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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依依不舍
一张发黄了的黑白照片，记录了我人生曾经最美好的时刻。
感谢当时计划取笑我们的同学，在我入校的第三天，用相机给我们留下了定格，使我的一生有了永久的相思。——相片中，一活泼可爱小姑娘半蹲在我的面前帮我系着鞋带。看不清我们脸，唯一醒目的是那两条不长的辫子。
入学通知是9月1日报到，高烧了几天。父亲在电话前等了半下午才给学校打通了电话，和校领导说明了情况，推迟了我到校的时间。
临行前，父亲给我买了一只篮球，母亲把我要带的衣物叠了又叠；嫂子用用自己的压箱钱给我买了一双白色的球鞋，哥哥再三叮嘱我到学校一定要好好学习。他们都为家里有了我而自豪。特别是父亲，本来好喝酒，加之人缘广，整日宴请不断。
从文革到今天我是小村里的第一名大学生，还是免试的。公社里特意送了三场电影，让乡邻们也饱了眼福。可知道二十世纪70年代末的农村老百姓能看到一场电影是什么概念，乡邻们都为小村里有了我而自豪。我也骄傲，也有点飘飘然。
考上县一中，村里就演了两场电影。两年后的省物理竞赛又得了第二名，我高兴，知道的人都高兴。我的老校长整天的夸我并嘱咐要戒骄戒躁。
一天课间，一辆崭新的军用吉普来到学校。那真可以说是我们学校一道靓丽的风景。以前的校园不要说汽车，就是自行车新的也不多。全校六百名学生，自行车的数量恐怕也不会有一百辆，新得就更少了。
这个原因我太清楚了。就是我们村里的一个痞子，在村里作恶多端，被大队里开除了户口。没地种只有整天赶着驴车给供销社里拉点货物什么的，后来就把市里的旧挂历和旧自行车拉到农村来卖。我们这一带的旧自行车估计都是他卖出的。当时有个词语叫“投机倒把”我想就是针对他这种人来的。哪位同学能骑一辆新自行车，立马就把同学们目光吸引了过去，你一定会想起今天这个场面了。
好多同学都围着吉普车再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位同学说：刚才下车这个人就是我们村里的，我见过，是我们县里在外面的大官。
上课铃响了，我们都跑向了教室。
不久，班主任把我叫出来悄悄地说：“校长叫你，可能想让你上军校。你要拒绝，懂吗？”我懵了，当兵是我多年的梦想，儿时的多少次梦里都穿上了绿军装，要梦想成真了，那该多好呀！
我不懂老师的意思，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校长室里，和学校领导们谈话的是一位魁梧的军人，他身边空着两个位置。我一进门他就示意我坐在他身边。粗壮的大手轻拍着我的肩膀，用地道的乡音说：“小子，想当兵吗？”
老师的话早已忘到了脑后。 我轻声说：“想。”
“声音太小。”他的声音像洪钟一样，真有点震耳欲聋。
看着他那有点可怕但面带笑容还好像有点和蔼可亲的方正大脸，我大声说：“想！”
大家都笑了，笑得很开心，特别是我的老校长。
此刻，我的班主任老师也走了进来站在我的身后，也笑了，但笑声好像很勉强。我不知所措，连忙站起想让我老师坐下，在我扭过脸的霎那，忽然看到她的眼睛里含着泪珠，嘴唇还在颤抖。老师的话突然回荡在我的耳旁，我哭了，泪水夺眶而出，大声喊了一声：“老师！”老师张开双臂把我紧紧地搂在胸前。
校长室里响起了掌声和笑声。
那年我十八岁，我的老师才二十三，是前年刚从清华毕业来到母校助教的大学生，还是一位没有男朋友的大姑娘！我趴在老师的肩头哭的很痛，她也哭的很痛。我第一次感觉到女性胸膛的温暖和她砰砰的心跳。
“好了，好了，让老首长说吧！”校长说。
我们都止住了哭声，坐了下来，老师一直拉着我的手。
首长说：“人家老师舍不得呀，如果他自己没意见就这样定了，高考就没必要参加了，通知书很快就寄到学校！”
“是的，他很有前途的”！老师说着好像很惋惜。
“我们学校要的就是有前途的人，就这样吧，我要回部队了。”这位军人说着站了起来。
晚上，学校停电了，同学告诉我，老师让我到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点了一支蜡烛。进门就看到她正在准备洗头，但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忽然看到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她厉声说：“不是让你拒绝吗”？
“我，我忘了。”我颤抖着。
“忘了，忘了，你记什么了？”老师说着，牙齿咬的咯咯响。
她年两前来到学校就是我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直到现在，用这样严厉语气和我说话的次数很少。但我知道当她发怒的时候，那是真的可怕！
一节数学课，我发现同桌刚洗过头，感觉味道很好，悄悄地嗅了一下，马上就被她发现了。她当时的表情我是真害怕，她手里的黑板檫要是不犹豫的话就扔过来了。还好，没扔！
说来可笑，我对同桌头发的味道，有一种天生的嗜好。哪怕她一周不洗头，我嗅一下都感觉神清气爽。特别是当我头晕脑胀，昏昏欲睡的时候，只要我闻到她头发的味道，大脑立马清醒，睡意全无。
自习时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里，狠狠地批评了一番，说我这一段不用心了。但她不说我闻了同桌头发的味道，下午就把我的同桌调到了教室的角落。又调来了一位很漂亮的女生，很会说，学习还很好。但我的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也不知怎的，从那以后，我的作业经常出错。那次她正在批改作业，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看我做的作业。我看后，她把我的作业本撕地粉碎，狠狠地摔在地上。她坐下，我看到她拿着沾笔的手在发抖，一句话也没说。
从此，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总想向那个角落偷偷地瞟一眼，好像心里有一颗说不清名字的种子，在悄悄地发芽。那一段我的成绩很不好，还失眠，到医院去看，医生说是脑神经衰弱。
星期六下午放学，我走到了那位女生身边说：“你回家吗？”
“不回，家太远，又没有自行车。”
“那咱俩到城里转转吧。”？
“好呀！”她说完，我发现了她的眼睛里大放光彩。我也很高兴，我们俩在这个小县城里整整转了一周。
第二学期开始了，老师突然把她调来了，又成了我的同桌。我笑了，她也笑了，抬头看看老师，老师也笑了，同学们都笑了。
突然我的成绩好了，又成了班里的第一名。我也说不清楚，说她帮了我？其实她的成绩差得很！回家我给妈妈说，妈妈笑了笑说：“她是佛祖派来保护你帮助你的神，你的女神，对人家可要尊重哟！”
一次晚自习后，教室里就剩我和同桌。同桌走的时候被凳子绊倒了，我赶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可老师就刚好进来，没有说话，在我的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脚，一句话没说，走了。
有同学骂她说：“别看她眼睛小，是老鹰眼，谁的一举一动，也别想逃过她的眼睛。”其实老师的眼睛并不小，很美！！
她把脸盆弄得叮当作响，水也溅了一地。看她的样子要不是在洗头就敢打我！我好害怕，感觉无地自容。
“坐下吧！”她知道我一直站着，语气好像好了一点。
办公室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我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
她洗完了头，我赶忙走上前准备帮她把脸盆中的水倒掉。“放下，不用！”她厉声道。我有点颤抖，像老鼠看见了猫！
之后，老师坐在了床边说：“冷吗？”她的语气好了很多。
“嗯。”我嗯了一声。
她随手拿出一件带香水味道的风衣，让我站起，披在我身上还示意我裹的严一点。此刻，她头发上的气息和风衣上的香味是那么地沁人心脾。屋里的气氛我感觉一下子好了，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我感到她是那么地可爱，我真想抱住她再感受一下她胸膛的温暖。但，她毕竟是我老师，我不敢！
十点，城后部队的熄灯号响了，我们的熄灯时间以熄灯号为准。就这样我们对面坐着，一句话也没说，从七点到十点。
“老师，您该休息了，我走吧。”我站了起来。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老师抬起头说。
桌子上马蹄表的指针指向了十二。
“老师，您该休息了，我走吧。”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和老师静坐，已不是第一次。考上一中不久，一节语文课，我们班里来了一位漂亮姑娘，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我还偷偷地向后瞟了两眼，她还对我笑了笑，那笑容真美！
第二天，成了我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一天自习，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她坐在椅子上，示意我坐在床上。 我知道老师的床一般人是不能坐的。因为老师太干净，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洁癖’。学生不要说，就是老师们来到她的办公室也不能坐在她的床上，无男女，就是学校的领导也不能例外，没地方坐你就站着。有一天我正她的办公室，有一位男老师进门就坐在了她的床上，立马她就恼了，还和那位老师吵了。听他们吵架的内容，好像说她已经和老师们说过很多次。下午我就发现她把床单洗了晾在了外面。说起老师的床，比一般的床都高。她刚来的时候，还是我从外面搬来的砖头，每个床腿垫上了四块转。
我说：“老师，有点高吧？”
老师笑着说：“是吗，高吗？不好吗？是坐着不舒服吧，躺下来是一样的，对吧？还有一点内容，你还是个孩子不告诉你。”
我也不敢问，偷偷地笑，心想：如果你睡觉姿势不好的话，从床上掉下来是要疼得多的，但没敢说出口。
后来我才意识到，她是不想让别人坐她的床，至于那一点内容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我来老师办公室的次数比较多，没见过任何人坐过她的床。老师的示意我装作没看见，站在了老师身边。
“坐下吧，让你坐在床上！”老师笑着说。那语气很肯定，好像还在说，这张床你可以坐。
听到老师的话我依旧不敢坐，因为这个规矩我不是才知道。
“坐在这里！”她用手拍着床边，一字一句地说。
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清华园画报。这份画报我看过，给我们讲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就是拿着这份画报。给我们讲了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说，有一位小姑娘，就是在这间教室上学，她的家庭条件很不好，但她学习很刻苦，三年后考上了清华大学。讲了一个美丽的清华园的故事。下课了，她把画报放在了课桌上，我第一个上前拿起了画报，上面有她的照片，还有和很多人的合影。这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就是她，真羡慕！
她捧起来画报朝着我，好像让我看似的，唰唰唰快速的翻着。然后，转过身子，把两只脚放在椅子的撑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和我对面而坐，看着我，好久！
这时候我才发现，老师的膝盖与我的腿几乎挨在了一起。
我脸红了，低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老师说。
我可是真的作难了，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因为床高，两只脚尖只有向下伸一下才能勉强挨着地面。正确地说，我是靠着床站着。因为椅子低，只有老师抬头看我的时候，才能看到她的的眼睛。就这样坐着，坐在有点不舒服的床上，没有说话，目光时不时的和老师对峙。她时而皱着眉头，时而镇静自若，时而面容上有一点点淡淡的笑意，时而又喜上眉梢。好像她在做一个庞大的证明题，又好像在进行着一个非常严密的逻辑运算，还好像在构思着一篇很长的论文。而我也从开始的不自在，狂躁的心烦意乱，慢慢的平静下来。不敢说话，只有静静的想，生怕打搅了老师严谨的思路。
下课铃响了，她说：“走吧！”
五十分钟就说了一句话。
从小学到高中，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位老师。
几天后，她又叫我，我就有点害怕了，进屋就就见她满脸笑容。
“那天我说了什么？”老师一边笑着问。
“老师，你没说话呀？”就说那一句话还用说呀，干脆说没说吧。
“你看了我的眼睛吗？”
“看了。”
“它没告诉你什么吗？”
“老师，没有啊！”我想，眼睛不就是看的吗？它会说话呀！
“你的心呢？你的心让狗吃了？滚吧”！老师是真生气了。
第二天她的数学课，她连关于数学的一个字都没讲。讲了什么叫用心，怎样去用心，心是什么，怎样把知识刻在心里；讲了要学会看别人的眼睛，但人的眼睛也不是随便看的，看不好就把人看羞了，还会把人看恼了。要区分不同的环境与场合，掌握不同的技巧。她举出了很多例子，给我们讲了什么叫技巧。说，眼睛里的内容很多，眼睛还会说话，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学会了看人的眼睛，就了解了他的内心世界；讲了要学会静坐，会静坐才能修心养性，静下来，心才会想，想别人心里想的东西，想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一节，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又一个精彩感人的故事，讲了我以前从未听过的内容。她的口才非常好，从不说一个错字，普通话标准的简直和倪萍媲美。我真不知道从清华园里出来学生这么厉害！
和她静坐，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得用心去想，我知道她还要问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我还知道，在这个校园享有和老师静坐这份荣誉的只有我。
桌子上马蹄表的指针指向了凌晨二点。我站了起来，把风衣给老师放在床上，说：“老师，我走了，您休息吧。”
她站了起来，借着烛光我看到她眼睛里含着泪珠，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种异样东西。所有描绘女性美丽妩媚动人的词语一下涌上心头，楚楚动人的真切含义只有那一刻我才能体会到。我一下抱住了她，她也紧紧得抱住了我，良久。体内的荷尔蒙在迅速地燃烧，我鼓足勇气说：“老师，你太可爱了，我不想走了。”
“小孩子，别胡思乱想，我是你老师，小心抽你嘴巴！”
她松开我，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月光皎洁，校园里寂静得要死，习习秋风吹动着地上的败叶飒飒作响。我俩站在院中，倾听着风的诉说，云的自白。很久！
“你知道老师今晚都给你说了什么吗？”
“老师，我知道，你给我说了很多话，我都懂。你想把我送到清华园，说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全国的精英，是我国的最高学府，那里有学子们上天的云梯。可是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当一名军人同样成就我自己。老师，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放心吧！另外，有一句话我不敢说”。
“说，不抽你嘴巴”。看得出她知道我要说什么。
“老师，有一天我会向你求婚，让你嫁给我”。
“去睡觉，天快亮了，以后我不能听到你再瞎说！”
“老师，你是我的最爱，是我抱过的第一个女人，我感受到了你胸膛的温暖，我不会忘记你的”。
离开老师，悄悄来到宿舍。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索性拿出手电趴在床上给老师写起了情书：
老师，你太可爱了！我拉过同桌女生的手，也悄悄嗅过她头发的味道，也窥视过她挺拔突兀的小山峰。但从没有感受过女性胸膛贴在我身上的感觉。校长室里，你紧紧的抱着我的时候，我是感动、激动冲动俱来呀，你知道吗？今夜又和你对面而坐六个小时，我抬头的时候，您看着我欲言又止；你抬头的时候，我看着你有话不敢说。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我想说什？老师，我真幸福，平生第一次感到。您给校长说一下我不走了，好吗？
六点半，起床了。生活一如既往。
一天课间操后，校长要我到他办公室去。进门就看到我老师坐在那里。几天来想把那张纸给她就是找不出合适的机会，干脆和她坐在一起。惴惴不安的从衣兜里摸出那张纸说道：“老师，我给您写了几句话。”
“收起来，回头吃掉！记着，我是你人生路上的过客，不是定格，懂吗”？不愧为我的老师她知道我写什么！
“校长老师好！”校长进来了，我赶忙站起来说。
“坐下吧，和你老师谈了很久，她很想让你留下，我也舍不得你呀！到军校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记着，那里能圆你当将军的梦。你的高中生涯就算结束了，我已经通知了你的父亲，他说停一段来接你回去。这个袋子里是你的档案，记着带走。好吧，我还有事，你们师生聊吧。”校长的语气很低沉，好像我要上刀山下火海似的。
“老师，我后悔了，真的不想走。”
说着向她身边靠了靠，（我们坐的是连椅）谁知她忽地站起来，怒声道：“到教室去吧！”
看着老师发怒的表情，发现她更美了，那个词语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愠怒！我站起来打量着她，那晚乌黑的披肩发换成了辫子，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是那么的迷人。两个小酒窝好像还在抖动，一身合适的校服好像专门为她定做一样，还偷偷的看了那突兀的小山峰。我呆站着一动不动。
“怎么，想挨抽啊！”
这句话我在教室里无数次听到。她对我们的要求非常严格，那次还真的打了那位没有完成作业的同学，今天她虽然发怒但我能感觉到里面的千般柔情。我飞快地跑向教室。
二十五号，父亲来接我了。告别了我的老师，校长和同学们，当然还有我的女神！当我即将走出校门的时候，她突然跑来，拉着我的手，羞涩的说：“记着给我写信。”当我还没有回答她的时候，她已跑回了教室。
带着荣誉，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捧着烫了金的郑州【中国人民解放军电子技术学院】录取通知书回到家里。
病了，高烧不退。输液一周才有了点好转。
妈妈说：“整天是喊老师，真怕把你烧坏了。昨天你爸到城里见了你老师，你老师说过两天来看你。”
我一听喜出望外，立马坐了起来说：“妈，我饿了，给我做碗面条吧”。就这样好了，没病了。我想，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
决定十四号走，老师没来。我说：“今天不走，我老师一定会来的。”
一九七九年九月十五号那天，大队派司机开出了去年买来的，已经封存（因为土地已经包产到户，它没有了用途。）了的新【洛阳-75东方红】拖拉机，机头上还戴着大红花，站在我家门口。我今天就要乘坐这辆专车到车站，然后乘火车到学校报到，那荣誉真的至高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