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姐姐的电话响了,看她越听越高兴,我们都看着她,她干脆打开了免提,我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我老师在芝加哥,胡雪去找她了。本来她们计划赶来看奥运会开幕式的,由于班机延误,今天才到北京。也是贵宾席座位,张艺谋亲送的,可惜了。
“姐姐,小倩,我们一家人去机场接她们吧!”我高兴的说。
姐姐说,等会儿我们去西站,她们已坐上了机场大巴。
我恨不得马上见到老师和我提起来就掉泪的姑娘。一晃十几年没见老师,也不知老师现在找到朋友没有。那次老师到我家,也没敢问。好几次在想,和他的朋友离婚,会不会和我有关系。男人有时候心眼是很小的。这回见了老师,可不敢再抱了。哎,真是,想哪去了,你也不知道儿女都多大了。想着,刚才的睡意,荡然无存,心早已飞到了从机场来的大巴车上。大家都在准备着,孩子们忙着洗漱。姐姐和小倩在说着悄悄话,只有我愣在那儿想着心事。
“姐,我真的不想去,看见她我有点怕。”小倩说。
“怕什么,她还会吃了你?”姐说。
“姐,这个你不懂。刚才我算了一下,她不会给我带来好事的。她命中克我。”
大姑娘出来了,说:“阿姨,胡雪阿姨来了你不去那行啊!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孩子们都出来了,姐姐拉着小倩的手,我们一起走出酒店。
西客站南口,我们在焦急的等待着。
大巴终于来了,远远看见了老师和胡雪,还有一个大约十岁的黄头发小姑娘。我大步走上前去,胡雪一把抱住了我,还要和我亲吻。我忙说:“胡雪,你看,孩子们都在。”
胡雪大声说:“兔子哥,我要给你生一个小兔子了。”
我是一头雾水,听不懂胡雪的话。松开了胡雪,望着老师和她身边的小姑娘。“别看我的头发,我不是混血儿,染得”!老师笑了,没有说话,张开双臂。我顾不得儿女在跟前,投进了老师的怀抱。大家都鼓掌了,还有黄头发的小姑娘。
“妈,你给酒店前台打一电话,再定一个房间啊!”儿子说。小倩忙从手包里拿出她那心爱的‘e人e本’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小倩,哦,对,我们还需要一个房间,最好是我们房间的隔壁,或者对门,哦,好,太好了,我知道房间紧张,先定两天吧,好,你把单子给我发过来,我把钱给你划过去,好,再见!叫车,我们回酒店。”小倩说完,要把小本装入手包。
“阿姨,你的小本好好漂亮吔,我能看看吗?”小姑娘说。
小倩说:“好,告诉阿姨你的名字,阿姨就送给你,做见面礼。”
“我叫王聪,是王帆和杨花的女儿。阿姨,我只是看看。”
小倩递给了她,小姑娘端详着。
“喜欢吗 ?”
“非常喜欢!”
“好,咱们先上中关村,阿姨买一个新的送给你。”
“阿姨,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不敢接受。”
“没事,上车吧,我们一起去。”
上了车,我想,王帆不就是老师的前男友吗,难道他们复婚了?一路上大姑娘一个劲的给她们讲开幕式的盛况,老师和胡雪一个劲的叹息。中关村到了,老师说:“小倩,你的心意我领了,小本就不要买了,太贵了。”
“那哪行啊,我小倩说钉是铁。”
小倩真的买了一个和她的一模一样小本,送给了王聪小姑娘。小姑娘别提多高兴了,拉着小倩的手阿姨阿姨叫个不停。老师一定要给两个孩子买点什么,我说:“老师,他们都大了,算了吧。”
“不行,他们再大,我也是第一次见啊,没有见面礼那行。”
小倩再三推辞,两个孩子就是不说要什么。老师说:“这样吧,我送给你们点学费吧。”说着拉开手包拉链拿出一沓美金递给二姑娘。“你姐弟俩分了吧”。小倩赶忙阻拦,“不行,太多了。”
来到酒店,我们到餐厅的雅间吃了顿团圆饭。胡雪还是老样子,谈吐活泼开朗,我又看到了那个十八岁,心底透明的小姑娘的影子。不觉一丝忧伤又上心头,抹不去的内疚和惭愧使我的眼睛模糊了。细心的姐姐递给了我一张纸巾。
大家都是一夜没睡。大姑娘说:“师娘,我们姊妹们回房间了,你们四人聊吧。哎,我把房卡领了,到我们屋里拿啊!”。小蕊一句话提醒了老师。
“哟,你看,把我们大姑娘忘了,师娘也得给你见面礼呀,钱不多了,包里有多少算多少啊。”
大姑娘再三推辞,最终还是接住了。雅间里就剩我们四人了,小倩说:“老师,真对不起,家里的猪该出栏了,打来几次电话了,客户在家里等着,我想今天就回去,你们在一起玩两天吧。”
我吃惊的看着小倩,去年我们去旅游,刚到日照,就接到电话说客户在家里等着。小倩正说着打开手机抠出了电池,说:“等吧,不等一星期我不会回去。”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她有什么心事?还是真害怕胡雪?
“小倩,不行啊,没那回事,你回一电话,让客户先走吧,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了,高兴两天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和你商量。”胡雪说。
“胡雪,你千万别说,我有预感,你说的事可能很大。你直接和你的兔子哥说吧,我恐怕接受不了。”
老师哈哈大笑,说:“我们的小倩,真的不是凡人啊,怪不得戴上了那么多光环。小倩,别怕,我们都老了,什么事不要计较那么真就行了。走,我们回房间!”
新定的房间在原来房间的对过,小倩借口太累就是不想和我们在一起说话,胡雪抱着她进去了。她们俩在床上打闹着,我们坐在沙发上。老师一直拉着我的手,好像怕我走似的。
“好了,胡雪,别闹了,坐起来,听老师是讲课了。”
我们五个人中,论智商,小倩;论学历,我;论聪明,胡雪;论温存,胡蕾;论恩善,兔子。家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每一个人都拥有享受家的温馨与美满,团圆的权利。但是,种种原因,好多人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当年我离家出走,一是无奈,二是对外面世界的精彩所诱惑。兔子退学了,改变了我的人生。王帆怀疑我与兔子有然,我气急败坏的说:我不是把初夜给你了吗?他说:你给了我初夜,不能证明你和他没有关系。我真的无法证明,怎样证明?我狠了狠心:既然彼此心不在一起了,还留恋以前的岁月干嘛!
到了美国,我才知道怀孕了。想流产,想起了胡雪我害怕。我想有个家,不管大小,哪怕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孩子,那也是一个家呀!
在加州大学导演系我是唯一一个挺着大肚子读书的中国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抱着孩子读书的中国女人。
单位里给的钱是半工半读的标准,根本不够我的开销。好在导师器重我,第一年我就拿到了奖学金。四年啊,我们娘俩就是凭那仅有的学费和奖学金度日。”老师说着大哭起来。胡雪和小倩也从床上下来,我说:“让她哭吧。”话音一落,老师突然抱住了我,哭的更厉害了。
大家都哭了,好久好久。我们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
“今天是我们高兴的日子,一直哭啊!”胡雪第一个止住哭声说。
老师止住了哭声继续说:“四年后,我取得了硕士学位,被当地一家电视剧制作中心聘用,总算有了收入,我娘俩的生活才有了着落。第六年取得博士学位。
这时候,王帆来了,想和我复婚。他也很有成就,是国内一家大企业的老总。这么多年了,我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起过他,毕竟我们是有感情的。短暂的会面,他还要到SOS公司去谈一项业务。
我把他送出了家门。进屋我姑娘说:妈妈,爸爸採掉了我一根头发,用纸包了起来,他告诉我不让告诉你。第二天他来了,我没有开门。连续来了几次,全都拒之门外。
张艺谋看到我的作品后,几次联系我想让我回国到他的工作室工作,说实话我真的想回来,我想家,想你们。
正好胡雪来了,说来避难。看到我女儿哭了,说:你们都有了孩子,我连想都不敢想了。我说:胡雪,不哭,在美国这就不算病,咱现在有钱,我们现在就到医院去先咨询一下。
医生说,子宫修复肯定能做好,就是年龄大了一点,怕生育困难,不过也没事,可以剖腹吗,很安全的。修复好以后可以做试管婴儿,在美国已经习以为常了。胡雪听了,跳了起来。说:“只要能修复好,我不做试管婴儿,还要去找兔子。
小倩,你的智商,我们佩服的逗得五体投地,就你儿女双全,表态吧”。
小倩低着头,一声不吭。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许久,小倩突然站起,向门边走去。老师站起来拉住了她,一拉,她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这一哭,谁也拉不起来,足足哭了一个多小时。
“老师,你是我哥的老师,同样是我的老师。这话要是胡雪说的,我就不让她说完。听到你们到来的消息,我就有预感,不会给我带来好事。老师,你也不要给我戴高帽子,这件事,没商量。看到胡雪我
就恨不打一处来。当年你骗我,给我写字据,今天当老师的面,说,你安的什么心”?
胡雪站了起来,走到小倩身边,把她拉了起来,一起坐在了床上说:“小倩,是骗了你,你想想,如果不是姐姐信守当初的字据,你会是今天的样子吗?我要和你争,你争得过我吗?两个大学生竟被一个村姑斗败,我们的脸有地方搁吗?我和兔子发生关系的时候,我们是童男童女,你知道吗?当初要不是为了姐姐,说不定我儿孙满堂了。
那天,兔子哥也昧着良心说什么也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我要找到你们学校,你不娶我行吗?我说是自然流产了,其实我是到医院堕胎了,那时候堕胎也很难,让房东老太太的儿子带我到医院去。
我那年才十八岁啊,你知道吗?姐姐你不记得我当初说的话了吗?我说:别叫的那么好听,究竟是谁的兔子,现在还难见分晓。姐姐,说实话,你当初不怕吗?
我今年已经快四十了,我想孩子想了二十多年,花了老师几万美金,你一句话,没商量就完了?告诉你,没商量,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不让他走了!不信,咱就较量一下!”
小倩看着胡雪,说:“胡雪,老师说,可以做试管婴儿,你为什么不做呢?”
“小倩,做个试管婴儿,成功率也不是很高,只有先尝试,真怀不上再说。”胡雪说。
“胡雪,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实话说,听了你的诉说,我很同情你,也非常恨你。这么多年,我就没有想起过你。现在又来给我挣男人,我真看不起你。我问你:当年哥哥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在和哪个男人撒欢儿啊。哥哥躺在病床上,像死人一样。姐姐第二天就把正在上学的孩子丢在家里和那两个朋友一起来了,还带来了两万块钱。
我说:姐姐,咱不缺钱,你先收起来。但姐姐还是交了预缴费。我知道她那里有钱啊?医生说,要开颅。我来到医生办公室,医生拿出了协议书。我看后,扭头跑了出去。哥的亲人都在外边,问:你为什么不签字呢?嫂子说着就要打我。恶狠狠的说,我弟弟活生生的毁在你手里了。
我给大家跪了下来,边哭边说:嫂子,你别打我,当年我小倩死皮赖脸的来到你们家,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呀!还是几个人伙着一个男人,我不敢签字,我怕他会死在手术台上。不做手术可能恢复的很慢,他就是成为植物人,伺候他一辈子,我小倩也算是有男人!
姐姐和我整天整夜的坐在病床前的小凳子上,困了,就趴在床上眯一会。姐姐身体不好,我说:姐,你躺在走廊里睡一觉吧。她始终没有。就这样,我们姊妹俩一坐就是四十多天。那时候我才知道姐姐和哥哥才是真心相爱。我真想等哥哥好了,还给他。我们既然是姐们,你就不能在百忙中来看看他吗?
那年姐姐有病了,很重。哥哥要去,我把家里仅有的两千块钱给了他。真是祸不单行,他走后姑娘就病了,住在医院里 。姑娘的病也很重,在医院里也住了很久。
哥哥回来了,抱着姑娘哭了很久。
从那时起,我发誓,我得有钱!建了猪场,资金运作很难。那次找到了银行领导,看他色眯眯的眼睛,我就知道不是好货。他说:贷款可以,多少都行,不过——。说着就想动手动脚,我跪下了,说:‘叔叔,你要是真作难的话就算了,你知道我男人是我死皮赖脸抢来的,要是真和你有点什么,我就没男人了,还要猪场干什么’。我知道,女人为事业献身的不计其数。但我一生必须只能有一个男人。我进美容院,穿好衣服,是为了取悦我男人对我的的欢心,让他忘了你们。
哥哥醒来了,我和姐姐真的高兴死了。我说:‘姐,你走吧,姑娘一个人在家不行’。姐临走时说:‘就让我们共同守护这片蓝天吧’。我不太懂姐说话的意思,说:‘姐,你再回家,我一定把大床让给你。可姐姐无数次回家,始终不躺我的大床。还说,你只要让我来,我就高兴了,哪像你呀胡雪!
哥会在不高兴的时候骂我,让我滚蛋,还会打我,会从床上把我踹下,我从不反抗。因为我许下有承诺,我若不坚守,就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胡雪,我怕你,怕你说话不算数。妈妈临终前给我说过一句话,说,我哥对不起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不起你,让妈妈临终还牵挂着,说让我们有机会的话弥补你。可能她老人家就是说的这件事吧。咱姐妹把话说清楚,我离不开我哥,他要和我在一起做很多事情,没有他,就没有我今天的小倩,以后的路我也没法走。我不会把他给你留在北京,要是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和我回家养猪,等你怀孕了再回来。
屋里又陷入了沉默。老师偷偷的在笑,还悄悄的伸出了大拇指。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小倩真棒哟”!姐姐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二十年了,今天才知道胡雪当年是堕胎,我的心里更难受了。
“小倩,你能同意我和兔子哥在一起,我就应该非常高兴。但是,你知道公司关门一年多了,已经查明我没有违法经营。我要马上招兵买马,重新开张,事情也很多呀,我也太希望哥哥能帮我一把。咱商量一下,你把猪场卖了,你们都到北京来。我们的利润肯定比养猪还要大。”
“不行,我多少年前就给哥哥说过,我不会给你打工,你克我!”
一轮针锋相对的较量结束了,等于双方都做了让步,老师说话了,“好了,就这样吧,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胡雪就和小倩回家养猪吧,胡蕾继续打扫你的卫生。我们都累了,先睡一觉吧。”
小蕊敲门笑着进来了,说:“你们的秘密我们知道喽!”说着,从窗台上拿走了手机。
“兔崽子,怪不得给我们领房卡。”姐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