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年八月一号,星期日。我正好在家,小倩说:“哥,报告你个好消息,省妇联给我们定了连坐四张免费参加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贵宾席座位,高兴吗?”
“高兴,太高兴了。我的小倩真棒!哎,你赶紧和姐姐胡雪联系,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哥,还用你提醒我呀,我已经和姐姐打过电话了,说胡雪到外地避难了,暂且联系不上。你说这个胡雪,走一年多了,一点音信也没有。她原来交的房租,年底就到期了。姐姐要每天到大厦里打扫她们的卫生责任区。家里就她娘俩。小蕊到网上看了,说门票已经售完了。姐姐说,到了北京别忘了我们团聚一下。我说,哪会忘了呀,这回让你和哥哥好好叙叙旧。”
“哎,小倩,你那么神通,就不能让省妇联的领导想想办法呀,我们出钱吗。”
“那好,我现在问一下?”
电话接通了,小倩说,我丈夫还有个前妻在北京,还有个女儿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能不能想办法再弄两张,最好是连坐的,我们出钱。
十分钟后,电话打来了,说弄到了,和别人调了号,连坐六张。钱也不让我们出了,在开幕式之前到六号电子售票处,拿小倩的身份证就可以领到。
我和小倩紧紧的抱在一起。
我们一家四人六号下午到了北京,姐姐和小蕊早已在西客站等我们。三个孩子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姐姐说:“我们现在回家,小蕊,别亲热了,快叫车!”
小倩说:“叫车可以,我们不回家,我已经在东方大酒店,订好了两个房间,他姊妹仨住一间,我们仨住一间。”
我说:“小倩,你定房间咋没给我说呀?得多少钱啊?”
“孩子们也不知道,就是要给你们个惊喜。这两年咱家里有钱了,不心疼钱。三天一万八。”
姐姐伸出大拇指,说:“小倩,真棒”!
在北京体育场玩了一整天,看了所有的景点,早早坐在贵宾席的座位上。等待着开幕式的开始。
八点,大屏上远远的看见天安门的上空,两只大脚,迈着大步,顺着长安街走来,紧接着璀璨的烟火开始了。
开幕式结束了,孩子们还没有尽兴,他们玩去了,我们仨来到了酒店。
“哟,兔子,我的房卡怎么不见了?”姐姐大惊失色的说。
“姐姐,不要慌,你想一下什么时间掏出来没有?”小倩说。
“在开幕式上,小蕊看了,她又给我了呀!”
“别急,我打电话问一下。”我说罢,一连打了三个电话,都是关机。“真是,她们仨的电话怎么都关机呀?”
小倩说:“别管他们,也许,他们的电话都没电了。真丢了也没事,等天亮了到前台说一下。来,我要了一瓶红酒,咱们重温一下年轻的感觉”。小倩拿出杯子,倒了三杯酒说:“我们仨好多年没有聚在一起了,为我们的相聚,干杯”!小倩一饮而尽,姐姐由于近几年身体不适,喝了一点,我也没有干掉。
“你们俩碰一下,干了!”
“我这两年身体不好,咱们慢慢喝。”
“不行,第一杯,先干了。”
姐姐无奈,和我碰了一下,干了。干了酒,我们仨对坐着,怔了好一阵子,似乎谁也找不到开口说话的理由。小倩又拿起了酒瓶,我说:“小倩,少点,姐姐不是身体不好吗。”小倩没有说话,倒的又不少。随手就端起了酒杯。
“小倩,先放下,听姐说句话。”姐姐说。
“今天高兴,再喝一杯再说。”小倩说着,第二杯已经下肚了。
“姐,你少喝一点。”我说着也端了起来。姐姐无奈的端起酒杯喝了一点。我干了。
两人不坐在一起,我还真的不知道姐姐竟如此的憔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真的是经典,多少次看到姐姐都是那么的年轻漂亮。今天和小倩相比好像大了十岁还要多。猪场扩大以后,小倩的开销也日渐增大。进美容院,买化妆品,买高档的衣服,花起钱来像富婆一样。还必须每年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我一起去做短暂的旅游,说是维系我们的感情。
自从光环戴在她头上,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发生了变化。有几次和我说话竟不喊哥了,直呼我的名字,还笑着叫我兔子。我也只是勉强一笑。毕竟儿女都这么大了,能叫一辈子哥哥呀。有几次姐姐也
说,不让叫姐了,叫名字就行了。我能理解。有一次朋友开玩笑说,你媳妇是不是另有新欢了。我自信地说:放心,不可能的,如果真的那样,我住北京就不来了。姐姐几年之中,动了两次手术,我当然要去陪她。
那次在我即将去北京的时候和我生气,还像年轻时候那样,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我说:“小倩,你忘记了你当初的承诺吗?”她揉揉眼睛,傻傻的看着我,好久好久。然后极不情愿的说:“你去吧哥,我小倩不能食言,祝姐姐早日康复!”
但她始终没去看过姐姐。我能理解,我不要求小倩去看她。有时候我心里难受,小倩知道我是想姐姐。但我不说去,她不会主动说让我去。我也理解,毕竟是人家的男人啊!
姐姐太难了,娘俩北京的日子谁都能想到是怎样过来的。
胡雪的帮助是寥寥的,她也不是一帆风顺。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胡雪,她虽然很聪明,但她太胆大,爱冒险。
姑娘上学要花钱,姐姐看病要花钱。好在小倩,钱看得没那么重。
姐姐即将决定手术,家里的猪场遭受了瘟疫,损失惨重,日常的开资已不能维持,眼看就有濒临倒闭的危险。我们是跑折了腿,磨薄嘴,好不容易从银行贷款十万。小倩马上拿出三万块钱递给我说:“哥,拿着,赶紧走吧,姐姐看病要紧。”我真的没法接。但,还是接住了,实话说真想给小倩跪下。说:“小倩,我替姐姐谢谢你了。”
“谢什么,赶紧上车,我送你到车站。”
姐姐病好了,猪场也渡过了难关。
有时,她也和我生气,大发雷霆。说她很难,要累死了。但从没说过姐姐花我们钱的事。
我知道她难,就是姐姐二次手术那一年,猪场里三个工人,也会罢工,嫌工资低。两家药店,一年了除店员的开资一分利润也没有。我来到家里,她说,她太想哭。听她说了情况后,我说:“小倩,哭吧,抱着哥哥哭吧。”好在孩子们都不在家,大哭一场之后,笑着说:“哥,我真高兴!”
我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
她说:“你总算让我抱着你哭了。”
是啊,多少年来,她一直看着我的脸说话。只有在我哭的时候,她给我讲笑话,逗我笑。从没见过她哭,她,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过多少次,流过多少次委屈痛苦的泪水。
来的时候,姐姐给我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想把骨灰安葬在家里的祖坟上,她想有个归属。直到今天姐姐的意思我始终没给小倩讲过。姐姐不会死,我不想让她死。当看到姑娘颤抖着在姐姐的手术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不是我说了算的;才知道人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真怕姐姐今天说这个。
姐姐放下酒杯,说:“小倩,不知道兔子给你说过没有。你看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姐姐死后你能不能让我葬在家里的祖坟上,姐姐不想做孤魂野鬼。”
“姐姐,咱今天不说这个,你怎么会死呢。”小倩说。
直觉告诉我,小倩不会同意。母亲去世之前,兔子姐姐,亲姐姐,我的亲人都来了。家里实在没有可住的地方,我们的床大,兔子姐姐说,我们仨就躺在一张床上吧,反正家里人也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小倩死活不同意。说:我不能看着我的丈夫身边躺着另外一个女人。兔子姐姐无奈,只好和姐姐在一张小床上将就着。
看来小倩不答复姐姐,我们很难岔开这个话题。
“阿姨,您老百年以后,你儿子给您老披麻戴孝,风风光光的把你接回家里的祖坟上安葬”。我儿子从洗澡间里跑出来抱住了兔子姐姐,两个姑娘都出来了。
“兔崽子们,原来你们躲在洗澡间听你爸妈说悄悄话呀,谁的主意?”小倩说道。
二姑娘说:“妈,我们本身就是兔崽子吗,不过你说的太难听。你大姑娘的主意。”。
“爸,本来我们想听听你们仨怎样叙旧呢,谁知我妈竟提些不高兴的事儿,我打电话让再送瓶酒,我们一起喝”。大姑娘掏出电话,在电话开机等待时拿起酒瓶一看。“哟,阿姨,你好大发呀,你们喝‘人头马’呀!妈,你还不喝,一千九百八哟。阿姨,可还是这个啊”?
“打吧,还是这个,我们一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阿姨不心疼钱。”
姐的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
姐姐也开怀痛饮。
我总算看到了我的兔子姐姐年轻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