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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公元191年年底，一场冷风扫尽了季节树的最后一片酷叶，迎新年的炮竹响了。
曹操带一行人马回到了谯县。曹府上下一片欢喜，杀鸡宰猪，饮酒相庆。
冷冷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客厅里冒着徐徐热气的菜蔬上。曹嵩上坐，曹操与众兄弟堂兄弟们陪侍。亲人们问及曹操与董卓战事。曹操叹口气:“咱家散尽家财在兖州陈留招兵买马，发起义兵，倡议天下英雄共同讨伐董卓。与后将军袁术、渤海太守袁绍、冀州牧韩馥等十二路诸侯先后起兵，袁绍做盟主。十二路盟军各怀心机，我虽为奋武将军，却独木难支……”
众人不服，纷纷道;“明明是大哥首倡，为何盟主之位却是袁绍？”
曹操重重叹口气：“袁绍四世三公，咱家门第低微呀！所幸，我大败白绕，袁绍上表让我任东郡太守。”
曹嵩问曹操：“你日后作何打算？”“曹操道：“世道混乱，我打算在家留几个人守护，其余人全跟我去东郡任所，让昂儿也去入伍参战。我要单独行事，铲平乱臣贼子，恢复汉朝的太平盛世。”
曹嵩道：“我与你母亲去琅琊郡投亲暂住。曹昂才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你还得与丁氏商议。就算是丁氏答应昂儿去了，你也要分外小心照顾好昂儿！”
曹操点头称是。
酒宴完毕，曹操去了东厢房。见昂儿正给床上的丁氏捶背，曹操长女清河给丁氏揉腿。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曹操进到屋内。曹昂与女儿给曹操见礼。丁夫人扭过脸去，面对壁墙，没动身子。曹操示意孩儿退下。曹操坐下，有仆人倒上茶水退下，房间就剩他们夫妻二人。曹操道：“这几年你身体可好？”丁夫人扭着脖子看着墙上那张下山虎图画道：“多谢夫君垂询，我身体无病无灾，好得很。”曹操很是关切地说：“这些年你除了养育孩子，还要照顾老人，真让你受苦了。”丁夫人哼哼鼻子：“休要管我，你只要过的顺心如意就行了。”话是好话，可曹操听着别扭。曹操道：“咱夫妻分别有些时日，我想住你这里，有事情与你相商。”丁妇人道：“还是去东庄园卞美人那吧，那里才是你的安乐窝。那里人漂亮，有本事，又会博得你的欢心。”曹操道：“既然你这样讲，那我就直言了，说完便走。”曹操喝口茶：“曹昂这孩子聪明慈惠，女儿清河伶俐善良，我想让你们娘仨都跟我去东郡任所。这样方便你照顾孩子，也方便昂儿接受锻炼。你看可否？”丁夫人道：过去你不是已经带走昂儿两年多了？上次在洛阳险些丧命……”曹操道：“昂儿与丕儿还有卞氏那个新生的小儿子不都平安回来了吗？”丁氏道：“卞氏两个儿子，我就这一个……唉！反正都是你的孩子自然听你安排。你把昂儿带走，若出半点差池，我跟你没完。”曹操道：“你尽可放心，我自会好好照顾他的。你也跟我去任所吧，家人全跟我走了。”
丁夫人道：“我与女儿清河呆在老家，哪都不去。”
曹操感觉在这冷冰冰的，就离开了东厢房。曹操到室外唤来了曹昂，他惊喜地发现，曹昂已经是个眉清目秀威武英俊的大小伙子了。曹操询问了他学文习武的情况，夸赞了几句，讲了让他随父从军的事情。曹昂面露喜色:孩儿悉听父命！
曹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嘱咐长女清河一些话，便离开了丁夫人。曹操万没想到，这次让爱子曹昂跟他去东郡任所，却会出现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这还不算，家庭，继而也出现一系列变故。
曹操回到城东庄园时，太阳快要落山了，殷红的晚霞给人一种温暖美丽的素净感。曹操觉得这暖暖的红霞就是他的卞玉儿，他愿意让石榴红样的霞光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曹操骑马过了木桥，见曹丕正拿着秫杆当剑耍，并追着刺曹知。曹知笑着躲避。曹操递给曹知马缰绳，对曹丕大声呵斥：大胆奴才,怎么行刺家人呢！曹丕用手一指曹操：“你是何人？休得管我！”曹操勃然大怒，朝他屁股拍去一掌。曹丕剑眉倒竖，挥拳瞪眼，目露寒光：“大胆路人，随便进我家园，还敢打我！”。曹知忙说，家主息怒,小少爷与奴才闹着玩呢！曹操道：“大胆奴才，你为何不尊重家人？”说着踢去一脚。曹丕往后一撤身子竟然躲过了。曹知赶忙拦挡。
卞玉儿听到曹操说话的声音，忙抱着新生儿跑出屋来，屈身问安，笑脸相迎。她忙斥曹丕：“他本是你的爹爹，还不见礼！”曹丕咬咬指头，怯怯地施礼，连连不跌地说：“爹爹在上，孩儿有礼了。”曹操对卞玉儿斥责道：“我不在家，孩子这等顽皮，是你的怠慢！”卞玉儿忙回：“婢妾知错了。家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进屋歇息，就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然后转向曹丕，“还不向你爹认错！”曹丕屈身跪倒：“爹爹在上，孩儿……知错了。”
曹操进到屋内，卞玉儿倒上刚沏的茶水。曹操见到条筐里一岁的新生儿，忙抱起来：“孩子可曾取下名字？”卞玉儿道：“老爷与老夫人等你取名。”曹操大笑道：“好，我为儿子取名。”他抱过来小儿子看看：“这孩子鼻直口方，长大定有英雄气概。《史记》云，得势益彰，我这儿就叫曹彰吧。”其实起这名字曹操联系了自己的眼下处境。卞玉儿连连夸名字起的好，接过孩儿抱在怀里不住地唤着彰儿。曹操道，唤犬子曹丕过来。曹丕应声进屋，垂手站立。曹操厉声道：“以后对家人，无论仆人还是丫鬟，都要以礼相待，万万不可造次！”曹丕垂手应道：“孩儿记下了。”曹操问：“你可学到何等本事？”曹丕抬起头来，眼睛露出得意神色：“回爹爹话，孩儿学会了骑马、舞剑、写字、吟诗……嗯……还学会了翻跟斗……”曹操道：你给我吟诗来。
曹丕仰起头，拉着长调：“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吟诵完毕，垂手站立。
曹操面露喜色，问：你还会什么？
曹丕重新仰头，拉着长调吟道：“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语调中颇露出慷慨悲壮之气。
曹操大惊，我的新作他怎会吟？卞玉儿回：“前些日子，曹仁兄弟回家看望曹炽叔父，带来你的新作。我抄后教他，几遍便会了。”曹操“哈哈”大笑，拉过曹丕，揽入怀内，连连称赞：“我的丕儿聪明过人，好，好样的！”
晚饭已毕，众人退去。曹操抓住卞玉儿手，连连赞美:“我的卞玉儿胆大心细，从洛阳为我带回了三个儿子与其他家人，大家毫发无伤。又为我带回了洛阳兵将，让众人安全回归故里。还是我的卞玉儿聪明过人，调度有方啊。”卞玉儿道：“家主别夸我了。我一直后悔，没能按你吩咐，及时返乡，险些铸成大错。家主怎么知道洛阳之事的？”曹操道：“我派人打探，为了救你们，我亲自带兵打回洛阳。军队走到荥阳汴水（今荥阳西南），与董卓大将徐荣交锋。因为兵力悬殊，大败，士卒死伤过半，我被董卓手下徐荣流矢所伤，幸得堂弟曹洪把他的马给了我，我推辞不要。曹洪说，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但不能没有您孟德啊！我得了曹洪的马，才幸免于难。日后千万不能忘了堂弟的救命大恩。”
卞玉儿感动得哭泣：“堂弟曹洪大恩难忘，家主心疼我，也实在令我感动。给家主当妾，死而无憾！”曹操揽住她道：“休得胡说，怎能随意言死，多不吉利！我脾气暴躁，但希望妻妾善良温柔；你的性情颇合我意。我小时刁钻顽皮，但希望子孙后代方正忠厚，你注意对他们严加管教 ……”
卞玉儿唯唯连声：婢妾记住了。她小声述说了华家三少的种种劣迹。
曹操听后刀眉展了两展，低沉的“嘿嘿”一笑，并未回应卞玉儿话语。他抱起卞玉儿到内间卧室：“我三番五次说你，日后定要牢记在心！往后不准再称婢妾！要称臣妾。”
卞玉儿望着七尺身材、粗眉毛、多髯细长眼睛射出犀利深沉智慧目光的夫君，感觉他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力量，忙回应：“诺，夫君！”曹操道：“这才是我美丽善良的卞玉儿。我现在 被当今皇上任命为东郡太守，年后随我去东郡掌管后府……”卞玉儿听后一阵欢喜。常言说富贵妻荣，妻荣做妾的也感荣耀啊。
春节过后，曹操告别父母，带领卞玉儿与曹昂、曹丕、曹彰一同回东郡治所东武阳。一路两旁枯枝泛青，解冻后涓涓流动的溪水岸边，早早长出了青苔。
曹操领卞玉儿来到戒备森严兵强马壮的东郡治所，进到一个雍容典雅的庭院。安顿停当，曹操唤来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来见卞玉儿。卞玉儿才知道，在治所曹操还有几位侍妾：环氏（生曹冲、曹据和曹宇）杜氏（生曹林和曹衮）秦氏（生曹玄和曹峻）尹氏（生曹矩）。每一位都是冰肌玉骨、婀娜多姿。那环氏与杜氏最为出众，国色天香，亭亭玉立。
曹操抚着卞玉儿对她们说，这位就是我常给你们说的卞玉儿，她心地善良，最能体谅别人，你们以姐呼之。几位侍妾向卞玉儿行礼：姐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曹操又逐一向卞玉儿介绍她们四位。卞玉儿拉着她们的手，以妹呼之，挨个问好，一点也没有丁夫人那种争风吃醋的态度。几个侍妾逗曹丕，抱曹彰，说说笑笑，毫无生分的意思。
夜阑更深，营外传来击打更柝的声音，增添了战争年代阴森凄凉的氛围。
曹操巡营回来，与卞玉儿说话。曹操道：“我在任所纳几个小妾，没敢给你们讲，怕丁氏哭闹，怕你生气。”卞玉儿道：“但凡家庭殷实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将军您呢！”
曹操仔细看了好一阵他的卞玉儿，三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还像青丝一样黑得发亮，眼角竟然一点皱纹都没有。她红润的石榴花色的瓜子面脸上，略显弯曲的新月眉毛灵动在一双杏子眼上，杏子眼里依然流露着聪颖、善良、智慧的颖光。他抱住卞玉儿，深深吻了她：“世上唯有我的卞玉儿最能体谅夫君！不像丁氏醋坛子一个。”卞玉儿蜷缩在曹操臂弯里，乖的像只小花猫。一番云雨之后，曹操喝茶，卞玉儿为他擦汗。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谯县洺河起伏不定的河水，又一次从低谷的水波中泛起一朵浪花。
公元192年年底，卞玉儿又生一男孩。曹操看着这孩子面如傅粉，唇若抹朱，完全是一副女孩相貌。他对卞玉儿说：“这孩子特别像你。”卞玉儿心中泛起一股暖流。曹操道：“我与鲍信合打黄巾军，大获全胜；攻破兖州，斩杀刘岱。军事取胜，又生一子，双喜临门啊！”
曹操在任所置办了贺喜酒宴，犒赏郡中官吏及三军将士。他端起酒杯道：“为三军将士救民于水火，平定反叛功劳卓著而干杯！”说完一饮而尽，顺着胡须滴下一些零散的酒滴。众将士举起酒杯：“干杯！干杯！”场院里扬起手臂的森林。
“满上，满上，”有人给曹操斟上酒，曹操举起酒杯：“在大喜的日子里，我又得一犬子。植者，柱也。《墨子》曰，城上百步一植。我儿就叫曹植吧，国家栋梁是也。”
众人齐呼：“曹郡守圣明！”
宴上，曹操吟诗：“……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他感慨时局动荡，老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以至怅然涕下。他再次端起酒杯：“干杯。”
众人举起酒杯：“干杯。”
卞玉儿怔怔地看着她的夫君，感觉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她再次想：富贵妻荣，妻荣妾不一样荣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