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佰元当然可以了!在当时的农村,像白羽这样的二级教师每个月工资待遇不足五佰元,因为有不少教师应该得到的地方政府的补贴都化为了乌有,成为了水中花镜中月。不少教师,实际拿到的月工资不足五佰元。在那时老百姓一年养一头猪,也卖不到伍佰元。校长一次性竟然拿出伍佰元,确实是大手笔了。
白羽知道学校一桌招待费也不止伍佰元,每学期通过各种真真假假的条据消费掉的招待费据说也三四万,这区区伍佰元也相当于九牛一毛了。
高校长能够拿出这么多“孔方兄”来,也等于剜去他的一块心头肉,因为平时一般教师要想从学校捞到一分钱的好处也是不可能的;他这样大方也无外乎是为了尽快的息事宁人,以免夜长梦多。如果这件事儿他白羽不能很好的平息下去,按照高校长的心性,他绝对不会轻易过关的。
白羽虽然当了多年的教导主任,他当然清楚公款吃喝的泛滥成灾。在公款吃喝蔚然成风的社会风气下,哪一个国家工作人员不是以能以公款吃喝为荣,以没机会能公款吃喝为耻呢?手握重拳的国家各类企事业单位的主要领导,可以一日三餐都到酒楼宾馆度过,除了应付各级各类的上级单位的检查,肉山酒海外,还有私人招待亲朋好友,也可以记在公家账上,有公款报销。
有一次白羽偶然到“人间大酒店”吃饭,无意中见到了一个账本,就好奇地随手翻阅了一下,见到了关于光荣中学的吃喝账,记得他看到的几笔大致是八千多元,其中记到“高校长招待县教育局局长一行一千一百元,招待县卫生局一行领导一千元,招待县教研室领导常规检查五百二十元,招待某某某(本地势力)七百元,招待贵客(身份明不明)四百八十元,招待贵客(身份不明)六百三十五元……”
白羽正看得入神,不小心酒店老板突然从这里经过,见白羽正在查看账本,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胡乱翻看这账本啊?”白羽答道:“别介意,无意中看到的,刚翻开呢!”酒店老板不信任地望着白羽,忍了几忍,最后还是说:“我想你不要随意乱说!”白羽随和地笑道:“是,是!谢谢老板!”老板拿过账本,放到了抽屉里。
白羽在一个资料上看到,全国公款吃喝一年吃进去三千个亿,按照民间捐款建立希望小学标准,二十万一座,这三千个亿能建立一百五十万座希望小学。国家养出了这么大这么肥的硕鼠,应该是国家之祸还是之福呢?
高校长见白羽沉吟不语,便问:“白主任,出什么神啊?伍佰元不行吗?”
白羽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行啊!行啊!”
白羽和高校长再次到了李妍妍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学校已经上晚自习了。
街道两边的商家店铺里,灯火通明,把附近的黑暗推到了一边。比较宽阔的大街中心倒显得非常昏暗。校长和白羽走在昏暗的街道的中心,如果不是迎面遇到,人们也不会认出他们。因此沿途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打招呼的人。
两边的店铺里和饭店里飘出了阵阵诱惑人们食欲的香味,挑逗得常食酒肉的高校长馋涎欲滴了。白羽对事物一贯地清心寡欲,对于这样的诱惑,他的味蕾到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李妍妍家院门紧闭,隔着大门可以听到猪圈里的猪哼哼唧唧地很不安分,间或能听到鸡鸭梦呓似的嘀咕声。
高镇长和白羽站到大门口,高校长望着白羽,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高校长心里不舒服,他只好硬着头皮使劲地拍响了大门,啪啪啪啪的声音传出很远,接着高校长向着里面问道:“有人吗?”
过了多会,李妍妍妈妈的声音隔着大门传来:“谁啊?”
舒缓的脚步声也掺夹在这清越的女人味十足的声音里了。
“我们!”高校长很快地答道。
“你们是谁啊?”李妍妍妈妈再次问道。
“高明,白羽!”高校长答道。声音不高,但他声音独特标记的“温温柔柔”的特点让人感到很分明。
吱的一声,大门开了。堂屋里的白炽灯橘黄色的光线像探照灯似的,试图驱逐院里的黑暗,但显得势单力弱,不见功劳。只有正对着大门的地方还算得晦涩而昏暗了。
李妍妍妈妈站在门口,讶异地问道:“你们又来做啥?”
“我们来看看李妍妍!她怎么样了?”高校长颇为担心地问。
玉兰平静地说:“病了!”
“病了?什么病啊?”白羽突然惊异地问道。
玉兰扫了白羽一眼,说:“她回来就一头扎到了床上,我问她她也不说话,说头晕……”
“看医生了吗?”白羽关切地问道。
“没有!我给了买了些药,已经喝下了!”玉兰声音似乎没有什么感情,就像自言自语一般。
“那怎么行啊?还是看看医生吧!”白羽说。
高校长也帮腔道:“是啊,白主任说的是!”
玉兰不置可否地说:“穷人的孩子没有那么娇贵!死不了!”
高校长和白羽都从玉兰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满、烦心和苦闷。玉兰身体向旁边一让,说:“屋里坐吧!”
到了堂屋里,玉兰也没有给他们让座,就自顾自地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分别放到了他们面前。白羽顾不得坐下,说:“妍妍在屋里吗?我可以过去看看她吗?”
“嗯!”玉兰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在东面房内!”
白羽来到了门口,掀起门帘子,屋内亮着灯,白羽向着里面说:“妍妍,白老师来看你啦!”
李妍妍没有起来,娇弱无力地说:”老师,我没事儿!”
这是李妍妍的书房了。紧靠北墙放着一张木质的硬面床,紧靠着床的南边贴西墙摆着一张老式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不少书,还有纸墨笔砚。在书桌的上面吊着一个大概六十瓦的白炽灯,室内非常明亮。书桌的面前放着一把带着靠背的椅子。白羽在椅子上坐下来,再次说:“妍妍,和老师说说怎样的不舒服啊!”
李妍妍坐起身来,望着白羽一眼,她的漂亮的眼睛显得通红,晶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和苦涩,脸上犹见到清晰的泪痕。此时见到白羽来看他,泪珠竟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李妍妍说:“老师,我真的没什么?”
白羽见到李妍妍委屈的模样,一阵心酸直奔心头,忙说:“妍妍别哭,有病了,老师带你去检查检查,行吗?”
“老师,我真没病!”李妍妍哽咽着。
“没病?你怎么告诉妈妈你病了呢?”
“我不想让妈妈担心难过!”
“为了什么事儿啊?”白羽问道,他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孩子心里的承担太重了。
“没什么?老师!”
“没什么?就跟老师回学校学习吧!”白羽看着一直流泪的李妍妍说。
“老师,我不想上学了!”李妍妍没有看白羽,但她的声音显得很沉重,就好像她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
“为什么?能给老师一个理由吗?”白羽对李妍妍的话,虽然感到十分震惊,但还是平静地问道。
李妍妍浑浊的眼睛已经没有先前的神韵,娇弱无力地望着白羽,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上了!”
“难道原因也不能和老师说说嘛?”
“没有原因!”
“下午还去上学,怎么就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呢?李妍妍你以为老师会相信你给我的答案吗?”
“白老师,我真的讨厌学校,讨厌学习!我早就有这种想法啦!”
“李妍妍……”
“白老师,你是个好老师!我让你失望了!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李妍妍流着泪说。
“你不上学,你妈妈受得了吗?”
“爸爸没了,我家里贫穷,妈妈非常难!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上中学,要不是白老师,恐怕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进学校的门啦!现在不上学了,也不过是又回到了那个开头!妈妈应该没什么!”李妍妍哭着说着,白羽的眼睛已经湿润了。白羽连忙掏出手巾头,拭干眼泪。
“妍妍,你知道白老师非常关心你!老师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发奋学习,用优异的成绩用美好的前途来向别人证明你是个坚强的孩子,用你的行动和结果让你的妈妈快乐和幸福!开学以来,每次小测验,你的各科成绩都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你这样的有希望,可是你怎么能擅自作出这样让老师和妈妈失望伤心的决定呢!”白羽十分激动,忍住心酸,满腹爱怜。
“妍妍,妈妈真的很伤心!你怎么也学会骗妈妈啦!”玉兰突然冲进了屋内,站在李妍妍的床前。被泪水冲洗的双眼让任何见到的人都心痛。
“妈妈,我真的不想上了!”李妍妍哽咽着。
“妍妍,听白老师的话,回学校上课!”
“妈妈,我实在不想进学校了!我想帮助你干活,我也想出去打工,挣钱养活你和弟弟!”李妍妍强压声音,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浑浊而尖利。
“要是妈妈不同意呢?”
李妍妍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坚决地说:“妈妈,这次妍妍让你失望了!”
“妍妍……”玉兰尖叫了一声。
“妈妈,你别逼我!我大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李妍妍擦着眼泪说。
“告诉妈妈是什么原因?”玉兰追问。
“没有什么原因!真的,妈妈!”李妍妍依旧是哭。
“是因为吴格这个畜生吗?”一提到吴格,玉兰就恨得牙根子痒痒。
“妈妈,你就别问了!”李妍妍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