见,可关键是这事不是我说了算。哦,还有我的户口不在村里,平时开会表决什么的我都没有权力。要我说啊,修这便道无非三条路,一条是应了他们年轻人,从村子那边上山坡,一路修上去。这第二条嘛,自然是像你说的这样,从河边走。不过,我觉得还有第三条,你们可以考虑从后面山脚修上山,那样不占良田不侵河道,也方便行事。”

这话正好说中村长心里的盘算,他佝偻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像是极其受教似的认真点头,这熟悉的动作让老怪头想起诸多往事来。

应古走的那年,临终前托老怪头帮忙照看前伢子。听话的前伢子每天放学,总是跑到他家来做作业。老怪头那年身体差,在家休养,傍晚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这个对读书用功却不大开窍的前伢子身上。反到是诚伢子一个人在县城里上初中,他却照管不上,由着他独自努力往前奔。

几十年前高中毕业的老怪头辅导前伢子学业,只能咬牙硬撑。前伢子放学回来,努力做作业至点火熬灯,老怪头要是没弄明白的,爷俩一起合计拼凑,着实困难。那时的前伢子和此刻一样虚心请教,坐在小凳子上,也是这般满脸诚恳。

“英叔,你这说得太对了,”村长似被点醒般的活络开来,“我明天就召集大家开会,好好讨论讨论修便道的事。叔,婶子不在,你得帮忙出席,也说道说道这事。”

“这可不成,”老怪头连忙拒绝,“我户口不在村里,没有发言权。”

“你代表我婶子,怎么没有发言权?再说了,村里就海叔和你见多识广,你们的建议,我们可以好好讨论。”

“不行,这行不通,这种大事谁都代表不了谁。”老怪头不愿松口。

“怎么会呢?寻常村里开会,大家自然是到不齐的。都是这家派个代表,那家来个言语的。婶子可是代表了六七个人,海叔婶的,涓涓的,大姑三姑小姑,还有她和诚伢子的,现在诚伢子有了崽,得有七八个人的表决权。婶子不在,你当然要去。”

“我是不会去的,”老怪头坚定立场,转言道,“高速路几时开工?修便道的事大概何时必需完成?”

“乡里上次开会,说是明后年的事。”村长坦言。

“就是了,还早嘛,你们先开会讨论,我就不参加了。再说这些事提前做准备,也是为了配合民生大计,修路是为了造福人民,村里理应全力支持。所以你得用心,要好好思虑规划,提前做好协调工作。”

不能勉强的村长连连点头,“是,这是应该的。叔,那我就把你的意思说给大家听听,让他们讨论讨论。”

“我没什么意思,你们年轻人看着办就行。路从哪里修,怎么走,你们商量着办。到时候你婶子回来,村里开会她再去。”

“好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村长会意起身,开口道辞。

“难得来一回,吃了午饭再走,”老怪头说着要进屋去,翻看冰箱。

“不用了叔,”村长将木桩搬了回去,“我还要去乡里汇报工作,下次吧。”

没有强留,老怪头从村长口里听出推脱的意思,他也不是真心想要留村长吃饭,何况今日这些事,老怪头的脑袋没有理顺,没心思招待村长。老怪头送村长走上小路,村长回头说过几天找人过来,伐了竹林。老怪头不好拒绝,囫囵应声。

村长走了,老怪头站在桂花树下,愣愣抽了根烟。

二喵窜到树上,见老怪头踩灭烟头,又窜下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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