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161年12月,瑞雪方霁,大地一片刺眼的银辉。齐郡开阳白亭,艺人卞远家里传出清脆的女婴哭啼声。屋里弥漫着灿灿的金光,整日不散,给人一种神秘温暖的感觉。
女婴的家人感到非常奇怪,怎么会有整日不散的金光呢?卞远拿几个五铢钱请来卜者王旦问卜。王旦进得屋来,仔细看了女婴。她瓜子形脸盘,鼻头丰润,下巴丰满,眼神清澈明亮。又查了女婴的生辰八字,马上恭喜道:“这是大吉之兆,你的女儿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前途无量,要好好培养她啊。” 卞远听后眉开眼笑,高兴得简直手舞足蹈:“好,好,单愿女儿日后能改变我们老卞家四处漂泊卖艺求生的穷苦命运!”
女婴的母亲是个通情达理颇有心劲的人。听到卜者的赞美,现出愉快的笑容。她用虚弱的声音说:“俺们家人是从事音乐歌舞的艺人,从没亏欠过谁家一枚五铢钱,人格上也不比谁缺斤短两。对孩子的培养,也只能是歌舞技艺。”
三日后,父亲卞远为女儿取名卞玉儿。
卞家住在白亭,田无一垄,房屋破烂,世世代代从事音乐歌舞乐人职业,大部分时间都漂泊在外。祖宗留下的生存职业就像冬天里穿在身上的烂棉袄,虽不暖和,毕竟能遮蔽些风寒,用来维持家人生计的职业是不能轻易抛弃的。
卞玉儿三岁那年,母亲早亡,父亲卞远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抚养成人。父亲对慢慢长大的卞玉儿的培养,自然是努力把她培养成优秀的倡伎。卞玉儿白中透红的脸蛋,苗条俊秀的身材,婉转动听的歌喉,常常赢得人们的夸奖。
亲戚邻居见到卞玉儿总是赞不绝口:“这孩子聪明伶俐,只可惜……唉……”话语中透露着对她命运家境的惋惜意味。惋惜的还不是卞家的地位卑微吗。
听到这些话,卞远总觉得这些赞誉中含有某种西北风刮来的冰凌般的连讽(风)带刺的味道。卞远对轻视他们的人嗤之以鼻:“我们卖艺咋了?卞家人穷志不短,虎廋雄心在。”
卞玉儿在歌舞艺术熏陶中成长,在父亲的辛勤教诲下进步。她自十岁,就会吟诵诗经、楚辞、汉赋,还能唱出百灵鸟一样婉转的歌儿,能跳出凤凰起舞样的舞蹈。她那红润的石榴花色的瓜子面脸上,略显弯曲的新月眉毛灵动在一双杏子眼上,杏子眼里闪露着聪颖、善良、智慧的光芒。特别是她的苗条的身材、优美的舞姿、婉转的歌喉,赢得了众人的青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爸爸说她是只小蜜蜂。卞玉儿演艺之余,洒扫台除,刷锅做饭,为父亲端汤送茶。她从不与人争多论少。弟弟卞秉小时身体脆弱,卞玉儿有好吃的总是让着他。一句话,她是个颇受众人待见的姑娘。
她十五岁那年,出落得像朵新开的红润的石榴花那样人见人爱的。
那年,过了元旦,正逢元宵节。卞家班到开阳县城演出,演出场上,观看的人摩肩接踵。观众对卞玉儿的表演,赞不绝口。台下掌声如雷。五十多岁的县令看了卞玉儿的演艺,就像老猫见了美人鱼,眼睛直勾勾的不眨一下。演出刚刚结束,县令马上托胖媒婆说媒,要娶卞玉儿做小妾。卞玉儿委婉回绝媒人:“玉儿尚小,我的心还像雏雀一样眷恋着家人,县令大人就像天上的太阳光辉耀眼,用不着照临小民。”媒人走后,她对父亲说:“不能因为他是县令,我就跟了他。”
第二天清早,朝霞映着歌唱的鸟儿。卞家班的人正趁早吊嗓练功。一阵唢呐锣鼓乐声由远而近,只见胖媒婆领着,几个县衙差役抬着金银、羊、酒、米等聘礼三十物,来给卞玉儿下聘礼。原来县令听了卞玉儿的回话,认为卞玉儿看上了他的地位,与媒人商量,想通过“将生米加把火做成熟饭”的方式强迫卞家答应这门亲事,就派人来公开向卞家行聘求婚。卞远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应对是好。卞玉儿拦住行聘的人:“婚姻大事得两情相愿,岂能凭着势力压人一头!请你们回去给县令大人传话,卞玉儿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卞远好言打发走了行聘的队伍。
卞玉儿长到十八岁,提亲的媒人踏破卞家门槛,可卞玉儿根本不动芳心。
东汉提倡早婚,父亲卞远天天唠唠叨叨地劝她:“时局不稳,兵荒马乱的,我的女儿应该尽快嫁为人妇。”她脸红红地地说:“父亲大人放心,要嫁人也得找个合适的郎君啊。女儿……不急。”父亲问她什么样的合适,她笑而不答,也许她心里自有准丈夫的人影儿。
公元180年初冬,下了场小雪。卞远演唱时嗓音有些沙哑,经过多方调治,就是不见好转。他带领卞家班一路演唱来到了沛国谯县。一是为挣钱养家糊口,二是找当时谯县名医华佗就医。
亳州在东汉年间叫谯县,归属沛国,是大汉朝著名的药都城市。谯县距今有五千年的文明史,它曾是帝喾的国邑,又是曹操、华佗的故乡。
卞远带领卞家艺班在谯县北关北戏楼表演。
北戏楼是当时谯县城百姓娱乐游玩的地方。戏楼外场地上,有跳华佗五禽舞的,踢蹴鞠的,杂耍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在卞家班里,卞玉儿是台柱子。她的每一段演唱每一曲舞蹈,都赢得如雷的掌声,波涛般的喝彩。
这天下午,北戏楼外朔风凛冽,大雪纷飞。楼内座无虚席。卞玉儿载歌载舞,众人如痴如醉。突然,随着“嗖嗖”的响声跳台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高的廋,低的胖。高瘦子咧咧老鼠嘴用尖嗓门道:“停,卞姑娘,这位是我们华家三少爷,家有良田千顷骏马百匹,他父亲还是名医华佗。也是你的造化,被我们三少爷看上了,命你到华府上唱歌跳舞。一天五十两文银,三天一百五十两。请,跟我们走吧。”
卞玉儿右手压住左手,两手按住左胯微微低头行个常礼道:“两位哥儿,奴婢这厢有礼了。奴婢在北戏楼演唱,不去居家歌舞,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矮胖子瞪起铃铛般的凸鹰眼,塌鼻子粗嗓门“嘿嘿”一笑:“我愿意出五百两文银把你买下来做妾如何?”
卞玉儿道:“贫女虽为倡伎,却并非尤物,岂可买卖?请自便。”
高瘦子揪了几下老鼠嘴,用手一指,尖嗓门高声顿喝:“大胆丫头,敢冲撞我家少爷。你称上二两棉花——纺(访)上一纺(访),我们华家在沛国谯县是何等人家!来人,给我带走。”慢悠悠的腔调很有太监味道。
“诺。”随着应答声,四个家丁模样的人跳上戏台,不由分说拉起卞玉儿便走。卞远与几个班人打恭行礼,好言相劝。高瘦子甩手“啪啪”打卞远两巴掌,打得卞远嘴角流血。
“住手!”随着怒吼声,两人冲上戏台:“华老三,大庭广众之下,强占民女所为哪般?”
低胖子瞪起凸鹰眼、哼哼塌鼻子、亮起粗嗓门道:“曹仁曹洪二位仁兄,在谯县,华曹两家乃世代交情,兄弟我喜欢上了这位小女子,请休管我的闲事。”
曹仁道:“我且问过这位小女子,再做定夺。如果她愿意,我们不加拦阻。这位女子,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做他小妾?”卞玉儿道:“奴家不愿。”
“好,三哥,听见了吧,姑娘不愿意,你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低胖子华老三骨碌碌转了几圈凸鹰眼:“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就别怪我不给二位兄弟面子了。家丁们,愿不愿意岂能由一个倡伎自作主张,给我带走。若有人拦挡,打死勿论。”
曹仁道:“既然这样,休怪我们无义了,曹洪,打。”
只听戏台上“叽哩砰啪”一顿乱揍,华家人根本不是曹仁曹洪对手,被他俩三拳两脚,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曹仁道:“华老三听着,从今以后,若再敢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休怪我们曹家无礼,见一回打一回。滚!”
几个恶少一拐一瘸地走了。华老三走到门口,回头道:“你有初一,我有十五,你等着。”曹仁、曹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卞家班人齐向曹仁曹洪施礼致谢。“要谢,就谢我大哥。”曹仁、曹洪朝台下一指。
卞远领人下来戏台,来到那人面前,弯腰作揖,行大礼致谢。只见那人二十四五岁年纪,七尺身材,刀样的粗眉毛,多髯,细长眼睛射出犀利、深沉、智慧的光芒,不怒自威,显露着年轻人少有的英雄才气。
卞玉儿看到到他,眼睛不禁一亮,感觉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找到了:就是他。
目录:
一、出生
二、做妾
三、生娃
四、庆生
五、入洛
六、进郡
七、哭丧
八、扶正
九、喜事
十、立储
十一、罚后
十二、王后
十三、太后
十四、护人
十五、花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