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此人正是曹操,字孟德,东汉沛国谯县人。他二十岁被举为孝廉,而后入京都洛阳做郎官。不久,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公元180这一年,曹操二十五岁,因为受堂妹夫宋奇(编者注:他是曹仁亲妹夫,汉灵帝时的国舅,由于姐姐色衰,受何皇后迫害,宋家遇难)的牵连被免去官职,回到家乡谯县闲居。他留心世事,操练兵马,候时而动。
回到谯县,曹操一直心情烦闷。一是事业不顺,二是他对家庭生活也很不满意。他十八岁娶了谯县丁溪大户丁夫人。丁夫人面如桃花,倒也端庄秀美,却不会生育。又纳刘氏作妾,刘氏先后生下了长子曹昂、长女清河。这些儿女还没长大,可刘夫人早早地下世了。曹操难过了好长时间,只好把孩子交给丁夫人抚养。
曹操盼儿孙满堂,可丁夫人偏偏是个姑娘鸡,不会下蛋。看卞家班演出,他深深的喜欢上了卞玉儿,喜欢她那红润的石榴花色的瓜子面脸,喜欢她新月眉下那双灵动的杏子眼,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那灵动的眼光里了。他爱她青春靓丽的貌美如花,爱她苗条身材婉转歌喉表现出来出类拔萃的才艺。多子多福的观念让曹操生产生了纳卞玉儿为妾的强烈的愿望,这愿望像团熊熊燃烧火团,烧得他寝食难安。当华家三少调戏卞姑娘时,卞玉儿的言辞举止表现出了一种高贵不屈的气质。正是这种气质像磁铁一样吸引住了曹操,使他进一步加深了对她的喜爱。于是他不顾得罪世交华佗,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英雄救美的决定,让堂弟曹仁曹洪救下了卞玉儿。现在赢来了卞玉儿真情的感谢。他微笑着看着美丽的卞姑娘说:“卞姑娘,实在冒昧,我想出五千两文银贴补你的家用,让你从此跟着我陪伴我一生,你可愿意?”
卞玉儿看看曹操,见他刀样的粗眉毛下细长眼睛里射出犀利、深沉、智慧的光芒,他不凡的相貌显露着年青有为的英雄才气,非昔日开阳县干瘦豆芽样的百里宰老头所能比拟,心中荡漾起一股春阳下碧水般的涌动。便拱手行大礼感谢:“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奴家不取分文,情愿侍候恩公。”
“哈哈。”曹操朗声大笑。他安排好了卞家班的生计,经得卞玉儿父亲的同意,像摘到仙桃的猴子一样,火急火燎地带卞玉儿回到城中自家写着“大司农曹府宅院”的院落,他要报告家人,尽快与卞玉儿结合。
他带领卞玉儿进得自家府院,见了母亲丁老夫人(作者注:《三国志魏书》记载姓丁,另说姓邹)。丁老夫人正跪坐在大肚弥勒佛像前拨动念珠闭目诵经。曹操拜见了母亲,向她讲述了卞玉儿情况,说了想纳她为妾的事。他给卞玉儿使个眼色,卞玉儿行礼向丁老夫人问安。丁老夫人眯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并不理睬。丁老夫人嘴里不说话,心里却十分反对。因为在汉代即使纳妾,也同样讲究门当户对。曹府是何等高的地位?丁老夫人瞄一眼卞玉儿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她本是倡伎之人。她宁愿让儿子纳几个贫家之女,也不愿纳一个倡伎小妾。丁老夫人吟诵一段真经,睁开眼冷冷答道:“想不到我儿竟然成了挖篮里就是菜的主,先问问你妻子愿不愿意,纳了她,你就去别院居住。”说完继续诵读佛经,不再说话。
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像一股寒冷的冰风迎面刮来,让卞玉儿原本一颗火热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她没想到,慈眉善目的丁老夫人怎会对倡伎有如此的偏见。
这丁老夫人娘家在谯县属于名门大户,且儿媳丁氏是她娘家人的宗亲侄女,自然亲近丁氏。这并不是她反对儿子纳妾的全部理由,她主要嫌弃卞氏倡伎出身,看不上卞玉儿的身世。
曹操领卞玉儿去见丁夫人。卞玉儿行礼问安:“大夫人可好?”丁夫人在宽敞的外客厅正与曹昂、长女清河说笑谈论,见曹操领来个年青倡伎过来,脸像六月的天骤然阴沉下来她高傲地昂起头来,眯起眼嗤着鼻子不回一语。曹操给丁夫人说了卞玉儿刚才被华家三少欺凌的遭遇,说了想纳她做妾的事。
丁夫人恶狠狠地道:“夫君要纳妾,如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妹妹,我自可接纳。若铁心娶这个倡伎为妾,你就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日后休来烦我!我自与昂儿、女儿清河一起过日子就行了。”
卞玉儿心的热度瞬时降到了冰点,泪水扑簌簌流了出来。
“好,那我就离开你们。”曹操讨个没趣,皱皱眉头,刀样的眉毛展了两展。他安慰了卞玉儿几句,让仆人曹知套上马车,命年长丫鬟曹嬷嬷领卞玉儿去谯县城曹家东庄园的住处。
曹操带卞玉儿出了大门,马车已停在石狮子前的蓝八砖铺成的宽道上。猎猎的北风,吹动着卞玉儿缕缕青丝。曹嬷嬷要搀扶玉儿上车,卞玉儿看看曹操怯怯地说:“恩公慢行,望你三思。为了一个卞玉儿,失去你们夫妻恩爱不大好吧。婢女以为,你还是把我送回卞家班为妥。”曹操瞪瞪眼,浓浓的刀眉展了展眉梢:“我最厌恶以身份取人。她是她,你是你,你休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扶卞玉儿上了车,替她拉上了车门帘,骑马随后跟车行走。
车轮碾压着路上的积雪,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卞玉儿坐在车里,双臂抱胸,显得很是无助。她想着刚才丁老夫人与大夫人冷冰冰的话语,禁不住再次落下泪来。她感觉,车在前行,她的人生之路也开始了艰难的行进。前途就像眼下的雪光与傍晚的霞光混合在一起的茫茫原野,让她感觉前途渺茫一片。
曹嬷嬷拉拉卞玉儿的衣袖道:“少夫人莫要伤心,丁老夫人与丁夫人本是宗亲姑女亲眷,两人眼框是有些高傲,但她俩的心地还是很善良的。曹家老爷与少爷也都是好人。
一路上,曹嬷嬷断断续续给卞玉儿讲了曹操家中的情况,让卞玉儿了解了曹家鲜为人知的事情。
这曹操家在谯县本是大户人家。曹操祖父曹腾在兄弟中行三。老大叫曹伯兴,老二叫曹仲兴。几十年前,曹家的大家庭十分贫寒,衣食无着。曹腾八岁便净身入宫,先当了十多年阉人,后来担任黄门从官、太子侍读。汉顺帝即位后,任小黄门、中常侍、长乐太仆。他在宫中任事三十多年,服侍四位皇帝,小心翼翼,未曾犯有过失,深得皇上信任。他心怀慈善,宽容大度,多推荐贤人。谯县曹家老三门能兴旺发达,与曹腾在朝中兴旺发达有着直接的关系。曹腾净身入宫当然膝下无子,老二曹仲兴把他的二子曹嵩,过继给曹腾为嗣。曹嵩凭着养父曹腾的威望,先后任大鸿胪、大司农,掌管国家的财政礼仪,名列九卿,位高权重。最后做到太尉,居列三公……曹嬷嬷眨巴眨巴嘴唇:“我说的这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我们少爷家在谯县可是名门大户。”
卞玉儿咬咬嘴唇,暗暗下定决心:“卞玉儿一定要在曹家取得一席生存之地。”
曹操家除了城中那个大院,在城外还有四处庄园。这四处庄园实际上都是曹家练兵场所。其中城东的庄园在一大片茂密的柳树林中,一弯溪水从庄园大栅门前流过,绕树林一周。庄园里恬静优美,曹操平时常来,他喜欢在这里吟诗作赋,习武练剑……
曹嬷嬷对沉思的卞玉儿道:“少夫人放心,我们少爷是性情中人,他既然纳你做妾,日后保准会真心待你。他英俊潇洒,才能出众,一定能有个好的前程,你跟他必然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卞玉儿道:“我跟他不图享福,只要不让人下看,少受些大夫人的气就高攀了。”
过了木桥,进了木栅大门,有人接了车马,曹嬷嬷搀着卞玉儿,把她送到房中。曹操在客厅坐下来,心中像塞进一堵棉絮,闷得发慌。他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通情达理的丁夫人见到卞玉儿会如此无礼,完全没有了大家贵妇人的典雅气度。
卞玉儿要亲自下厨做饭,曹操不许,让女仆曹嬷嬷做好饭菜送到客厅。
饭菜上桌,菜肴溢着浓浓的香气。曹操道:“玉儿包涵,让你受委屈了。”卞玉儿低头不语。曹操倒上两杯自家酿造的九坛春酒,说:“玉儿,我纳你为妾没用婚聘六礼,仓促之际让你随了我,多有怠慢,可乐意否?”
卞玉儿接过酒盏,抬头让过曹操强笑道:“家主是妾身恩公,能侍候家主是我所愿,哪有不乐之理呢。”曹操听后“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卞玉儿沾沾嘴唇,呛出两眼泪花。
饭毕,曹操抚琴,卞玉儿起舞歌唱,夫唱妇和,好不尽兴,直到银月爬上中天。室外不时传来兵士打更击柝的声音。
曹操将卞玉儿揽在怀中:“能娶到你,实乃上天赐操的福分。”
卞玉儿依偎在曹操怀中,幸福地落泪:“能依附家主是我心中所愿,只是……”
“有我在,你尽可放心……”曹操抱起了卞玉儿把她轻轻放到梓木虬龟床上。
月光映着雪光,照到梓木虬龟床的帷幕上。灯火摇曳,罗帷帐飘逸晃动……
经过几番云雨之后,曹操熟睡。卞玉儿看着身边的曹操,七尺身材,粗眉毛,多髯,细长眼睛半睁半闭,仍从眼缝里射出犀利的光,自有一股杀气。卞玉儿有些怯生,又有些幸福。想着终于花开有主,止不住又落下泪来。
开春,曹操离家出外做官,卞玉儿依旧住在东庄园,命人在院中桃树旁栽种一棵石榴树。她咬咬银牙坚定地想:“桃花开得早,很美,那它也不能鄙视弱小的石榴树。我既然成了曹家的人,就要像这棵新栽的石榴树一样,在曹家扎根、长干、生叶、开花、结果,最后要像石榴果那样笑得咧开嘴唇,除非石榴树枯折……”